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連下太原,雁門,代郡,趙都襄國朝堂一片震蕩。

那右丞相廣武君李左車也不管師弟不師弟,當先向總督軍馬的大將軍陳餘開炮:“成安君既然主持兵事,為何如此疏忽,先不聽本相之言,在太行山以西隻置夏說一支大軍。如今我兩千裏趙地,錦繡江山盡落入漢軍之手,悲乎!”

那陳餘被李左車說得麵紅耳赤,心想這話雖對,好歹咱們是師兄弟,也不該將這話拿到朝堂上來說剝我的麵子。他禁不住為自己辯解幾句:“三郡之失,一來韓信太過狡詐,二來夏說太過無能。若本王親鎮鄔城,諒那韓信不敢輕舉妄動。”

連自己老巢代郡都被漢軍攻去,這陳餘還口稱本王在此說大話。那李左車一聽就來氣,跪倒丹墀上,將那右丞相大印高舉過頭,奏道:“為臣身為相國,卻令大王喪師損地,難辭其咎。今願辭去丞相之位,降為庶民,以罰為臣之罪。臣不勝惶恐,俯伏待命!”

在這趙國,李左車的威望可說一時無貳。那李左車要自貶為庶民,趙歇哪裏舍得,隻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丞相何出此言?”

李左車仍持拗道:“臣聞治國者,必以奉法為先。法若不行,何以服人?今喪師辱國,臣這丞相之位實不敢竊居也。”那趙歇見李左車堅持,隻好道:“既然如此,丞相這印信寡人就暫代愛卿收著。且降為上大夫,廣武君之爵位,愛卿再不要推辭。”

李左車便交納了那印信,退回班中,卻把一雙銳眼看向陳餘。

“師兄這不是將我的軍嗎?”陳餘被李左車看得心裏發毛,不得不出班奏道:“臣掌管兵事,今日戰敗臣之罪最大。請辭去代王及大將軍之位,以服臣民之議。”

那趙歇心想,你要是不做這大將軍,誰來為寡人抵禦那韓信?於是板著臉道:“代王之位可免。今國事艱危漢軍對我趙國虎視眈眈,這大將軍之位愛卿當須勉力為之。”

聽聽這話。“勉力為之”,這是說他陳餘本事還差一點,做這個大將軍有點勉強。那陳餘當時就有點不悅,心想都是你這個師兄拖我下水,害得我既罷了王位,又被大王貶斥。

師兄倆一個免了丞相,一個丟了代王。可那韓師弟吞並三郡,下一步就要攻到這趙都襄國,該防禦還是要防禦。

好在有太行山相隔,那漢軍是難以攻打過來。唯一的一條東進之路就是井陘。

那太行山北起北京西山,南達豫北黃河北崖,西接山西高原,東臨華北平原,綿延400餘公裏。但這太行山不是一座完整的山,有八個斷口,謂之“陘”。

卻是哪八個斷口?從南數過來,依次為幟關陘、太行陘、白陘、滏口陘、井陘、飛狐陘、薄陽陘、軍都陘,稱為太行八陘。

那井陘是太行八陘中的第五陘,又是天下九塞的第五塞,俗稱土門關。在當時交通工具不發達的大環境下,井陘的地位更加彰顯,有“晉燕通衢”之稱。

井陘穀窄溝長,車馬不能並行,宜守不宜攻。趙國時期,秦國名將王翦出兵滅趙,多次出兵井陘,卻被趙國名將也就是那李左車的祖父李牧依仗井陘之險屢屢挫敗。後來王翦施展反間計,使趙王遷聽信讒言誅殺李牧全家,這才攻下井陘。

井陘之路艱難無比,“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需要一刀一槍地打過來,耍不得任何陰謀。隻要派出重兵把守住井陘,那韓信就算是再怎麽狡詐,恐怕也隻有望關發出興歎而已。

趙國的兵馬五萬精兵布在上黨,五萬精兵布在太原被漢軍鯨吞。漢軍攻打三郡以來,一路零打零敲又幹掉了趙軍府兵接近兩萬。那趙國剩下的軍馬隻剩十五萬,其中一半是防守各郡各縣的府兵,一半才是真正能上得了戰場的野戰部隊。

而那韓信麾下都是精兵,專搞催城拔寨大型決戰之能事。就算是漢軍一刀一槍打過來,靠著七八萬其實是弱旅的野戰部隊還是擋不住漢軍銳利的兵鋒。

怎麽辦?隻好繼續走擴軍之路,舉國征兵。隻要能提得動槍舞得動刀,哪怕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十二三歲的小孩也在征兵之列。說到底,趙國曆經那巨鹿之戰的戰火與趙歇複國之難,與其他諸侯國一樣,兵源其實早就枯竭。

這麽一征兵,又征得四五萬人。與那野戰部隊合兵一處派駐井陘口塞關絕道,灌一下水,號稱二十萬大軍。

※※※

卻說陳餘丟了代王之位。這一日便有匠人來將他門楣上“代王府”的牌匾拆了,換上新做的“大將軍府”牌匾。

牌匾多了一個字,尊崇卻少了好多。陳餘望著這牌匾的更換,不由長歎一聲,悵然若失。

有門客察言觀色道:“某為主公道不平也。想當初大王被遷代縣,地不過八百,兵不過五萬,地處苦寒,比起那魏豹亦不如也。是主公登高一呼,聚起舊時部屬,與那奸臣張耳以命相拚,這才逐走老賊,迎大王回故土稱王。今三郡雖失,我趙國尚有三千裏之地,何故大王如此無情無義,要褫奪主公王位?”

陳餘解釋道:“非是大王無情無義,實陳某自辭去代王之位。”

那門客便道:“聽說是廣武君先辭相位,主公這才不得不辭去王位。廣武君自己不當那相國便罷了,何故拖主公下水。”

這話正是陳餘所想,卻不好明說,便嗬斥那門客道:“吾師兄以國法為先,不可妄加非議。”

那門客又道:“主公可聽說過大王昨日過府探望過廣武君乎?”陳餘聞言就是一愣,問道:“可有此事?”那門客道:“大王見廣武君辭去相位,特賜美酒十壇,玉璧一雙以示撫慰。主公同樣失了王位,何不見大王來府?長此以往,主公將失寵於大王也。”

陳餘呆立半晌,吐出一句:“吾師兄跟隨大王多年,主仆情深,陳某如何能比?”

※※※

漢軍北方戰場韓淮楚在為漢王劉邦開疆拓土,節節勝利。南方戰場卻是另一幅光景,漢軍連戰連敗,那漢王劉邦又到了山窮水複光棍一條的境地。

卻說那西楚五虎上將鍾離昧領十萬大軍殺奔大梁欲尋老遊擊彭越的黴頭。彭越見難招架,急忙向後台老板漢王劉邦求援。那劉邦便親臨潁川點起大軍,殺去大梁救援。

要知道大梁屬於楚國的碭郡,既沒有南山之險,也沒有滎陽之固,劉邦拿什麽去對付那強大的楚軍?原來是有一條鴻溝。那鴻溝最早建於魏惠王,本是一條運河,從那廣武引黃河水出來,流經陳郡淮陽注入潁水。

有漢王大哥親征,一開始漢軍諸將士氣旺盛,打了幾場勝仗,奪了幾座小城,終於把戰線推到離滎陽相去甚遠的鴻溝。漢軍便在鴻溝以西紮下營寨,往拒楚軍。彭越見漢王親來,自然要去營中參拜。

想當年劉邦是如何認識彭越的?那是他老巢沛縣被那偽楚國上柱國秦嘉手下軍師甯君所占,劉邦逃竄到巨野澤,這才認識了彭越。如今兩位革命老人久別重逢,那彭越是熱淚盈眶,劉邦是盈眶熱淚,場麵說不出有多感動。

魏豹被修理了魏國不複存在,彭越再當這個魏相國就不妥。劉邦早有準備,拿出備好的刻了梁王二字的玉符金冊頒給彭越。

魏相國做不成是吧?幹脆升你做梁王。大梁這塊地盤就是你的,你要將革命進行到底,千萬不要半途而廢。

劉邦拿話撫慰那彭越,不提。

劉邦拿著人家項羽的地盤分封,還要看項羽答不答應。

那西楚霸王項羽正要找劉邦新賬老賬一起算。狗日的劉季你躲在關中不出來朕打你不著,你竟敢打到我楚國的地盤來,正好遭打。此刻他已收拾掉那跳梁小醜英布滅了九江國無後顧之憂,便再起三十萬軍馬,殺氣騰騰直逼鴻溝而來。

劉邦剛好了傷疤就忘記了痛,一聽老對頭項羽也來了,便咬牙切齒道:“彭城一戰項王欺我太甚,寡人必擒之!”欲跨過鴻溝與楚軍決戰。

美人軍師張良急忙諫道:“項王勇捍難匹,大王諸將軍中唯大將軍韓信可當之。今韓信北擊魏趙,故宜退兵固守滎陽以逸代勞,勿與疾戰。待彼糧盡,逾城擊之,方可望一戰勝之。”

劉邦直是搖頭,說道:“寡人奉天命伐暴,與項王終有一戰。既已至此,安能退兵為項王取笑?不與楚軍決戰,如何能雪彭城之恥?戰若不利,還守滎陽不遲。”他老兄主意拿定,任張良頓足苦諫,終不聽張良之言。

於是漢軍跨過鴻溝,於夏陽正撞見西楚大軍而來。

狹路相逢仇人相見,那還有什麽好話可說。一個字——殺!

這一次楚軍可是號稱四十萬,就算灌水也有三十萬實數。那漢軍通共隻有十五萬,這還是以小利豨的關中預備營為班底東平西湊拉扯出來的人馬。投入會戰的兵力,楚軍就占了上風,何況還有一個神功蓋世的西楚霸王!

結果是漢軍大敗,又遭到楚軍無情地剿殺。那在彭城一戰劫後餘生的忠義十八士幸存的四人——奚娟、武儒、沛嘉、丙猜,為保護漢王大哥,都死在項羽天龍破城戟之下。

項羽是專挑劉邦來砍。劉邦這一次再次亡命而逃。逃當然不能往大路逃,逃去的方向是一條灌木叢生的小徑。那漢軍眾將都被殺散,此時無一人在劉邦身側。

項羽哪裏肯舍,領著一群騎兵追殺而來。口中直是呐喊:“狗日的劉季,今日就是追到天邊,朕也要將你拿住碎屍萬段。”逃的逃得惶急,追的追得凶猛,那真是扣人心弦。

烏騅馬何等快速,眼見要被項羽追上。劉邦嚇得是魂不附體。

忽見路旁有一枯井,井中無水。劉邦急中生智,跳下馬來,揮起一鞭將自己坐騎抽走,自個毅然跳下枯井,跟那項羽玩起了捉迷藏。

與那殺人魔王玩捉迷藏,玩的簡直就是心跳。劉邦此刻的心就像吊桶裏的水七上八下,要是測量一下他此刻的脈搏,恐怕每分鍾要超過200次。

項羽說到就到,卻不見那劉季蹤影。把烏騅馬一勒,四下尋找。

他也發現了這口井,隻要探身向下一望,立馬便會看到那狗日的劉季。但他居然沒有這麽做。

原來這一次又是仙界犯規,插手到人間戰事。這次犯規的不是別人,而是昆侖山玉虛宮闡教教主原始天尊本人。

那原始天尊奉鴻鈞老祖之命保護劉邦這個真命天子,現在真命天子有難焉能不救。便施展出神通變化,變出兩隻白鴿子立在井口,擋住了項羽的視線。

那項羽左看右看,見不到劉邦蹤跡也就原路返回。劉邦還不敢從井中爬出,生恐項羽來個回馬槍,硬是等到天黑才從井中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天規對於製定天規的聖人就像一張廢紙,那原始天尊不僅變出一對白鴿助劉邦逃過此劫,還要一不做二不休,把劉邦的坐騎送到井邊。劉邦剛從井中出來,他那匹馬就嘶哮而至。

上馬,繼續逃亡。劉邦一個溜煙打馬就逃。半路上終於見到了來尋找他的漢軍殘部。於是收攏殘兵敗將,退回滎陽固守。

這一仗劉邦輸的有多慘,隻看數字:十五萬大軍,戰死一半,逃散二成,降楚軍二成,隻剩下一萬五千號人。而楚軍陣亡者隻有三萬,收了劉邦的降兵,還是四十萬。那遊擊隊長彭越一見勢頭不好,立馬保存實力逃出戰場,溜回巨野澤繼續做他的水寨寨主去了。

楚營這邊擺下宴席慶功。那項羽又一次沒有抓到劉邦,直叫惋惜。老頭子範增禁不住發幾句牢騷:“羽兒若是在鴻門宴上聽從了老夫之計結果了那廝,何至於有今日之患?”

項羽早想用劉邦的老爹加老婆換回愛妃虞姬,卻被範增阻攔,心中便是不悅。今日大勝正在興頭,卻被範增一盆冷水澆下,不由心中苦悶。想起愛妃虞姬囚禁於那漢都櫟陽受苦不能相見,不由悲從中來,當下重瞳含淚泣下兩行。

鍾離昧知他心意,勸解道:“今日我軍大勝,漢軍損傷慘重。來日進軍滎陽,再擒殺劉季。便可直搗關中,迎王妃還朝。”

於是項羽轉喜,隻準備整頓軍馬攻克南山,再進軍軍事重鎮滎陽。

楚軍有四十萬之眾,劉邦手底這點軍馬再想守住南山與滎陽,恐怕比登天還難。便有那護軍中尉陳平獻策道:“大將軍韓信已定魏,代,收軍馬無數。大王不如遣使收其部卒,一可壯大王師,固守滎陽;二可削弱韓信之兵,防其勢漲而於大王不利。此為聚狼拒虎之計也。”

看看陳平這師弟是怎麽當的。韓淮楚將他引薦到劉邦帳下,上次貪汙又保住他一條小命。僅僅過了兩個月,就算計到師兄頭上來了,把他師兄比喻為狼。

這年頭最重要的就是實力。管你是天王老子,沒有實力一樣把你從坐椅上掀下來。劉邦已經輸得快要精光,而韓大將軍實力暴漲,不說把你做掉取而代之已經算客氣的,就算不認你這個漢王自立為王也是稀鬆平常。劉邦是非常想按陳平的辦法做,心裏卻是沒譜。

漢王便問張良:“寡人收韓信之軍,那韓信可會答應?”

張良莞爾笑道:“大將軍忠義之人,大王何須猜忌。如今火燒眉睫,按陳平之計便是。”

信郎曾親口對她說過,劉邦是真命天子。對她的信郎的忠誠,張良是絕對放心。

這主意是陳平出的,劉邦就令陳平北渡黃河,急尋韓淮楚收其兵而來。

欲知韓淮楚肯不肯把自己拚死血戰打出來的軍馬資助劉邦,請繼續追讀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