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說書中女主角張良辭別匈奴單於冒頓,與義弟荊力過了長城順著馳道,揮鞭南下。

羸政二十七年,即他統一六國後的第二年,始皇下令著手修建全國的馳道。馳道由鹹陽為中心,通往全國各地。為了進一步加強運輸的效率,以保障來往車馬的安全,他又下令“車同軌”,全國所有的車馬兩個輪子的距離一律改為六尺。其實贏政並不是“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的始作俑者,此九字最早出於《禮記—中庸》。在東周春秋時期,便有孔子之孫子思著書描述東周名義上的統一。秦朝李斯作小篆,程邈創隸書,隻是將書寫方法大大簡化。在西周時期,已有國家級的道路,當時稱為“周道”。經過多年戰爭的創傷,這些道路已麵目全非。贏政隻是將這些道路修繕恢複罷了。

張良與荊力經上郡道改臨晉道,來到河南三川郡陽武縣的一個鎮上。這裏在戰國時代,乃是韓國的地界。

張良拉著荊力,到了一家賣布匹衣衫的店鋪,挑了半天,揀了一件藏青色長袍,買了一條犀牛皮革帶,又替他紮了一方英雄巾,換了一雙厚底帶花紋的蟒靴。

俗話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一身野性的荊力,經過張良一番修飾,顯得神采奕奕,精神抖擻。

張良目光柔柔地望著荊力,讚道:“弟弟穿了這身,更顯英雄氣概也。”

“姐姐,你為什麽買衣裳給我?”荊力問道。

張良道:“咱們到了中原,不比塞外蠻荒之地。過幾天參加英雄大會,弟弟得穿著體麵些。”

荊力好奇問道:“有哪些英雄,會來到此間?”

張良道:“除了我三晉盟與墨家、飛燕門,還有齊地的聖劍門,山東的鯊魚幫,江浙的龍翔閣等江湖各大門派。”

荊力問道:“那豈不是人數很多?”

張良道:“總有好幾千人吧。可羸政出巡,動輒上萬禁軍隨行,虎將高手眾多。行刺之事,不知能否成功。”

荊力道:“那麽我們不是一點成算都沒有?”

張良尋思片刻道:“離始皇東巡的日子越來越近,我每日都在思索,钜子莫莊他們硬碰硬的辦法,能否奏效。”

荊力攥緊鐵拳道:“可是國仇家恨,怎能不報?”

張良歎道:“最怕你我報仇未成,反把性命給搭上了。”

荊力慨然道:“隻要能刺殺那暴君,死何足懼!姐姐,你足智多謀。那冒頓用你之計,東胡不也被打了下來。你有什麽良策,可以一舉擊殺嬴政?”

張良深思道:“兵法有雲,籌謀者先識天文地理。待姐姐研究此間地形,再作論處。”

荊力拉起張良的柔荑,目光熾熱,說道:“姐姐,等我們殺了那昏君,為我爹報了血海深仇,你就脫下這身男兒衣裳,換上女兒紅裝,隨我回大漠,我要娶你為妻,過那世外桃源的生活,好不好?”

張良心中惦記的是她的信郎,偏這荊力一心要做自己夫君,熱情如火。張良感受著荊力的目光,不知說什麽好。

她低頭避開荊力熾烈的眼睛,幽幽歎道:“我大韓還沒有複國,胡談家為。”

※※※

正說話間,街上忽有一家丁模樣的人,走過來抱拳行禮,道:“二位公子,可有閑暇,去喝上一杯喜酒。”

張良愕然道:“你我素不相識,無緣無故你怎會請我們去喝喜酒?”

那家丁滿臉堆笑道:“今日是我們張家孫小姐大喜之日。你們不知道,我家孫小姐嫁人可難啦,這次終於找了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

“可是你家孫小姐長得醜陋,難以嫁人?”不懂人情世故的荊力衝口就問。

那家丁兩眼一瞪:“你家小姐才長得醜呢!我家小姐貌美如花,知書達禮。家有良田廣廈,富甲一方。”

張良“哦”了一聲,說道:“這麽一說,連我都有點心癢了。可是你說你家小姐嫁人很難。”

家丁解釋道:“這隻能怪她命太硬。她嫁了五次,夫君都莫名其妙地突然死掉,有相士給她看過相,說她命中克夫,從此再沒人敢娶她。”

張良惑問道:“難道這第六個娶她的,就不怕死麽?”

家丁“嗬嗬”一笑,說道:“前不久有位高人,便是那縱橫家弟子天下名士蒯通,給孫小姐看了看麵相,說隻有大富大貴之人才能架得住她那硬命。他說在我們陽武縣,有一位公子天生貴命。於是我家老爺派人上門提親,那位公子起初並未答允,隻說想見我家孫小姐一麵,敢情是擔心我家小姐長得醜。於是老爺安排二人見了個麵。這二小一見麵啊,那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都十分滿意。於是那位公子便做了我家孫女婿。”

還有這種奇事!張良不由好奇問道:“娶你家小姐的公子是誰?”

家丁抬起頭,得意道:“做了我家孫女婿的是蒯通師弟,名叫陳平。”

“原來是他。”張良嗬嗬一笑,說道:“既是你家主人盛情,我們就卻之不恭了。”

張良說著這話,她的思緒,已經飛到了一年之前。

在那清溪鬼穀,自己與信郎、陳平同時欲拜在縱橫家門下。信郎與陳平皆被鬼穀懸策相中成為縱橫家弟子,而自己卻被鬼穀懸策看出女兒家身份,從此便與信郎天各一方。

“聽說縱橫家弟子均已出山,不知那陳平知不知道信郎去了哪裏?待會見到他,正好問問信郎的消息。”張良跟著那家丁,邊走邊想。

陽武人張負,年已六旬,乃是當地大豪,有良田千頃,仆役成群。是時豪紳均養有家兵,張負也不例外,蓄有家兵三百,以防亂世。

張良未入張府,便感受到新婚喜慶的氣氛,門前張燈結彩,鞭炮燃了一地。在院門外擺了一長條流水席,販夫走卒,隻要撞到,盡被張府中人請來,免費吃上一頓。看來張負對孫女此次的親事十分滿意,張羅起喜事來不惜巨金。

張良因衣著考究,被安置在內院一個角落。正中坐的盡是張負親朋好友,濟濟一堂。

有免費的好酒好肉,荊力也不客氣,提箸便吃。見張良拿著筷子卻未下箸,問道:“姐姐,你怎麽不吃啊?”

張良望了他一眼,勉強提起箸來。

她心中牽掛著她的信郎,卻哪有胃口。

大豪張負,在酒席間勸酒穿梭不停。

※※※

忽有人報,新郎來接新娘子了。

一頂花轎,伴隨著歡天喜地的鎖鈉鑼鼓之聲,來到了張府院門前。風流倜儻的陳平,身著大紅喜袍,戴了一頂新郎倌的帽子,喜氣洋洋,邁進大門。

而張良的秋水清眸中,卻牢牢盯住內中一人,那就是她魂縈夢牽的愛郎——韓信。

原來縱橫家一幹師兄弟,這些時日來到陽武縣始皇東巡必經的馳道附近,臨時便住在陳平家中。師弟好事臨門,他們便充作伴郎,簇擁著陳平前來張府迎親。這迎親的人中,韓淮楚和鍾離昧、周叔、蒯通、陳餘都在其間。

張良的一顆芳心已經“砰砰”亂跳起來,直想大喊一聲“信郎”,衝上去與愛郎相認。可礙於人多,隻有按捺住澎湃的心情。

荊力見她神色有異,問道:“姐姐,你怎麽了?”

張良“哦”了一聲,會過神來,說道:“我瞧見了幾個以前的老朋友。”

荊力追問道:“姐姐的朋友是誰?”

張良回答道:“新郎倌陳平,與他的師兄韓信,和姐姐是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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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陳平上前向張負問好,張負便宣布請出新娘。在一陣眾人的掌聲中,走出一嫋嫋婷婷的女子,頭掩紅蓋。陳平上前,將她的手牽起,顯得喜氣洋洋。

男豬腳韓淮楚卻沒留意到坐在角落裏的張良,跟在陳平身後,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依舊是那麽俊雅。他修練胎息之法一年,似乎脫胎換骨,更加神清氣朗。

陳平向新娘張大小姐一大群至親好友問過好後,寒暄一陣,便要攜新娘離府,過自己家中。

張良站起身,就要與韓淮楚相認。

※※※

正在此時,忽有家仆來報,縣尉屈突到訪。

張負為一方富豪,自與那官府素有來往。

張負初以為屈突是來道喜,忙不迭出門迎接。

卻見那膀大腰圓的屈突身著甲胄,右手持了一根長鞭,左手提了一麵盾牌,身後站了兩名軍士,看那光景,哪裏是來賀喜的樣子?

張負雖心中驚疑,還是笑迎道:“屈爺今日到至,是來喝杯喜酒的麽?”

屈突拱手道:“聽聞貴府孫小姐擇得佳婿,特來叼攪一杯水酒,順便還有一要事。”張負問道:“屈爺還有何事?”屈突將臉一沉,喝問道:“聽說三晉盟盟主張耳,便藏在你府中,是也不是?”

此語一出,席間眾人目光齊刷刷望著張負,看他如何作答。

那三晉盟盟主張耳,乃天下名士,朝廷通緝的要犯,大大的反賊。張負居然敢窩藏反賊,這可是滅族的大罪。

原來屈突收到線報,說有要犯張耳私藏於此。他雖與張負素有交往,但在這私藏反賊的大事上不敢含糊。於是親自上門盤問。

“原來盟主到了此間。”角落裏張良聞言一振。

張負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哈哈一笑:“屈爺說哪能裏話來!三晉盟與朝廷作對,皆是反賊。我張負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窩藏反賊。”

屈突幹笑一聲:“張公即如此說,屈突就信得過。今日既然來此,就叼擾兩杯。未帶賀儀,還望張公見諒。”

張負趕忙道:“屈爺大駕光臨,是張某的榮幸,何談賀禮。”將屈突安置在前排坐下。

於是陳平、韓淮楚一幹師兄弟,簇擁著新娘欲要離府。

新娘剛要跨上花轎,眾人便覺有異。門前的一大長條流水席外,一群持械的大秦軍士,已排成一個圓形,將張府的院落團團圍了起來,密密麻麻,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