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韓王信,朱進一行匆匆入城,至縣署拜見韓王劉邦。

見禮畢,劉邦獨留張良於館內,歎道:“喜見先生無恙歸來,諸將俱在。寡人悔不聽先生之言出城與項王決戰,至有今日大敗。如今我軍元氣大傷,看來漢興無望也。”

張良勸慰道:“大王何出此言,以臣看來,楚漢之爭隻是剛剛開始。項王雖一時占盡上風,但生性殘暴失民心於海內。隻要大王牢記今日戰敗之恥,勵精圖治鍥而不舍,終會誅滅暴楚龍飛九天。”

劉邦一聽張良道出“龍飛九天”四字,頓時像注了一劑強心針。

“是啊,俺那婆娘說俺劉季乃真龍天子,俺能登上九五絕對沒錯。打一場敗仗有什麽了不起,隻要俺還有本錢與項羽打,俺就奉陪到底。”

劉邦心中的本錢,便是由大將軍韓信領來的關中預備營十萬大軍。

要說劉邦別的本事不行,最擅長的就是聚兵。西征伐秦之時,他仁義大旗一舉,手下軍馬從區區萬餘發展到二十萬。東征伐楚,短短一個夏季,手下軍馬又迅速擴充到四十餘萬。這種速度比起那好不容易才能拉扯出三五萬軍馬的眾諸侯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隻要韓信能頂住項羽現下的攻勢,他就能再聚兵馬,與那項羽再決雌雄。

那劉邦便轉憂為喜,問張良道:“依先生之見,目前寡人該當如何作為?”

張良折扇一搖,朗聲說道:“現各路諸侯紛紛潰敗,正是我漢國並吞其地之時。”

她的意思就是趁火打劫,趁著大家都元氣大傷。趕緊把那些連稱王的本錢都沒有的諸侯的地盤給占了。

剛剛曆經大敗自顧不暇,竟會算計著吞並人家的領土。劉邦望著這主意從美人軍師嘴中道出,心裏是由衷的佩服。

他早就想著把那所謂的殷王河南王的板塊收攏過來,隻是礙著名聲要聚集天下諸侯共同伐楚,這才下不了手。

現在不同了,那隻有一小撮殘兵敗將的諸侯王已經是無用的棋子,隻要找到一個借口,便可唐而皇之地掠奪他人地盤。

隻聽張良娓娓說道:“為臣據報,那殷王司馬卬已死國中無主,殷相國閻澤赤領數千殘兵逃向微山湖欲歸返河內,卻為東郡楚將周殷大軍擋路不能西行,隻有流亡草莽。河南王申陽領萬餘敗兵逃往碭山欲歸洛陽,卻被大梁楚將鍾離昧大軍阻攔不能西進,隻有轉而向陳郡南行。陳郡已在楚軍手中,河南軍處於楚國大軍包圍之中,能不能逃出生路都是問題。大王隻須遣兩支勁旅便可席卷河內,兼並河南。”

真空!河南河內都是真空。沒有什麽防守力量的殷,河南兩國,此刻可說探手可得。

劉邦聞言大喜,讚道:“先生於曆險逃亡之際,猶記軍國大計,國之鼎柱也。”

張良愧道:“彭城戰時,為臣身為軍師卻不能阻攔我軍出城決戰,大王謬讚,子房實受之有愧。”

劉邦禁不住問道:“軍師手無縛雞之力,在亂軍之中如何逃脫?”

張良輕笑道:“別人都向城外逃,子房卻逃向城內,故能保全性命。”

劉邦還是好奇,又問:“楚軍最欲得到的便是寡人與先生。先生逃向彭城,豈不是自投羅網?不知先生又如何出城?”

張良粲然一笑:“為臣久羈楚都,猶能脫困。逃出彭城又有何難?”

劉邦聞言恍然大悟,“這軍師是個假冒的先生。隻要她脫下男裝恢複女兒本色,誰還能認出這美人就是指揮漢軍千軍萬馬的張子房?”

他望著張良那俏臉上略帶狡黠的笑容,不由心中搔癢難禁,“為何這集智慧與美貌一身的美人,寡人卻不能染指?”

美人與大將軍韓信是一對愛侶,此刻他更要倚重那文韜武略的韓信來對付項羽的鐵騎。想染指這美人,劉邦一絲念頭都不敢打。

劉邦又問:“那閻澤赤申陽都被楚軍所阻不能西行,為何先生領韓軍能歸來?”

這個問題在張良口中回答也十分簡單:“為臣至胡陵與韓王會合後,便沿泗水溯遊而上而入濟水。路遇駱甲將軍的水師,一路護送為臣這支軍馬歸來滎陽。沿途楚軍雖眾,卻見我水軍陣容鼎盛不敢輕犯。故能全師而返。”

劉邦聞言道:“原來如此。幸虧大將軍昔日打造的這支無敵水師,方能護佑軍師歸來。不知駱甲將軍何在?”

那駱甲的五千水軍連同數百艘大小戰船,就算不可一世的楚軍都比不上。本來駱甲被張良派薛郡掠地,彭城戰前被張良招回,半路上撞見欲向西逃亡的韓軍,正好救援。

張良答道:“為臣已派駱甲率領水師南下汜水去助大將軍一臂之力。”

韓淮楚攻打潁川之時兵阻南山,後用駱甲的水軍從汜水突破,攻入陽翟誅滅鄭昌。那汜水可說是南山防線唯一的弱點,隻要守住汜水,楚軍雖勇卻也是難越雷池。

那劉邦便與張良商議派遣何人去攻略河南河內。正說話間,有人來報:大將軍到了。

張良喜上眉梢,問道:“大將軍帶來多少兵馬?”來人答道:“大將軍雲關中軍馬已由浩然君率領直接開赴南山。來人隻有大將軍單人獨騎,說是要來探視大王。”

劉邦立起身,說道:“快請!”

※※※

韓淮楚一身戎裝,風塵仆仆進了縣署,見那劉邦跪下參拜道:“為臣救駕來遲,致大王受驚,萬死!”

說萬死都是客套話。要不是韓淮楚預派利豨接應,劉邦也該米西了。劉邦急忙下座,攙扶起韓淮楚道:“寡人可把大將軍盼來。我漢國興衰存亡,一切均仰仗將軍也。”

劉邦此刻的神情就像看到大救星一樣。與當初遣韓淮楚去關中那副你小子可有可無的態度簡直沒法比。

韓淮楚立起身,側眼一看張良也在,心中放下了心,“彭城這場大敗,良妹總算無恙。”

其實他的擔心純屬多餘。身為穿人,早就知道張良絕不會死。隻是關心則亂,不親眼見到張良活著他心中一塊石頭不能落地。

他便道:“軍師也在麽。如此正好,為臣正要同大王軍師商議軍國大事。”

張良媚眼飛向韓淮楚,提醒劉邦道:“大將軍一路風塵辛苦,大王何不賜座。”劉邦哦了一聲,忙令人移來一椅。

“還是良妹體貼人。”張良的隻言片語,韓淮楚聽在耳中,暖在心頭。

他也不客氣,大刺刺坐下,問道:“如今我漢軍元氣盡喪,不知大王有何圖謀?”

劉邦道:“方才寡人與軍師商議,趁著申陽與閻澤赤兵敗難以歸國,派遣兩員大將去收取河南河內。”

韓淮楚道:“正與為臣所想不謀而合。此事不勞大王軍師放心,為臣前日就派人去了。想必此時二郡已兼並入我漢國版圖。”

正是英雄所見略同。張良能想到的,韓淮楚早就想到。不趁這機會占了河內河南,更待何時。

韓淮楚這麽一著棋,可把那閻澤赤申陽陷入有家難回的絕望之中。那閻澤赤最後北渡黃河投奔趙王歇。申陽是趙國叛將,投奔趙歇不成,幹脆將軍馬解散,隱姓埋名做了個富翁。

從此這河南王申陽就湮滅在曆史之中再未出現。在這刀兵四起爾虞我詐的戰爭年代,沒有實力做老大做個富家翁也算不錯。

今日河南偃師市郊外有個申陽村,據說那河南王埋葬於此。隻是故老口頭相傳,無從考證。

書歸正傳,韓淮楚議完吞並河南河內之事,又振聲道:“彭城之敗,罪首在魏。魏軍有十萬之眾,當能與楚一決高下。而魏豹心懷鬼胎棄營而逃,致使聯軍來不及部署。不討伐河內報此大仇,如何能告慰我軍死去的數十萬冤魂?”

劉邦聽得訝然,“大將軍胃口真是不小,拿下河南河內還惦記著河東。隻是彭城一戰魏軍幾乎沒有損傷,而漢軍二十萬勁旅陣亡。此消彼長,劉邦手中的牌隻有關中預備營一張,還要對付那項羽的進攻,能不能搞掂那魏豹實毫無把握。”

劉邦便道:“當今之勢還是不要樹敵太多,當務之急還是先對付楚軍。”

張良點頭道:“大王所言正是。楚勢方強,非一漢可撼之,必聯絡海內諸侯共同舉事,方可成功。”

韓淮楚聞言哈哈大笑:“這些宵小鼠輩,一到厲害關頭就心存異誌,一戰即潰,實不足為謀,軍師聯絡他們作甚?”

張良搖頭道:“宵小鼠輩是不足為謀,若是大英雄大豪傑足以成事。以子房觀之,尚有一路諸侯蓄力未發,若能說動他反楚,便是我力助也。”

韓淮楚愕然道:“除了那些鼠輩,還有那路諸侯能說動反楚?”

張良微微一笑,道出五字:“九江王英布。”

劉邦與韓淮楚都聽得驚訝萬分。那劉邦隻知道項羽與英布情同兄弟,韓淮楚可是清楚英布同項羽項追兄妹是從小在大漠一起長大的。張良居然想打他的主意!要是英布能夠反項羽,公雞也能下蛋了。

可公雞真的下蛋了。史書上寫得明明白白,英布反楚,也是劉邦創立大漢江山的勳臣之一。

韓淮楚想來都糊塗,到底誰有這麽一張伶牙俐齒,能說動項羽的小弟英布反他大哥?

漢營中能逞三寸不爛之舌作那說客的,目前隻有這麽三位:酈食其,陸賈,陳平。可據韓淮楚所知曉的曆史知識,這三位都沒有立此大功。

也是韓淮楚沒有細讀過楚漢戰爭的曆史,對英布叛楚投漢的過程還不清楚。

劉邦連連搖頭:“那英布與項王感情非同一般。當初巨鹿之戰天下諸侯都欲殺英布而後快,獨有項王力保英布。英布也投桃報李,為項王西進立下汗馬功勞。似這等關係,英布如何能反楚?”

張良一搖折扇,笑道:“大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英布與項王情誼深厚不假,然項王稱霸之後並未給英布該得之封。九江之地曆經戰火地狹人少,英布到如今也隻湊齊五萬軍馬。臣在彭城時聞英布對項王多有怨恨。彭城之戰九江近在咫尺,那英布卻坐望彭城失陷按兵不救。項王必要問罪於英布。此隙一開,再難彌合。”

劉邦依然搖頭:“單有此小怨,不足以說動英布來投也。”

就聽張良繼續說道:“那英布本是秦國先鋒,受章邯器重待之不薄,卻能背秦投楚,甚至做下棄手下士卒不顧獨自逃亡的事來,卻是為何?趨利忘義之徒耳。恫之以害,誘之以利,必能說動英布來降。”

韓淮楚在旁聽得頻頻點頭,“英布小人一個,良妹算是把他看透了。他就像那三國時的三姓家奴呂布一樣,既能背秦,也能叛楚。”

於是問道:“就不知該派何人為使去說降英布?”

張良道:“可召酈食其,陸賈,陳平進來問之,擇一人去往六安。”

劉邦便道:“善!”即傳話內侍,召酈食其,陸賈,陳平進見。

不多時,這三人帶到。一聽劉邦之意,個個麵麵相覷。

這三位都是逞口舌之利的辯士,尤其是陸賈與陳平都出自縱橫家門下學得一身詭辯之術。但遇到這等高難度的任務還是感到力不從心。

那花花腸子陳平立馬說道:“廣野君老謀深算,曾說動二十七城來降,何不遣他為使。”

陳平說的便是當年劉邦西進滅秦時酈食其說動大小二十七座城池的守將來降。

酈食其這時也謙虛得很,說道:“要論能言善辯,老朽何能同縱橫家高弟相比。都尉大人曾說動秦軍二十萬降楚,老朽這些破事簡直不值一提。”

劉邦見他兩個一老一少互相推諉,看著都生氣,罵道:“說什麽縱橫家弟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原來都是吹牛,臨到難事也不敢應承。”

這一說連韓淮楚與陸賈都罵上了。韓淮楚學的不是辯術,想證明自己縱橫家弟子不是窩囊廢也證明不了。那陸賈學的就是詭辯之術,被劉邦罵得麵紅耳赤。

沒辦法,說降英布這等高難度的任務,搞不好說降不成被那殺人狂英布一刀哢嚓,連命都送掉了,誰敢去接?

韓淮楚沉思一陣,悠悠道出一句:“吾等縱橫家弟子,學得詭辯之道最受先師真傳者,莫過於大師兄隨何。何不請大師兄出山,去六安一行。”

原來縱橫家還有一個大師兄。那劉邦也是初次聽說,立馬喜道:“你們大師兄何在?”

韓淮楚答道:“大師兄為先師守墓,正在附近鬼穀道場。”

劉邦便道:“準備車駕,寡人親上清溪請高人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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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就是大師兄。要知道縱橫家大師兄隨何如何說降英布,韓淮楚如何大敗項羽於京索之交,請繼續追讀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