黃河幫的弟兄得到韓淮楚特別照顧,每日分到一套宅子,一百畝良田。而齊軍中的其他人命運如何?

劉邦與韓淮楚約定:凡是軍中顯要,可以轉入漢軍。這“顯要”的意思就是至少在健將級別以上,數著有二十來人。

“願繼續在朝廷為將還是歸隱田園,悉聽各位將軍之意,千萬不得勉強。”劉邦那話說得姿態十分的高調。

能帶兵繼續領俸祿,哪怕沒有仗打,誰想回家做個寓公?結果不用勉強,絕大多數將軍選擇了繼續跟著天子混,除了那有自知之明的雍齒。

這二十幾位將軍中,有曹參、灌嬰、傅寬、王吸上了十八元功功臣榜各自封侯;呂馬童、王翳、楊武、楊喜早被劉邦封了萬戶侯;那雍齒時來運轉被劉邦封為什方侯;軑侯利蒼調入邾城(衡山國國都,在今湖北黃岡附近)為衡山國丞相以加強衡山國軍事力量防備南越,其子利豨也隨他去了邾城;李必封高奴侯赴九原戍邊;陳濞封博陽侯赴雲中戍邊;健將呂勝封涅陽侯;李吉封壯侯依然為琅琊郡守。各位將軍都有了一個美好結局。

“齊軍將佐過百,人數太多,不能盡封。健將以下裨將,依照軍功賜田宅使其歸有所養。裨將以下,回返鄉裏各免賦稅一年以示嘉獎。”

劉邦這話的意思是,裨將回家做不成有食邑的領主,還能做個大小地主當當。而裨將以下隻能回鄉做以前的老本行,那賦稅一年後還得繳納。

那五萬即將轉入地方治安部隊的將士,多是韓淮楚從魏趙兩地帶來。散去的士卒多是本地齊人。那一批解散的裨將,就有聖劍門弟子二十餘名,裨將以下更是數不勝數。

“同是師兄弟,王翳楊武楊喜俱被封侯萬戶,而吾等隻能歸返鄉裏。習得一身武藝,卻與未習武者何異?”“滅楚之戰,以我齊軍功勞最大。憑何解散我齊軍將士,而漢軍諸將卻能繼續執掌兵權?”“大王隻顧自己令名,卻不能為吾等討個好歸宿。”“我弟兄若就此回家,與平頭百姓何異?不如趁大王徙往淮北,團結起來有點作為,勝於回鄉務農。”

如今天下太平,他們能有什麽作為?大的作為——造劉邦的反是不敢的。暗流湧動,三十餘名聖劍門弟子在膠東郡秘密集會,成立了江湖黑幫鹽幫,將目標盯在韓淮楚倡導創立的鹽場,欲染指這塊肥肉。推舉魯人朱家為鹽幫幫主,剛剛創立,黨羽竟然有三百來人。

膠東郡守即將卸任去漢軍營中報到,那聖劍門掌門封皓猝死未指定傳人,幫中無約束之人,而韓淮楚即將離去或許無心管這檔子事。大量的將士不甘回鄉務農,江湖黑幫的誕生是必然而然。

鹽幫是幹什麽的勾當?走賣私鹽。那鹽幫成立,必然影響齊國的經濟。韓淮楚將走未走還頂著齊王那頂冕旒,真的無心管這黑道上的事嗎?

韓淮楚聽說此事也是十分擔心,命丞相曹參趁那鹽幫剛剛萌芽並未坐大強行勒令解散。那曹參卻道:“都是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他們也不容易,何必斷他們財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為臣以為,大王即將赴楚地為王,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韓淮楚再要說什麽,曹參道:“大王還以為你頒下的政令在齊國能夠貫徹下去麽?若鬧將起來隻恐激起民變,還是息事寧人,準備迎接大皇子到來吧。”

大皇子就是新齊王劉肥,正在赴任的途中。曹參為什麽說韓淮楚的政令不能在齊國貫徹呢?原來話中有話。

自從韓淮楚同意去淮北,群臣是跟他去楚國,還是繼續留在齊國為官,總要表個態。那曹參就搞了一個調查,也就是做兩道選擇題。願意跟大王走的不在那意見書上簽名,不願意的就簽上大名。

那調查的結果慘不忍睹。朝中大臣,隻有兩人未在那意見書上簽名,一個是太仆梁石君,一個是奉常孟祝。說起那孟祝未簽名,還因為是他奉了韓淮楚之命去下邳新建太廟安置那韓氏列宗列宗沒趕得上這場調查。

滿朝文武,如今落得隻有一位願跟韓淮楚走,也真夠寒心的。韓淮楚在齊國的威信已經降到穀底,真的想要端掉那鹽幫,恐怕下麵的抵觸力量太大,不能上令下達。

碰了曹參這個軟釘子,韓淮楚對鏟除黑幫的事也隻有作罷。那曹參縱容鹽幫在齊國發展,最後鹽幫竟成天下第一黑幫。那朱家大量藏匿豪士及亡命之人,以助人之急而聞名於關東。

那意見書的事情韓淮楚並不沮喪,沮喪的應該是那一心想造反的韓信。沒有一套文武班底,那居心叵測的韓信拿什麽來反?

此時韓淮楚的心早已飛到那遙遠的大漠。在大漠中有心愛的追兒,隻要卸下這王冠脫下這王袍與那韓信一換,自己就可抽身而去,到那大漠與追兒相會,追求自己的幸福。為此韓淮楚特地找了幾個匈奴馬販,正在學習那匈奴語言。

萬事俱備,這個時候韓淮楚為何還不與那韓信交換身份,去做自己一直向往的事情?原來那件時空隧道服韓信並未帶來齊國,而是藏匿在關中一個隱秘的地方。作為交換身份的一個條件,此時韓信已被韓淮楚派往關中,去拿回那時空隧道服,也不知他何時歸來,韓淮楚隻有等待。

※※※

韓信沒有等到,那新齊王劉肥已經先至。

車轔轔,馬蕭蕭。正式將齊王宮移交給齊王劉肥之後,韓淮楚帶著三百護衛與王妃安若素,一幹男女宮人,終於離開齊國這片熱土,來到闊別已久的下邳城。

下邳,他與伊人張良就是在這裏邂逅,結下一段美好的情緣。又是在下邳,伊人張良痛失親弟,最後不得不以弱女之身女扮男裝挑起光複韓國的重擔,最後竟為劉邦開創了大漢帝國。良宵遇美人,深夜奏古琴,那語嫣山莊在張良手中流瀉出的美妙音符猶如昨日!

百姓擁到城門外,敲鑼打鼓,點燃鞭炮給了新到來的大王韓淮楚一個盛大而熱情的迎接。

“看啊,這就是咱們戰無不勝的大王!”

“真是想不到啊,那個淮陰城裏不成器的小子,如今變得如此威風!”

“我淮北出了一個韓信,真是我們大家的驕傲!”

“大王神武!大王無敵!”人群中爆發出敬畏而崇拜的瘋狂呐喊,那淮北人民顯然將韓淮楚當做了家鄉人。家鄉出了這麽一個大英雄,鄉閭俱榮。

韓淮楚從人堆中乍一見到一個身影,心弦為之一顫。

秦末硝煙生靈塗炭人口銳減,能夠活下來都是幸運。想不到那韓夫人真的還活在人世,就站在那夾道歡迎的人群之中。

韓夫人老了,挽著一拐杖,步履蹣跚,腰已經佝僂,白發蒼蒼,皺紋爬滿了額頭,龍鍾的老態再也不見昔日淮河邊那身手矯健的影子,唯有那一身衣裳依然纖塵不染。那望著韓淮楚的目光,就像見到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

塵封的記憶瞬時打開,韓淮楚在車上凝視著闊別已久的韓夫人,恍如在夢中一般。

“大娘!”韓淮楚顫抖著發出一聲呼喊,急忙止住車仗,親自下車來到韓夫人身邊。

“韓公子,真的是你麽?老身沒有看錯麽?”韓夫人緊緊抓著韓淮楚的手,喜極而泣。

“是我,真的是我,我就是韓信啊!”韓淮楚抱著韓夫人,激動的淚水奪眶而下。

“老身真的沒有看錯人。十年不見,你竟然做出如此大的事業,老身一番苦心沒有白費啊!”從韓夫人的喉管中,發出嗚咽之聲。

十年前,就在那淮北邊,韓淮楚對著韓夫人立下誓言,說要幹番轟轟烈烈的大事。韓夫人因而傳授韓淮楚家傳劍法,又指引他到到縱橫家門下學習兵法。韓夫人對韓淮楚實是恩重如山,絕不是僅僅史書上說的“一飯之恩。”

一個糟老婆子,大王居然下車相見,相擁而泣。望著這感人的一幕,不知內情的下邳城的百姓詫異不已。

“大娘,你不是在淮陰城麽?怎會來到下邳?”韓淮楚拭幹淚水問道。

“老身就是聽說你要來,特地來看看你啊。”韓夫人依然在哭泣。

那淮陰城雖然也在韓淮楚治下,距離淮陰城卻有四百裏地。一個不良於行的老人,就為了看韓淮楚一眼,居然從四百裏外來到下邳,路途的艱辛可想而知。

“大娘,這十年來你過得可好?”聽說韓夫人是特地來看自己,韓淮楚剛剛拭幹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到處是兵荒馬亂,哪裏談得上好。老身孤苦伶仃,能活到今日都是天幸。”韓夫人苦澀地說道。

韓淮楚將韓夫人的手一拉:“大娘,苦日子已經過去了。隨韓信上車去!”

韓夫人也不矯揉,很坦然地隨韓淮楚登上鑾輿。遇到了如親人一般的大王,頤養天年自然不在話下。

※※※

那楚王宮還在醞釀之中,韓淮楚一行隻能暫時下榻於下邳城署。

出乎韓夫人意料之外的是,韓淮楚並不想接她到日後的楚王宮中,而是捧出千金來答謝她的厚恩。

“大娘,你隻能在這城署內盤桓數日,韓信恐不能長侍奉你老人家於左右也。這千金你老人家收好,往後的日子就有了著落。”內室內,韓淮楚對韓夫人說道。

“大王你說的什麽話?老身孤苦一人,就當大王是我唯一的親人。隻想伴在大王身邊,能日日看見大王,你莫非不想接老身入宮?”韓夫人不受那千金,很詫異地問道。

韓淮楚苦笑道:“大娘你也知道我不是真的韓信而是一個未來人,隻不過冒了韓信之名。如今天下已定大事已了,我不日就要離去。如何能接你到宮中頤養天年?”

這一說韓夫人更是驚詫:“你如今貴為一國大王,如何能說走就走。你走了,這楚王誰來當?”

“不瞞大娘,那真的韓信已經從未來回來,今後那楚王就由他來當。那韓信與大娘毫無感情,你又何必住在宮中遭他白眼。”韓淮楚對韓夫人也不諱言,解釋道。

韓夫人點點頭:“原來是這般。這千金老身就卻之不恭了。不知那韓信究竟是什麽人物,配不配做這楚國的大王?老身倒想知道。”

“那韓信嘛,也學得一身武功精通兵法,做這楚王也做得。隻是他不甘於做這楚王,居心叵測,今後將不得善終。我一世英名都將葬送在他手中。他這楚王做不長久也。”韓淮楚歎道。

“難道未來就真的那麽好?既然那韓信有如此野心,你何必讓他做這個楚王,就自己當下去不是很好?”韓夫人勸道。

“大娘,你不知道那曆史就是曆史,不能有半點更改。我一世英名斷送,韓信身敗名裂,那都是無可奈何。”韓淮楚斷然道。

※※※

韓淮楚等待中的韓信,就在這個時候到來。

“報,衛士長韓人言省親歸來,正在門外候見。”侍衛進來稟報。

“正說到那廝,那廝就來了。大娘不是要看看那韓信是何人物嗎,就躲在屏風後,聽聽他說些什麽。”韓淮楚笑道。

不多久,那韓信被帶進屋來。韓淮楚一揮手,屏退餘人。

“老弟,去了這麽久,那時空隧道服你可取來?”韓淮楚笑問。

“這是當然,沒有那時空隧道服,想必老兄也不會將這楚王的位置交給我。如今老弟已經回來,你可以安心地走了。”韓信很愉悅地笑道。

“看老弟你滿麵春風,什麽事這般高興?”韓淮楚問道。

“你知道我這些時日在做什麽嗎?我早就回來,一直就在這楚國等著你。原來我打算不接下你這楚王的位置,就做一個平頭百姓算了。”韓信說道。

韓信要不做楚王,韓淮楚還真拿他沒辦法。

隻聽韓信繼續說道:“兵馬都被你解散,滿朝文武隻有一人跟你來到楚國,造反的本錢老兄你一點也沒為我留下。我韓信要是接下這楚王,隻有按史書上所說,任那劉邦呂雉宰割。如今我有大把大把的錢財,不如做一個百姓來得逍遙自在……”

韓淮楚前幾年做大將軍的俸祿,都掌握在韓信手中。連那賣櫟陽宮大將軍府的巨款,也在韓信兜裏。那韓信要是做一個百姓,也是大財主一個。

“原來我已心灰意冷,想不露麵算了。但是今天看到這下邳城百姓們迎接老兄的熱情,又將我的雄心壯誌給勾了起來。那劉邦做過最錯的事情,就是不該將我遷到這淮北來。淮北是我的老家,家鄉人如此擁戴與我,這就是我韓信造反的最大本錢。”韓信很得意地大笑。

“沒有兵馬。你憑何造反?”韓淮楚粗聲問道。

“是啊,老兄說得對。沒有兵馬,我韓信就無法造反。但是那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兵馬並未盡散,還可以保留三萬人馬。我韓信要是招兵三萬,那劉邦也無話可說吧。”韓信反問道。

韓淮楚點頭道:“或許如你所說,招兵三萬劉邦不會說些什麽,但是這樣會引來他大忌。那英布彭越留下三萬軍馬是劉邦同意的,你未經天子許可,聚兵三萬,劉邦將如何作想?”

“他已經想致我韓信於死地了,他要怎麽想就讓他想去好了,我韓信絕不會等著他來收拾。”韓信放肆地笑道。

“隻有三萬軍馬,連漢軍的零頭都沒有,你如何造反?”韓淮楚又問。

“相信老弟在軍事上的才能,絕不在老兄之下。你能做到百戰百勝,難道我不能?”韓信很自信地說道。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齊軍將佐盡散,你又有何所為?”韓淮楚又問。

“是啊,齊軍將佐盡散,看似我韓信將無所作為。可是那解散的將軍,對那劉邦怨氣極深,早想造反,就差一人登高一呼聚到一起。而老兄為我打下的威信,足以讓那些怨恨的將軍們回到我這麵大旗之下。還有那四地逃亡的楚將,若是我揚言要為他們光複楚國,替項羽報仇,何愁無人響應?”韓信大笑著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你難道不怕陰謀敗露,最後不得善終?”韓淮楚冷笑道。

“人生就是一搏。我韓信已是劉邦的眼中釘,橫豎都要喪命在他手中,不趁著現在手中還有一個楚王的資本搏上一搏,待我被羈困長安之時,想搏已經無從搏起。老兄,不如你也晚走幾年,咱倆一起幹,把那劉邦的天子寶座給搶過來自己當,何如?”韓信說道。

“你就做你的清秋大夢去吧。明日一早,在太廟等我,準備好時空隧道服。從此你便是這楚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韓淮楚很冷漠地說道。

“老弟我一定等。告辭!”韓信說完,揚長而去。

“天作孽不可活。這廝死不足惜。”從屏風後走出的韓夫人對韓信做出如此評語,也要告辭。

想到明日就要離去,韓淮楚也不挽留,親送韓夫人於門外。想到從此再難相見,韓淮楚分外依依不舍,又叫來馬車,送韓夫人於城外。

韓夫人這一去,留下一個“一飯千金”的成語,為後人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