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韓淮楚正在摩拳擦掌準備突襲駐守在太原的夏說,忽有小兵來報,轅門外來了一人,說是大將軍故人,特來求見。

“故人?”韓淮楚聞言一愣,問道:“那人可自稱姓名,怎生相貌?”小兵答道:“那人儀表邋遢,未曾通名。”

韓淮楚滿腹狐疑,走出轅門。隻見轅門外一人手捋長須,對著韓淮楚含笑而視。

“二師兄,真的是你麽?這麽多年沒有你的音訊,你到哪去了?”韓淮楚一見那蒯通,萬分激動,緊緊拉住蒯通的手問道。

一晃數年過去,隻見那蒯通更見老成,額頭上添了幾道皺紋。隻是不愛修邊幅的習慣不改,依然是胡子拉撒,脖子也未洗淨。

蒯通嗬嗬一笑:“邯鄲一戰,被韓師弟一曲琴音斥退我四萬大軍。師兄我哪有臉在這世上混。隻好隱身草莽,飄萍江湖而已。哪及師弟你登壇拜將,叱吒疆場來得風光?”

韓淮楚想起當年邯鄲一戰經過,不由歉疚,說道:“師弟我害得師兄埋沒草莽,師兄不怪罪麽?”蒯通冷笑一聲,說道:“若是蒯某想要出仕,方今天下諸侯並起,哪裏不能去?隻是明主難覓不能盡展所學。昔日孫龐鬥智各逞所能無所不用其極,我縱橫家的傳統就是師兄師弟藝成之後在戰場兵戎相見,師弟智高一籌,師兄我隻能自認學藝不精,又怎會怪罪與師弟?”

韓淮楚笑著道聲:“好個無所不用其極!二師兄這邊請。”將蒯通迎入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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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茶畢,韓淮楚誠懇地說道:“二師兄此番出山,想必是欲有所作為。如今漢王求賢若渴,師兄何不去櫟陽尋他。師弟我為師兄寫上一封薦書,定會被漢王重用。”

那蒯通連連搖頭:“漢王平庸之輩,某之策若出皆石破天驚,未見其采納。再說漢王身邊有張子房、陸賈、陳平、酈食其,可說謀士如雲,師兄我何必去湊這份熱鬧。不如留在師弟身邊,同師弟一起征伐疆場來得自在。師弟可願蒯某相助乎?”

韓淮楚麾下隻有武將,正缺一個能交流心思的謀士,大凡決策都要靠自己開發腦細胞。一聽大喜,說道:“師兄若肯屈就,師弟我求之不得。隻是師弟我爵隻封侯,恐隻能給師兄你一個護軍都尉而矣。若要封侯拜相,隻能去櫟陽輔佐漢王。”

蒯通淡淡道:“隻要能展所學,護軍都尉足矣。”又打量韓淮楚一下,說道:“師弟你未來不可限量,又豈止封一個武侯。”

韓淮楚心中一動,問道:“師兄精於相術,不知看出師弟將來有何造化?”

那蒯通將頭一搖:“難說。師弟你紫氣衝於印堂,正鴻運當頭,就算是龍飛九天亦有可能。”

“二師兄不是暗示小生有做皇帝的命吧。隻可惜小生早就知道那劉邦才是真龍天子,他這次算看走了眼。”韓淮楚聞言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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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通這番再次出山,就像那銷聲匿跡多年的武林高手突然現身,絕對會在江湖上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上次蒯通實現他人生抱負的理想流產,這一次卷土重來,把希望又寄托在自己這個小師弟身上。

但這次蒯通確實看走了眼。韓淮楚印堂間的紫氣隻是他先天真炁練到第八重後自然結出,並不是蒯通自認為的天子之氣。

就是蒯通這麽一次看走眼,讓他死心塌地跟定了韓淮楚。最後又生出天大的事端。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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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韓淮楚拜蒯通為軍師,將他引見給營中眾將。眾將皆知那蒯通乃是天下名士,曾以一張利嘴助武臣說動趙地三十餘城來降,都是敬服。

韓淮楚向蒯通請教滅代之計。蒯通道:“代郡軍馬盡在鄔城左近,隻須滅掉夏說一軍,趙軍有太行山相隔必不及來援。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滅城外夏說,再合全力來攻鄔城。”這一說大家都掩口而笑。那剛剛養好傷來軍中效力的傅寬道:“軍師之計與大將軍不謀而合也。”

蒯通“哦”了一聲:“原來師弟早定下滅代之計。願聞其詳。”

韓淮楚便把那計劃和盤托出。蒯通沉思一陣,問道:“若是突襲夏說大營,那戚康引鄔城兵馬來救,將如何應對?”韓淮楚正為此事所困,說道:“惟分兵相隔耳。”

蒯通搖頭道:“漢軍本就人少,若分兵如何盡殲夏說?某在趙國,與夏說,戚康均是舊識,願設計穩住那鄔城守軍,為師弟贏得時間。”韓淮楚聞言大喜,說道:“如此就有勞師兄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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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蒯通離開平陽,一徑來到夏說軍營。

天下名士駕到,那夏說分外高興,忙不迭親自出營迎接。

入帳之後,夏說問道:“與先生闊別經年,不知是那陣風將先生吹來?”蒯通恨恨道:“邯鄲一戰蒯某令名毀於吾師弟韓信之手,讓天下英雄恥笑。今聞大帥在此守禦漢軍,特來助戰以報昔日之仇。”

夏說喜道:“先生來得正好,本相帳下正缺如先生這般人才。不知先生可願屈就軍師一職?”蒯通道:“正合吾意。”於是當即夏說拜蒯通為軍師。

那蒯通便問代軍布置,聽罷夏說講完,故作驚訝道:“戚康乃好酒之徒常常誤事,大帥怎將此重任交與他?鄔城乃北路要塞,不可有失。不如某去鄔城相助戚康,可保萬無一失。”夏說點頭道:“軍師所慮甚是,就請軍師去鄔城代本相約束那酒徒。”寫下一封書信,送蒯通去往鄔城。

結果是那蒯通到了鄔城,不僅不約束那酒徒,反而自己變成了酒徒,與那戚康稱兄道弟一起開懷暢飲,比試誰的酒量大。就在觥籌交錯之間,一包蒙汗藥下在了戚康的酒盅。那戚康滿飲一盅,就此一個酒嗝倒在案下。

“將軍酒醉。來人,扶戚將軍入屋歇息。”蒯通不露身色說道。

一隻白色的信鴿,從鄔城撲棱棱飛上天空,直插河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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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喜慶日子——兒子娶媳婦。天剛剛一黑,幾束焰火從那漢魏邊境的一個村莊空中升起,照得方圓一片桔紅。

零零星星埋伏在洞穴山坳的五千漢軍陸陸續續從藏身之地走出來,輕裝上陣,身上隻帶了三日幹糧,趁著夜色,紛紛向邊境線一條隱秘的小徑走去。

為了不發出聲響,每個人的口中都塞了一枚棗核,真正地銜枚而走。

漢軍中能打的將領,除了那灌嬰率領騎兵待命之外,利蒼,利豨,張耳,靳歙,傅寬,還有一幫魏國降將均參加了這次突襲行動。當然,其中少不了三軍總指揮韓淮楚本人。而前將軍曹參將會率領漢軍主力候在大營,隻待烽火一起就領大軍北上,參與圍剿趙軍的行動。

小徑雖然陰暗隱秘,卻並不算很長,隻有三千來米。對於一個個苦練了兩個月的飛毛腿來說,也就是幾分鍾的事情。當五千號人全部秘密進入太原郡時,那在邊境線上趙軍設立的哨所絲毫沒有察覺。

下一步就是沿著河岸全速趕往鄔縣趙軍軍營。從邊境線到鄔縣的距離與從夏陽到蒲阪的距離一模一樣——一百六十裏。也就是說,漢軍將士要用五個時辰來走這段漫長的道路,從戌時一直要走到次日寅時。其實韓淮楚的預計有所保留,身上披了沉重負擔半日能走百裏的飛毛腿,如今卸掉了負擔,不用四個時辰就能走完。

也是天公作美,此夜烏雲密布,星星都隱藏在烏雲之後。隊伍徹底分散開來,在濃濃的夜色中一路急行軍。北國的百姓通常睡得早,路上稀有行人。偶爾遇到有趙軍的巡哨,那開路的突擊隊員——利蒼父子就毫不客氣下手幹掉。

醜牌時分,五千漢軍悉數來到了預定的集中地點,鄔縣河岸的樹林。

新被提拔為軍侯的盛萬帶領五十餘名水鬼跳入冰冷徹骨的汾水,向著河床底下摸去。

“兵器還在嗎?”韓淮楚小聲地詢問。

“在!”那盛萬從水底探出頭來,肯定地回答。

一條條繩索從岸邊垂入河底,岸上的漢軍忙著拉繩卸扣,水底的水鬼忙著用繩索套住一柄柄大刀長槍。流水線作業,各負其職。隻用了一炷香的工夫,幾千隻刀槍連同弓箭一起啟出。

有讀者會問,不會這麽快吧?打結鬆結都不止一炷香呢?這就要靠韓淮楚教給漢軍在特種部隊學過的水手打結方法——簡單通過結:將十餘柄兵器同時打結,既牢靠又易於鬆卸。

朦朧的月光下一柄柄刀槍寒光簇簇,漢軍將士人手一把武器。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摸近那連綿十裏的趙軍大營。

這段路雖短,卻是勝負攸關。若是被趙軍巡哨撞見那就功敗垂成。將士們依舊化整為零,小心翼翼地先前摸進。聽見馬蹄聲響,就臥倒地上。此時此刻,隻聽見那一顆顆心在砰砰亂跳。

信鴿已在半路放出,在那平陽漢軍大營內焦急等待的灌嬰會立即率領五千騎兵如旋風般趕到前線。按預先的估計,騎兵將在天剛剛亮,也就是卯時來到。

所幸那巡哨不多,隻遇見兩起。又因夜色昏暗,加上漢軍的謹慎。當韓淮楚所領的百人尖刀排進入趙營一箭之地,趙軍依然毫無察覺。

不能怪趙軍大意。那夏說就是拍破腦殼也不會想到,劫營會用清一色隻靠兩條鐵腿走路的步卒。

夏說乃是陳餘的嫡係,治軍不可謂不嚴謹。隻見那轅門後一座高塔上挑起火把,一位哨兵手提號燈依然在警惕地站崗。轅門前燈火通名是二十幾個士卒在把守大門,雖然夜已深沉,卻見不到一絲倦意。透過那柵欄,依稀可見成隊的哨兵邁著整齊的步伐在巡營。而在轅門前的數十丈內,紮起了密密麻麻的路障——鹿角荊棘。

望著這隻能用來陷馬卻擋不住步兵前進步伐的路障,韓淮楚心中隻是冷笑:“陳餘師兄,你帶兵帶得不錯,隻可惜這次遇見的對手是你師弟。”

一個時代隻能誕生一位真正的戰場驕子,其他的各路英雄豪傑隻會統統淪為襯托那驕子的配角。

隻見韓淮楚手一揮,匍匐在地的一百名身負奪門任務的漢軍將士伸手操起了負在身後的鐵胎強弓,把那弓弦拉滿,扣上了追魂奪命的利箭!

精挑細選的尖刀排隊員,為這一刻已經苦練了兩個月,個個是軍中箭無虛發的神射手。

那寨中巡邏的哨兵終於走遠,就見韓淮楚手做了一個有力的下劈動作,一陣梆子作響,一枝枝冷箭應聲而出。

成績非常令人振奮,二十幾個轅門前的衛兵連同高塔上手提號燈的哨兵一起被幹掉,沒有一個人發出一聲叫喊。

“衝!”韓淮楚毫不遲疑頒下了進攻的命令,身形一竄,向著那轅門快如脫兔般奔出。在他身後,就是一百個鐵血的兒郎。

韓淮楚的輕功早就如臻化境,隻幾個眨眼,已到了寨門之前。

沒有用刀劈那寨門,而是用匕首挑開橫栓,輕輕地推開。那趙軍大營,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除了那已經走遠的一隊巡營的哨兵之外。

與此同時,站在遠處觀望的五千漢軍紛紛出動,如一團疾風暴雨逼近趙軍營寨。

這一切簡直是太順利了,順利到在放火之前可以放開手腳去奪敵人的戰馬。

那“趙奸”張耳早就透過他親信,把那營寨的布置打聽得清清楚楚。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各有一處馬廄,一個馬廄大約有一千匹戰馬。

若是靠兩條腿走路的步卒配上戰馬,立馬就變成威風八麵的騎士。隻是那趙軍營寨縱深寬廣,不能指望將全部戰馬搶到手。

“先奪馬,再放火!”韓淮楚斷然下令。身後的漢軍兒郎立即心領神會,如一股洪流衝向兩百步之外的馬廄。

看守馬廄的馬夫還在睡夢之中,壓根就沒弄清是怎麽去回事,門就被漢軍用大刀劈開。等他們睜開眼睛,隻能看見一柄柄兜頭落下的刀光。

栓馬的繩索被砍斷,戰馬受驚,發出了驚慌的嘶鳴。這意味著睡夢中的滿營趙軍會立馬驚醒。

不能遲疑。一個個漢軍跳上戰馬衝出馬廄,手拿火把對著那草料,糧囤,營房亂投。連綿十裏的趙軍大營,頓時火光熊熊,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那代相夏說聽得慌亂,急忙披甲上馬倉促應戰。黑夜中也不知漢軍來了多少人馬,隻聞四處喊聲大作,殺聲一片,趙營內已是刀光劍影。

欲知漢軍如何拔掉擋在前進路上的夏說這根毒刺,請繼續追讀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