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縣以東的乾陵上,朔風凜冽,白雪皚皚,鳥獸斂跡。

二萬漢軍戰士正在抓緊時間挖掘戰壕修築工事,準備隨時麵對三秦大軍的進攻。

天寒地凍,這山上紮營可不是玩的,搭帳篷壓根不能考慮。所有的洞穴都被開發出來,眾將士輪番入洞睡上一陣,暖和一下在戰壕中幾乎凍僵的身軀。剛剛入夢,又被人叫醒,隻因這為數不多的洞穴又要讓給他人。

找不到食物,將士們就啃著隨身攜帶的幹糧。沒有水飲,將士們就燃起篝火化那山中積雪。這種臥冰飲雪的日子,是極度的艱苦。

麵對五萬翟軍與三萬雍軍的重重圍困,漢軍將士正日夜期盼著主帥韓淮楚發來援兵救援。

※※※

扶風城外,漢軍大營內,樊噲在中軍帳內隻是急叫:“老曹被困乾陵,天寒地凍朝不保夕,請大將軍速發援兵去救老曹出來。”

眾將齊聲道:“請大將軍速發援兵,救我軍弟兄脫困。”

韓淮楚手撫帥案,緩緩說道:“那乾陵之外,屯有三秦八萬軍馬。縱派出援兵,諸位就一定有把握能救出建功侯乎?”

這話一問,頓時眾將麵麵相覷。

要拚掉翟雍八萬聯軍,漢軍勢必出動相當規模的軍馬才有那麽一點點成算。敵軍會在險地設下埋伏還在估計之外。而廢丘城下雍軍兵馬雲集,差不多那老章魚剩下的本錢都屯在這裏。一旦漢軍分兵,那還不殺上前來拚個魚死網破。

看韓淮楚那不緊不慢的樣子,樊噲差點要哭出來了,說道:“老曹是俺沛縣老將,如今陷入重圍,怎能不救?大將軍給俺一萬軍馬,俺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救老曹出來。”

韓淮楚嘿嘿一笑:“恐怕你這屠子拚掉這條命,也救不了建功侯出來。無益之舉,何必為之。”

突聽夏侯嬰說道:“樊屠子,大將軍深謀遠慮,必有救老曹的妙計,你在這裏嚷個什麽。”

眾將聽夏侯嬰一言,皆是精神一振。

按上將軍的性格,從來不主張硬拚。看他那成竹在胸的模樣,定是又有錦囊妙計可救曹參。

眾將齊聲問道:“大將軍有何主張,敬請明示。”

韓淮楚微微一笑,說道:“若隻救建功侯出困,豈不太便宜了那胡東。本帥之意,是要再舉奇兵突襲上郡,讓胡東不得不救。就在胡東救援他翟國的路途中,一舉殲滅。”

此語一出,帳中眾人豁然開朗。

這攻敵必救之計,便像拿住了胡東的命門,雖然明知不妥,卻不得不救。

好經哪怕誦千遍,好計哪怕用三回。

隻要胡東欲救上郡,那乾陵外剩下的三萬雍軍便無法擋住兩萬漢軍的突圍。說不定曹參還可給大家一個驚喜,吞掉那三萬由童子軍組成的雍軍兵團。

隻是現在漢軍已將主力布到廢丘城下,這位置有點不對。在北麵便是廢丘,鹹陽,好峙,櫟陽,是三秦軍團防守的重點。要突襲上郡,該從哪裏進軍,卻讓眾人心疑。

韓淮楚見眾將疑慮,微笑道:“大家請跟我來。”

※※※

一頂大帳內,正中擺放了一個巨型的沙盤。沙盤中有山有水,有丘陵也有盆地,正是模擬那三秦山川地貌的縮影。

韓淮楚在鬼穀道場學藝,習慣於與各位師兄弟在沙盤上作兵旗推演,不習慣在軍事地圖上指指劃劃。以前隻是楚營一小卒,沒有條件造這沙盤。而今作了三軍統帥,便把這東東搞出來了。

眾將倒是第一次看見這沙盤,見到這新奇玩意,都是眼睛一亮,嘖嘖稱奇。

韓淮楚便指著那沙盤對眾將講解戰略意圖:

“此處乃是廢丘城,城外布有雍軍八萬,城內也有雍軍五萬。經上次我軍突襲好畤,老章魚有了提防,現城內駐軍五萬。這裏是故秦都城鹹陽,也駐有兩萬雍軍。各處雍軍互為呼營,一旦軍情緊急,便相互增援。而塞都櫟陽,也有司馬欣新近召集的塞軍三萬。這一片防守密集,要想穿過此地,看似絕不可能。”

這話不是白說嗎?不從這裏穿過,難道還要繞一個大彎子去突襲上郡?等到漢軍到達上郡,三秦軍早就得到風聲了,那還能叫突襲?

眾將都皺著眉頭,神情古怪地望著侃侃而談的韓淮楚。

韓淮楚突然喝道:“昌文君聽令!”

終於大將軍要下達作戰指令了。那兵進關中以來還未立下戰功的灌嬰精神大振,高聲道:“末將在!”

韓淮楚大手一指沙盤上廢丘城外雍軍大營,說道:“著你領本部軍馬二萬,入夜從此處快速穿過,偃旗息鼓直奔高陵,取道鹹陽櫟陽之間,直插而過,迅速拿下頻陽縣城。隻要頻陽在我軍手中,那上郡便岌岌可危,胡東聞之必然來救。你隻須據城堅守,不與予戰——”

那灌嬰有點聽不明白,眼睛直眨直眨:“大將軍有沒有說錯,這裏可是雍軍大營,末將哪能快速穿過?”

韓淮楚這才亮出底牌:“此處營寨守將,乃是本帥派往雍營的內應呂馬童將軍。諸事已安排妥當,至時呂馬童會接應並與將軍合兵一道,共取頻陽,將軍大可放心。”

那呂馬童“九死一生”回到廢丘,章邯見其忠義,又看在他是項羽派來的,便仍任他為裨將,給了他兩千人馬,紮營在廢丘城外。

韓淮楚為章邯準備的呂馬童這一張牌,今日終於要派上用場。

眾將聞言,方才恍然大悟。

灌嬰笑咪咪稱喏接令,韓淮楚又喝一聲:“威武侯聽令!”那周勃站直了,高喊道:“末將在!”

韓淮楚乃道:“著你領本部兩萬軍馬奔赴乾陵,卻在嶺外埋伏。等胡東兵退,便燃起大火高聲呼喊,引起曹參知覺,與曹參裏應外合,殲滅章平!”

打那癩皮狗章平眾將最來勁。周勃也含笑接了軍令。

韓淮楚繼續道:“待殲滅章平,將軍再與曹參合兵一路,追擊胡東於頻陽城下,再來一個裏應外合,與灌嬰圍殲胡東那五萬翟軍,務要一戰擊潰,讓其再無還手之力。胡東一滅,那翟國無能力再戰,就引兵北向,攻取高奴吞並他翟地全境!”

好一幅輝煌的圖景。大將軍不出帷帳,已把那上郡看成了盤中餐。大家真正見識了什麽叫決勝千裏之外。

周勃鬥誌昂揚,高聲道:“但請大將軍放心,末將定帶董翳老賊那顆人頭歸來報捷。”

韓淮楚嗬嗬一笑:“老賊要是投降,本帥也不反對。”

※※※

那灌嬰周勃領著各自軍馬奔赴征途,轅門外又來了黃河幫幫主駱甲,領著一百幫眾求見大將軍韓信。

原來那駱甲徒步上路,早到了陳倉。卻逢韓淮楚與三秦軍會戰,不得而見。聽他到了扶風,又領幫眾前來相見。

韓淮楚聞聽大喜,親自出轅門迎接。

那駱甲一見韓淮楚,撲倒在韓淮楚腳下,抱著他刷地一下眼淚就流了出來,喜極而泣道:“主人,小人可算找到你了!”

韓淮楚見黃河幫幫眾個個衣衫襤褸,風塵仆仆的樣子,想到他們跨越萬水千山來到這裏投奔自己,一定也是遭了不少罪,不由也是潸然淚下,隻是拍著駱甲的肩,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於是引幫中兄弟入營,備下好酒好肉款待。

那駱甲說道:“小人在魏國聞主人作了漢國大將軍統領大軍,想起當日主人對眾弟兄的約定,便典賣幫中基業,舉幫來尋找主人。今日遇見主人,就在主人帳下為你鞍前馬後,一生相隨!”

韓淮楚含笑道:“你我名雖主仆,卻情同兄弟。到了我這裏,少不得要綬你個將軍當當,這主人二字,再也休提。”

他略微斟酌一下,說道:“駱幫主擒殺雍將袁植,立下大功。就任你為水軍司馬,掌管我漢軍水軍。”

那駱甲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綽號“水中一隻蛟”。剛一見麵,韓淮楚便封他為水軍司馬,與一幹大將同列,雖說有徇私的嫌疑,也算量才而用。眾將想到此,也不說什麽。

駱甲大喜,下座拜謝不迭。韓淮楚正色道:“從今日起,你為將我為帥,都是在漢王殿下為臣,當竭心盡力報效主公,今後呼我官職便可。”即呼一聲:“取副戰盔戰甲來,給駱將軍換上!”

便有人取來一副盔甲,呈給駱甲。

駱甲穿上盔甲,雖說人靠衣裝威武了不少,卻渾身不自在,說道:“這盔甲如此沉甸,末將穿得不習慣,不知到了水中,還施展得開不?”

那駱甲說的也是,水軍穿了一身沉甸甸的盔甲,要是在戰鬥中落水,就變成旱鴨子一個了。

酈商笑嘻嘻道:“前日與大將軍談起,要派駱將軍去隴西相助奚娟擒拿那黑珍珠,大將軍可曾忘記?若駱幫主穿上黑珍珠的那身藤甲,就不用擔心在水中施展不開了。”

駱甲一聽惑問:“誰是黑珍珠,要駱某去擒拿?”

眾將都是笑得格外詭異,那笑中貌似不懷好意。

樊噲粗聲道:“那黑珍珠是個寡婦。大將軍看你這小子沒娶上一門媳婦,要你擒了那寡婦,與你配成一雙。”

駱甲大暈,望著韓淮楚苦笑道:“大將軍為末將終生大事操心,好意末將心領。可末將還是純真少年,這杆槍還未開封過,不至於這麽差勁,要娶一個寡婦為妻吧?何況那寡婦還是個黑寡婦!”

“駱甲這童子雞要獻身給一個寡婦,看來他覺得吃虧了。”韓淮楚忍著笑,板起臉道:“聽說那黑珍珠隻有雙十年紀貌美如花,一身武藝高強,水上功夫更是了得。我漢軍大將奚娟被她殺得大敗,兵阻隴西。這裏的將軍一聽說是如此一個能征慣戰的美人,都想結成這門好事。你要推辭,可不要後悔?”

“原來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女將,更是一個美貌如花的俏寡婦。”那駱甲聽韓淮楚一說,便有點砰然心動。

隻聽酈商長歎一聲:“酈某也未曾娶妻,要是有一身水上功夫,早就去那隴西會一會那黑珍珠,把她擒來上了。隻可惜我是個旱鴨子,雖有獵美之心,卻有心無力,奈何!奈何!”

駱甲此刻再不猶豫,高聲道:“好,為了能破敵,末將就犧牲一下,去那隴西擒拿那黑珍珠!”

酈商氣不打緊,笑罵道:“你這小子,明明是美事一樁,還說要犧牲,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韓淮楚便麵授機宜道:“駱將軍,你去那隴西到了奚娟軍營,指名挑戰那葛賽飛,要與她在水中廝殺。先頭葛賽飛勝了一陣,必然驕傲,又兼自負水中功夫了得,定會應允。到了水中,你拽了那葛賽飛直往水底拖,先嗆她個昏迷不醒——”

不僅駱甲聽得是頭暈腦脹,眾將都是大奇,“大將軍出的什麽點子,怎一點也不憐香惜玉?要嗆死那黑美人怎生是好?”

樊噲忍不住問道:“大將軍要駱甲去上那黑珍珠,擒了她便是,為何要用水嗆他未來的媳婦?要是嗆壞了,如何去上?”

韓淮楚哈哈一笑:“不嗆壞那葛賽飛,隻憑用暴力手段,她如何能傾心於我這駱兄弟。”

這又是何意?眾將呆呆望著韓淮楚,都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韓淮楚笑著對駱甲道:“來來來,到內帳中,本帥教你一點溫柔手段,管教那葛賽飛像我所授這麽一弄,心旌動搖,非嫁你這小子不可。”

大將軍管練兵教戰,還管教人征服寡婦芳心?眾將都是聽得心癢,不知大將軍會教給駱甲什麽“溫柔手段”?

韓淮楚便拖了那愣愣的駱甲去到內帳,過了那麽兩盞茶的工夫,二人出來。隻見那駱甲一臉帶笑,笑得是格外的燦爛。

酈商趕緊上前問道:“大將軍教了你什麽溫柔手段?說給大家聽聽,讓咱們也學學。”

駱甲瞥了他一眼,神神秘秘道:“大將軍的手段隻教我一人,當然是不想公之於眾。你要想學,就私下向大將軍請教好了。”

酈商望向韓淮楚,隻見他滿臉的澀苦,方才那笑容已絲毫不見。

見韓淮楚提不起興致,那酈商也就不好刨根問底。

眾人哪知,此時此刻,韓淮楚的心中隻被那曠世佳人,如今深居彭城霸王宮的虞芷雅占據。

教給駱甲的不過是人工呼吸與心髒按壓的急救方法,放在後世也沒什麽稀奇。

但就是這人工呼吸與心髒按壓,讓他與佳人情定今生,成為一對天各一方互相魂縈夢牽的愛侶。韓淮楚憶起在高陵渭水邊救活虞芷雅的一幕,又如何能再有一點笑容?

“芷雅,你的信郎已殺出漢中將要與西楚霸王項羽放手一戰。此時此刻,你知道這消息嗎?”韓淮楚心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