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侏儒,說走就走,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他們怕極了那吹簫之人,連擒拿管中邪之事也不顧了。

那簫聲卻並未止歇。管中邪聽那簫音,如墜無底深淵,體內真炁亂竄,一會想哭,一會想笑,忽想拔劍起舞,忽想伏地不動。心中那份難受,莫可名狀。

簫聲驟息,管中邪一顆跳蕩的心終於能沉了下來。屋中飄然現出一位老者,身形瘦削如風中敗柳,慘白的臉頰猶如刀削,隻剩一個三角。肌肉扭曲萎縮,幽靈般的眼睛透出一縷陰鷙之氣,如同墓中走出的鬼魅。

老者看了一眼院內,陰惻惻問道:“有人見過四個小矮人麽?”聲音幽森可怖,襯著他那幹屍一般的形貌,令人毛骨悚然。

管中邪不答,搖晃著支起身,掙紮著衝到呂娘蓉身邊,呂娘蓉掩住自己**的身軀,伸手解掉綁住管中邪的繩索。管中邪抱住呂娘蓉,夫妻倆抱頭痛哭。

那老者一見,心下已經雪亮,說道:“原來是我那四個童子幹的好事。”

管中邪一聽這話,噴血的眼光射向老者,怒問:“那索魄四使,竟是你的四個童子?你究竟是何人?”

“那四人乃是老夫用藥物煉縮了軀幹的捧劍四童。他們偷了我的秘笈,私自逃了出來。小子,你可聽說過入世有三劍,世外有三仙?”老者倨傲地問道。

管中邪倒未聽過這一說,答道:“未曾耳聞。”

老者道:“世人知我劍魔逆乾坤者少矣。老夫乃三劍之一劍魔是也。”

管中邪耳聞劍魔二字,眼見這老者形貌如同幽靈,聞他說什麽用藥物煉縮索魄四使軀幹,這是何等毒辣的手段?情知遇到了魔門中的高人,心中駭然生畏。

那一邊呂娘蓉捧起愛子的屍體,還在掩麵痛哭。

忽然逆乾坤鬼爪一揮,魔影驟現。管中邪大駭,欲要閃避,卻哪裏躲得開?交睫間便被逆乾坤拿住肩胛。一股砭骨的寒氣從逆乾坤手中透出,管中邪頓時動彈不得。

逆乾坤冷冷道:“捧劍四童做事怎這般不幹淨?殺人卻還留下活口,枉稱我魔門中人。待老夫替他們了結你的性命。”

說著,伸出一掌,拍在管中邪天靈蓋上。

管上邪心知難逃此劫,萬念俱灰,閉上雙目,怒道:“我管中邪但半條命在,定要報仇,鏟平你們魔門。”

逆乾坤凹陷的眼中爍過一絲異光,一掌拍下,一股真炁透遍管中邪全身。

※※※

管中邪初以為他命已絕。待那真炁一消,便知並非如此,逆乾坤隻是用內力化去了自己一身功力。

逆乾坤厲喝道:“你如今武功全廢,還要報仇麽?”

管中邪仰天長笑,說道:“我管中邪隻要有一口氣在,定要練回武功,報仇雪恨。”

逆乾坤抽出腰間一柄蛇形綠劍,一劍斫下,將管中邪左手砍了下來,問道:“你現在隻有一隻手,也要報仇麽?”

管中邪那斷手已是血流如注,錐心般的疼痛,讓他邪直欲昏倒。呂娘蓉驚呼一聲:“中邪!”管中邪昂起頭,咬牙道:“我管中邪縱是變作厲鬼,也要報仇!”

逆乾坤一指自己那醜陋的臉,問道:“你若報仇,會變得如老夫一般麵孔,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願意麽?”

管中邪哈哈大笑:“就是變得再醜十倍,隻要能報此血海深仇,又有何妨!”

逆乾坤臉色漸緩,問道:“你可願每日遭受兩個時辰冷熱煎熬?”

管中邪凜然道:“隻要能報仇,粉身碎骨又有何畏?”

逆乾坤臉色頓霽,說道:“好,有誌氣!我逆乾坤縱橫江湖幾十年,今日終於找到了一個可造之材。從今以後,你就拜我為徒,學我魔門玄功吧。”

“這老兒對自己百般折磨,忽然要自己拜他為師,卻是何意?”管中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雙眼睛疑惑地望著這喜怒無常的魔頭。

逆乾坤解釋道:“若想練我魔功,必要有一股極強的戾氣,戾氣越大,成就越高。你有如此滔天的仇恨,和無邊的怨懟,就是我魔功傳人的不二人選。你可願拜老夫為師?”

管中邪疑道:“可我如今一身武功全廢,連常人也是不如,如何練你那魔功?”

逆乾坤嘿嘿一笑,說道:“練我魔功者,體內不能有絲毫其它門派功力,否則兩股真炁將在體內互相衝撞,練功之人必會走火入魔,灰飛煙滅。老夫特地替你化去以前所學,便是看中你身上的一股戾氣,有意為之。”

管中邪這才明白逆乾坤的用意,又問:“可前輩為何要砍掉我的一隻左手?”

“砍一隻手,是試爾心誌也。大不了老夫給你安上一隻手,再送你一招凝神抓得了。”逆乾坤輕鬆地說道。

管中邪忍不住問道:“前輩為何說欲要報仇,會如你一般模樣?”

逆乾坤答道:“練我魔功,自會容貌大變,醜陋不堪。你可甘心情願學我武功?”

管中邪毫不遲疑,倒頭就拜:“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逆乾坤捋了捋頷下亂須,發出一陣幽靈般的長笑。

看著丈夫拜在高人門下,報仇之事就能指望得上,一邊呂娘蓉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中邪,記住今日仇恨!你一定要手刃索魄四使,還有羸政與項少龍,為我們一家報仇。”呂娘蓉遭到索魄四使糟蹋,早已恥活於世。說完這話,一咬舌,便即斃命。

管中邪就含淚葬了妻兒,隨劍魔逆乾坤至了琅琊郡。

※※※

在一個僻靜的山巔,管中邪開始向逆乾坤學武。逆乾坤特地為他打造了一隻鐵手,安在他失去手的左腕。

管中邪武功根底很厚,悟性也高。若非如此,他原來也不會成為超一流的劍客。武功全廢後,開始重頭修練魔功。正如逆乾坤所說,憑著一股衝天的戾氣,竟一日千裏。

每日子時,體內寒氣亂竄,如置身冰窖。每日午時,又如置身火爐,酷熱難當。每到此時,管中邪心中默憶刻骨的仇恨,咬牙挺了過來。

他的容貌,也隨著武功的加深,逐漸變化,越來越似逆乾坤了。

逆乾坤對這個尋了一輩子才覓到的傳人十分滿意,有心栽培,隔三岔五與他比武。剛開始管中邪自然遠不是逆乾坤的對手,但隨著時光的流逝,管中邪魔功越來越深,逆乾坤勝他便逾來逾吃力了。

漸漸體內的冷熱煎熬,不那麽難受,最後消失。逆乾坤告訴他魔功已成。

師徒倆還是不斷地比武。終於有那麽一天,逆乾坤與他比試前夕,說道:“今日比劍,為師恐要落敗。若你得勝,老夫就要自刎,將劍魔尊號傳於你,這把魔劍也是你的了。”

管中邪果然不負劍魔期望,經過一場豪鬥,酣暢淋漓地將逆乾坤擊敗。逆乾坤灑脫地將蛇形魔劍往脖子上一抹,道一聲:“為師去也。”便即自刎。

於是管中邪便成了新一代的劍魔,擁有了那把標誌性的蛇形魔劍。

這麽多年來,管中邪一直苦苦尋覓仇人索魄四使和項少龍的下落。那索魄四使不知從哪裏打聽到管中邪做了新一代劍魔,如驚弓之鳥,躲得無影無蹤。項少龍也不知藏到了哪兒,一直難覓其蹤。於是管中邪去了東胡,想依靠東胡的勢力,打敗秦皇羸政。他憑一身驚世駭俗的魔功,震懾了東胡君臣,做了東胡大人的帝師。烏力犍對他是畢恭畢敬,凡大事必與管中邪商議。向匈奴索要美人,土地,便是他的主意。卻不料無意間在酒宴中見到項寶兒用的兵器。

他大喜,立即搶了百戰寶刀,將項寶兒引入紅山樹林,隻欲擒住項寶兒挎問項少龍的下落,不料遇到匈奴大單於冒頓,用利箭將自己逼下山穀。管中邪一身武功驚人,跌落山穀自是傷不了他,半空中扯到一條枯藤,減緩了他下墜的勢頭。他便藏在穀底。

想去向烏力犍報警,可是那匈奴軍把守住出穀的道路,管中邪也不敢露頭。等到匈奴攻進紅都,烏力犍被殺,匈奴軍才在穀中撤兵。

那烏力犍之死管中邪並不在意,他念念不忘地就是向昔日那些仇人報仇。等到項寶兒兄妹從紅都城出來,他便暗暗跟蹤,來到了項少龍藏身的秘穀前。

等候了多年,他終於能與老朋友項少龍放手一戰,算算舊帳了。

※※※

“冤有頭,債有主。管中邪你有什麽怨氣,就衝我項少龍一人來好了,何苦為難小輩。”項少龍慨然說道。

管中邪“嗤”了一聲,冷笑道:“說得倒輕巧。那羸政派人殺我孩兒時,可曾想到隻找我管中邪一人。”

項少龍問道:“你要怎樣才肯罷手?”

“我要求不多。你有六位夫人,三個孩子。隻須殺你一個孩兒,奸你一位夫人,我管中邪就此罷休,再不找你項太傅的麻煩。”管中邪咬牙切齒道。

項少龍哈哈大笑,手持墨子劍,說道:“那還不如殺了我算了。管中邪,你就放馬過來吧。”

管中邪“哼”了二聲,提了蛇形魔劍,走上前來。喝一聲:“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