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掉了雍軍輕騎,接下來韓淮楚麵對的是司馬原率領的五萬大軍。

那司馬原聽說章平遇伏生死未卜,陷入伏擊的先頭部隊全部被漢軍鯨吞,大吃一驚。想到漢軍不是去突襲好畤攻打他的老巢櫟陽,心中多少又有點慶幸。

再往前,便是漢軍的伏擊圈。要是闖進去,那章平受到的待遇自己也會領受。就算漢軍沒有占到地利,失掉章平的援助,自己的五萬軍馬遇到韓信的精銳漢軍,還不知道打不打得過。既然此路不通,何不退回武關再作論處。

於是那司馬原下令原路返回。

哪知他想不戰而退,韓淮楚還不依。俟他隊列剛剛轉身還未布好之時,突然下令,千軍萬馬直從坡上殺將下來。

隻聽鼓聲如雷,喊聲震天。那漢軍靜時如山嶽,動時如雷霆。樊噲,周勃,酈商,夏侯嬰,一個個大將奮勇爭先。士卒們皆像吃了興奮劑,每一個都成了出林的猛虎,下海的蛟龍。

想打時你不知去向,不想打你又冒了出來。那司馬原是格外窩火,隻好就地轉身倉促應戰。

那塞軍有五萬之眾,在山徑卻不能盡數展開,擺出的隊形還是那長蛇陣。而漢軍從高處俯衝下來,便如洪流瀉地,轉瞬將塞軍那條長蛇劈斷為數截。那塞軍前隊人馬與後隊人馬脫節,想要互相援救,被從坡上呼嘯而來的漢軍所阻,首尾不能相顧。相隔不到百步,卻如咫尺天涯,攏不到邊。便陷入了混戰之中。

說是混戰,單說的是塞軍。人家漢軍可一點都不亂。經受過山地實戰演習的漢軍戰士,在各自統兵大將率領下,有條不紊地將一撮撮塞軍分割,包圍,殲滅;再分割,包圍,殲滅。打得是極具章法。

戈矛如林,人仰馬翻。戮血三尺,直透茫茫雪地下那片塵沙。塞軍一批毛都沒長齊的童子軍,鬥得心驚膽寒,頓時成了軟腳蟹,哪裏敵得過漢軍這些生猛海鮮?局部的優勢,便為漢軍所奪。

而漢軍主帥韓淮楚,就悠閑地站在高坡。小傳令官利豨,聽著韓淮楚吩咐,把令旗搖來搖去。坡上漢軍將士貌似還有很多,隻要戰場上哪一處吃緊,韓淮楚便可隨時調出一彪人馬殺將下來。

這攻擊的時機,預備隊的使用,正現出一位古今名將的風采。

司馬原自個也陷入混戰之中。他沒像韓淮楚那般站得高,對整個戰局看不清楚。隻見周圍灰綠一片,盡是鬥誌旺盛的漢軍將卒。四周是齊聲呐喊:“休放走了司馬原!”

敢情這塞國儲君,在漢軍將士眼中已成了一盤大餐,隻看誰有運氣生擒,立下大功。好歹司馬原身邊還有一群戰將護衛,形勢沒有那麽狼狽。如不是這般,在漢軍千軍萬馬衝突下,早就被擒下作了階下囚。

司馬原越戰越是驚心,越戰越是氣餒。先頭那領軍出征時的萬丈豪情,此刻已化為烏有。心中隻想,“我也曾轉戰關東掃蕩天下反賊身經百戰,為什麽我一遇到那韓信,好像仗都不會打了?”

一將急叫:“少主,這仗沒法打,趕緊下令撤退吧!”

司馬原聽得冷汗涔涔。此時撤退意味著什麽?那是全盤崩潰。沒有後隊的掩護,大軍胡亂撤退,在漢軍的死纏爛打下,必會像洪水決堤一般一發不可收,遭受一場大敗。

但不撤退又能如何,難道要等到身邊護衛死光,真的被漢軍生擒?

留得青山在才會有柴燒,司馬原猶豫一下,終於硬下心做出決定——撤退!

※※※

塞軍倉惶撤退,漢軍趁勢追殺。雪原之上,一群凶猛的烈豹追逐著柔弱的羔羊。逃得慢的塞軍,若是不放下兵器伏地請降,被追上來的漢軍騎士,提手就是一刀。

雪地上跪下請降的塞軍多得綁都來不及綁。那漢軍先追上來的騎兵也懶得去綁,一味死死咬住潰逃的塞軍不放。這些牲口反正逃不掉,就等著後麵的兄弟收擒。

這場麵已成了一邊倒:漢軍欲擴大戰果乘勝追擊,塞軍毫無戰心隻顧逃出生天。

那司馬原正領著殘兵敗將狼奔豕突,迎頭又撞見同樣是被殺得落花流水潰逃而來的友軍——雍將趙友率領的雍軍主力。

原來那雍軍殿後部隊被從陳倉城殺出的曹參全殲,失去後隊保護的雍軍,同樣成了漢軍追殺的牲口。

司馬原本來還想逃到雍軍麵前,讓雍軍抵擋漢軍的追殺好喘一口氣。此時倒好,那雍軍自顧不暇,哪裏管得到他。此時他的心情,簡直是欲哭無淚。

兩頭被人追殺,雍塞兩軍自相踐踏死傷無計,慌不擇路,頓時變成了夾心餅幹,亂成一團。而前後兩路漢軍,絲毫不手軟,對著數萬敵軍窮追猛打。

這戰局已無懸念,漢軍占據了絕對的上風。雍塞聯軍無路可逃,隻有麵對全體被殲的命運。

※※※

硝煙散盡,漢軍繼全殲甘索四萬大軍之後,取得了兵進關中以來的第二場大捷。斬殺雍軍一萬五千,斬殺塞軍二萬七千,俘雍軍萬餘,塞軍二萬。八萬雍塞聯軍,除了零星冒死逃入那冰雪覆蓋的岐山生死難料外,就此灰飛煙滅。

塞國儲君戰敗後被俘扣為人質,成了漢軍主帥韓淮楚手中又一張大牌。

雪崗之上,旌旗搖動,歡呼聲震天動地。漫山遍野的漢軍士氣空前的振奮,都在歡慶這一場大勝。

原曾想會遭遇一場惡戰,哪裏知道所謂的雍塞兩國精銳部隊這麽不經打,隻用了四個時辰,就全部米西。

渾身赤炭神駿如龍的戰神寶駒上,端坐著這一場大戰絕對的英雄,漢國大將軍韓淮楚。

那曹參如旋風般策馬馳到,一到韓淮楚麵前,滾鞍下馬,恭恭敬敬叩拜於地:“大將軍妙計取得如此大捷,末將曹參由衷欽佩。從此追附大將軍驥尾,為大將軍牽馬墜鐙,做一個陣前小卒。”

這真應了那句話“軍中的威信是打出來的”,連死硬派曹參也變得如此謙恭,漢軍其他大將對他們主帥的態度可想而知,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韓淮楚微笑頷首,跳下馬將曹參扶起,笑道:“建功侯快快請起,此戰也靠將軍當機立斷奮勇殺敵,我軍方能取得如此大勝。功勞簿上將軍當記首功。”

那曹參還是十分謙虛,說道:“末將哪敢恬居首功。若不是大將軍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佯攻好畤攻敵必救,我軍哪能勝得如此輕鬆?”又翹起大拇指讚道:“大將軍用兵如神,這一戰簡直可與那孫臏圍魏救趙,殲龐涓於馬陵道相比。”

韓淮楚嗬嗬一笑:“我縱橫門先賢,本帥何敢與之相提並論。將軍再誇下去,本帥可要汗顏無地了。”

那孫臏圍魏救趙,用的也是攻敵必救,殲敵於路途輾轉之中。不同的是:孫臏的意圖主要是救援趙國,殲滅魏軍是順手牽羊;而韓淮楚是主動求戰,意在一舉消滅敵軍有生力量。

那滿臉畫得像貓子的樊噲風風火火跑來,大聲說道:“大將軍,我軍士氣正旺,何不就此一鼓作氣,攻下武功,與東路大軍打成一片?”

“好家夥,這也敢想!那武功城頭有翟軍五萬外加雍軍兩萬,正枕戈待旦等著漢軍前去送死。”

攻城最易損傷軍馬,這種硬攻城池的事韓淮楚從來都不欲為,能避之則避之。

韓淮楚望著樊噲那躍躍欲試的樣子,微笑著搖頭道:“不可。那翟軍主將胡東乃一時名將,當年董翳司馬欣二王領二十萬秦軍降卒攻打滎陽,非但未攻下城池,反而在他手中吃了大虧。我軍若強行攻城,定遭敗績。”

周勃訥訥地說道:“那武功不取,任陳武孤軍一旅於杜縣,雖有灌嬰紀信從漢中增援一時無虞,我東路軍馬卻得不到糧秣接濟,這局麵依然打不開。大將軍將如何裁決,末將願聆聽高見。”

看來這周勃還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依然對整個戰局看得清清楚楚。

漢軍雖殲滅雍塞聯軍八萬,但三秦軍馬依舊很多。那橫亙在東西兩路漢軍之間的武功,扶風諸縣,仍然是漢軍必須邁過的坎。如拿不下武功,漢軍勢必會斷糧。吃不飽如何叫士兵去奮勇殺敵?這還定三秦的願望隻會成為空談。

韓淮楚略一沉思,計上心來,說道:“取武功何用硬攻。本帥再略施小計,調開那翟國援軍。我軍新得攻城戰械無數,士氣高昂,以武功區區兩萬軍馬,如何守得住?定叫那武功城破,打通那去子午道的道路。”

樊噲愣愣問道:“那胡東是董翳老賊派來增援的,如何能將他調離武功?”

這一邊曹參已笑出聲來:“樊屠子,你怎這麽不開竅?沒見到那司馬原為何不去攻打陳倉嗎?咱們可以依樣畫葫蘆,再來一個攻敵必救。隻要分兵一路去佯攻上郡,做出欲突襲高奴的姿勢,那胡東知道老巢要被人端掉,還能在武功坐得安穩嗎?必然會棄守武功,飛也似回他的翟國救援。”

那樊噲聽得明白,憨憨地笑道:“對啊!這麽簡單的事,大將軍已有例在前,俺怎麽想不出來呢?”

韓淮楚以讚許的眼光看了曹參一眼,心想這半瓢水,瓢子裏的水是越來越滿了。便問:“本帥欲故技重施,分兵兩萬去佯攻上郡,何人願當此重任?”

眾將齊聲踴躍答道:“末將願往!”

韓淮楚眼光在諸將身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在曹參身上,說道:“建功侯,這佯攻上郡勢必會在各路敵軍中穿梭,非同小可,那胡東軍馬定會拚命來戰,弄不好會全軍覆沒,擔綱之將須膽大心細見招扯招,切不可因眼前小利壞了我軍全盤計劃,你可能挑此重任?”

曹參折腰道:“大將軍但請放心,末將作戰多年,自然明白輕重緩急。”

韓淮楚道聲好,說道:“建功侯領兩萬軍馬詐攻雲陽,聽得胡東從武功動出,便就地覓一穩妥之處駐守,不求有功,但求弟兄們能保全。待本帥拿下武功,再來解決那胡東!”

曹參便應喏而去,領兩萬漢軍穿過岐山小道,連夜奔襲雲陽而去。

那雲陽的軍事地位與好畤一樣,是上郡的西麵屏障。若雲陽有失,以分布在翟國的五萬軍馬,實不能擋住兩萬漢軍精銳進取上郡攻克翟都高奴的步伐。

※※※

接下來的故事便是:翟國大將胡東聽聞漢軍突襲雲陽,大驚失色。雖知漢軍或是行調虎離山之計,也顧不了太多,連忙盡起武功翟軍,去追趕那跑得飛快的曹參。

韓淮楚聞胡東動出,率領漢軍五萬突然出現在武功城下。那武功乃是一個小城,城垣並不厚實,在漢軍一陣猛攻之下,城池遂破。城中雍軍敵不過銳氣正盛的漢軍,大敗,退歸廢丘。

韓淮楚又再接再礪,繼續攻打扶風諸縣。那扶風諸縣比武功更小,隻是在武功雍軍保護下的衛星城。一聽大股漢軍到來,慌忙棄城而逃。

漢軍的紅旗便從陳倉而東,插到了廢丘城外。而陳武,灌嬰,紀信的五萬漢軍,也從杜縣殺出與西路大軍呼應。兩路漢軍勝利會師,接龍接到了一路。

※※※

廢丘城外,三秦軍大營連營百裏,氣勢雖然龐大,士氣卻低落無比。

鎏金王帳內,傳來老章魚那咆哮之聲:“你遭此大敗,有何麵目回來見寡人?你手中有劍,為何不引頸自刎以贖其罪?”

原來是章邯正衝著吃了敗仗狼狽逃回的雍國上將軍章平大發雷霆。三萬雍軍精銳,五萬塞國援軍在一日之內全部完蛋,武功被奪,便任章平是他親兄弟,章邯也不能忍受。

那章平早有對詞,辯道:“臣弟也知道罪不可恕,可臣弟也是無奈。那翟塞兩軍,知道漢軍要突襲他們都城,都不聽臣弟的阻攔,偏要去追趕,卻中了韓信那廝的奸計。如若不然,如今我軍大旗已插在陳倉城頭。”

敢情這章平還自視甚高,並不認為吃了敗仗完全是自己的過錯。

這麽一說,章邯那黑著的臉緩和下來,歎道:“韓信就是那麽一招攻敵必救,為何司馬原胡東看不出是計?若是寡人親自督軍,焉能讓這小子得逞!”

那章平趁機說道:“王兄當發一國書責問翟塞二王,難道國中無人,為何要派如此庸人督軍,誤了我三秦的軍國大事。”

章邯沉默一陣,說道:“二王皆寡人結義兄弟,如今同仇敵愾更須他們援手共抗漢敵。若發書嚴詞責備,恐兄弟不合。且塞王愛子淪陷漢營,司馬欣正在難過,這國書還是不發為好。”

便道:“你遭此敗績,實無統帥之能。你那上將軍印信且交給寡人,從今日起,寡人親兼帥位,再整軍馬與漢軍決一死戰。寡人倒要看看,到底寡人雄風還在不在,鬥不鬥得過那韓信。”

吃了敗戰,章平也無話可說,隻好訕訕交出印信納與章邯。

忽有探子來報,雲漢軍大將曹參被胡東大軍追擊,被圍乾陵。

原來擔負了調虎離山重任的曹參領軍突襲上郡,遭到三秦各路軍馬的前堵後追,兵陷險境。他便按韓淮楚吩咐,引兩萬漢軍轉赴乾陵,欲據乾陵之險,與敵軍周旋。

那章邯一聽,突然精神一振,哈哈笑道:“這可是個絕好機會。那韓信攻敵必救,卻陷部將於絕境。我軍隻須抓住曹參這誘餌,設下埋伏等漢軍來救,便可殲滅漢軍援軍一雪前恥。”

章平趕緊笑著奉承道:“王兄這叫將計就計,著實高明。可笑那韓信自以為得計,今日卻陷於兩難。若不救曹參,那曹參乃沛縣老將劉邦心腹,必遭漢軍眾將唾罵。若救曹參,便是自投羅網。”

聽了章平誇讚,章邯捋了捋花白的長須,陶然道:“平弟,寡人就再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你領三萬軍馬星夜趕赴乾陵,與胡東合兵一道在陵外必經道路設下埋伏。隻要韓信發來援兵,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章平一挺胸膛,昂首道:“臣弟此番,再不會讓王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