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百草繁茂的山穀,周圍群峰環繞,百壑競遊。穀裏穀外漫步遊蕩著幾群羚羊,駝鹿,神態安逸,似乎與這裏的人一般,與世無爭。穀中鬆柏,白樺,山柳,亭亭如蓋。樹上百靈,斑鳩,石雞棲戲,地上翠綠青草如毯,不時還能發現芍藥,幹草等草藥。

一顆巨大的青石,聳立在穀口,將山穀掩藏,不為世人所知。天上一彎雨後彩虹,將天空映得一片絢麗。

※※※

一行軍士,趕著幾輛馬車,緩緩而行。幾位英雄的少年男女,出現在穀外不遠處。

項追一指那擋在穀口的岩石,變得興奮起來:“寶兒哥哥,快到家了。”

到了家門口,項寶兒也變得心情激動,說道:“我又可見到爹娘,大伯大嬸,還有小布娃娃了。”

項追說道:“你這次出來這麽久,不怕爹娘責怪麽?”

項寶兒伸了伸舌頭,說道:“爹娘我是不怕的,就怕清姨。說不定就會罰我刻書,一刻起書來就是幾天,最頭疼了。”

一旁清雅脫塵的虞芷雅納悶地問道:“清姨是誰?小布娃娃又是誰?”

項追咯咯一笑,說道:“虞姐姐,你不知道。清姨是我爹的一個妻子,名叫琴清,我們這裏就數她學問最大。她與爹一樣,曾做過羸政的老師。人也長得挺美。我們這兒人,都非常敬畏她。小布娃娃嗎,就是那個瘦猴子項布,是我的弟弟。”

虞芷雅羨慕道:“你們有這麽一大家人,真幸福。”

項追問道:“虞姐姐,你家有什麽親人?”

虞芷雅答道:“我家父母均已故去,隻有一個哥哥,名叫虞子期,也是墨家弟子,投在我師傅門下。”

項寶兒說道:“我爹最愛喝酒了,隻是我們這兒釀的馬奶酒,不好喝。這次我們給他帶回來一車東胡王宮的中原美酒,他一定高興壞了。說不定一高興,就不罵我了。”

項追笑道:“爹那一關好過,清姨那關卻難。你還是想想辦法,怎麽樣讓清姨高興,不罰你刻字吧。”

項寶兒早有計較,說道:“我們帶了一車綾羅綢緞,給娘和幾個姨一人幾匹,做幾件好看的新衣裳,她們定會歡喜。”

項寶兒說的娘,便是項少龍的大夫人烏婷芳,平日裏最疼愛他了。

項追搖頭道:“幾件衣裳就想哄她們高興,怕是差得遠呢。你把單於哥哥賞給我們的那箱珠寶中挑幾樣首飾,送給她們,那還勉強差不多。”

“對啊,我怎麽就想不到,還是追兒妹妹聰明。”項寶兒一拍腦袋,笑嗬嗬道。

於是項寶兒便命馬車停下,開箱尋找,挑出幾件首飾。抬眼看見虞芷雅一雙清澈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瞧著自己,心中一動,揀了一隻玉質發簪,遞了過去,說道:“虞姑娘,這個給你。”

虞芷雅見那發簪通體透亮,瑩潤生溫,乃是用名貴的藍田玉製成,處處精雕細琢,匠心獨運,簪上鑲了一隻金質飛鳳,而鳳冠上嵌了兩粒紅色寶石,望去價值不菲。她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項追見她尷尬,圓場道:“虞姐姐,我哥哥就是這麽個直脾氣,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你就收下吧,我們這兒還多著呢。”

虞芷雅猶豫一陣,便收下發簪,插於鬢後。項寶兒看著虞芷雅插上發簪,雲鬢霧鬟如同謫仙的模樣,當即癡了。

※※※

突聽前方一聲嚎叫,一個瘦小的身影,很倉皇地從山穀中跑了出來。

這是一個少年,鼻梁低塌,小眼彎眉,兩片厚厚的嘴唇裏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他在前麵奔跑,身後是一隻野豬追趕,獠牙尖銳,趕得那少年甚是狼狽。

項追急叫:“是小布娃娃!他怎麽招惹到野豬了?”

那少年,正是她的弟弟項布。

項少龍穿梭時空,無法生育。荊俊與鹿丹兒,答應將他們生的第一個孩兒過繼給項少龍,便是這少年項布。那項布生下來也不知怎的,並未繼承荊俊的俊雅和鹿丹兒的嬌美,長得十分醜陋。項少龍也不怎麽喜歡這孩子,平日裏懶得教授他武功。項布認的娘乃是趙國公主趙致。她雖疼愛項布,卻不會武功。項布隻跟生父荊俊學過一點武功,荊俊本身武功也不高,故而項布比起項寶兒,項追來,本領就差得老遠。

項寶兒見兄弟勢危,取出那把六尺長的陰山神弓,拉了個滿弓,射出一枝雕翎箭。“嗖”的一聲,箭應聲沒入野豬喉管,當即斃命。

項布見野豬被殺,驚魂方定,長噓了一口氣,一抬眼便見到項寶兒兄妹,喜道:“寶兒哥哥,追姐姐,是你們麽?你們這陣子去了哪裏?害爹娘好生擔心。弟弟好想你們。”

項追走上前去,伸足就踢了項布一腳:“小布娃娃,平日叫你練功不練功,這麽大了,連一隻野豬都打不過。要不是寶兒哥哥助你,瘦猴子要被野豬吃掉了。”

項寶兒走上前,也敲了項布一爆栗:“你爹是當代大俠,大俠的兒子,被野豬吃掉了,爹爹豈不是要被你活活氣死。”

項布可憐兮兮地說道:“不是我偷懶,是爹不肯教我。又不像你們,既有爹教授,還有人專門開小灶教武功。”

項寶兒有滕翼指點,項追有紀嫣然傳授,而項布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項追道:“好了,好了,別裝得這麽可憐巴巴的,小布娃娃,看我們給你帶回來什麽好東西?”

項布一聽,喜道:“你倆要送我什麽好東西?”

項寶兒一招手,一名軍士牽過一匹馬。那馬四肢高壯,通體雪白,生得十分神駿。項布看了一眼,轉頭卻望見項寶兒騎的踢雲烏騅。

“寶兒哥哥,這匹馬是什麽馬?比我那匹要好多了。”項布小眼珠子緊盯著那踢雲烏騅說道。

項寶兒昂起頭,得意道:“這匹可不能給你。這是我立了戰功,匈奴大單於送我的日行千裏的寶馬。”

項布小眼瞪得老大:“寶兒哥哥,你立了什麽大功,竟得了這樣一匹曠世寶馬?”

項追嗤鼻道:“一匹馬又算得什麽,那大單於還要封寶兒哥哥做匈奴的右穀蠡王,賜賞一大塊的土地呢。”遂將二人如何助冒頓登上王位,踏平東胡之事一一說出。

項布眼中充滿羨慕:“有這等好事,寶兒哥哥你為何不要?換了我,做了匈奴王爺,每日吃香喝辣,享受人間榮華富貴。還有美女侍候——”

話末說完,又被項追踢中一腳:“人小鬼大。長這麽醜,哪有女孩子喜歡你,還想要美女?”

項布也不生氣,搖頭晃腦說道:“我若做了王爺,還怕沒有美女。”

項寶兒是氣不打一處出,惱道:“王爺是你這瘦猴子能當的嗎?可是哥哥我用真本事搏來的。那單於看我本領高強,才封我做了王爺。不過——”項寶兒停頓一下,話峰一轉,朗聲道:“那匈奴人的王爺,我也瞧不上眼,我要當就當咱們中原人的大王。”

一旁的虞芷雅聽到這話,不由看了項寶兒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另眼相看。

項布很沮喪地說道:“我沒你們那麽有本事,也沒你們那麽有運氣,生下來就威武高大。我長得瘦弱矮小,看來就是這個命,享受不了那榮華富貴了。”

項追拉起項布,站在她旁邊與項布比了比身高,說道:“小布娃娃,你似乎長高了點,比姐姐高些了。”

項布苦笑道:“我一個男子漢,隻比姐姐高這麽一點點,比哥哥卻矮了大半個頭。爹的武功,隻有寶兒哥哥這樣彪壯的身材才能學得,我是長不到寶兒哥哥這般高的了。”

※※※

說話間,眾人發現前方草地上不知何時,穀口巨石旁,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人。那人背人而立,身形極瘦。衣袂飄起,好像一陣風都要將他吹走一般。

眾人覺得那身影眼熟。

“莫不是他!”項寶兒發出一聲驚呼。

虞芷雅也認出那人,正是在紅山遇到的琅琊先生,一見悚然一驚,低聲對項寶兒兄妹說道:“這老賊跌下山穀,居然還活著。咱們定是被他跟蹤了。”

項寶兒說道:“他一直追問我爹,一定是我爹的仇人,來找爹的麻煩。”

項追道:“這是我們的地頭,穀中有這麽多人,咱們還怕他怎地?”

虞芷雅道:“老賊武功極高,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恐怕我們幾個不是他對手。”

“快騎上你那烏騅馬,衝到穀裏告訴爹去。”項追伸手將項寶兒一推。

“老夫在此,還想走麽?”一聲陰測測的笑聲中,琅琊先生回過頭來,露出一張如幹屍一般的臉。

“大夥兒一起上!”項追高喊一聲。

項寶兒,項追,虞芷雅,還有數十個匈奴軍士,齊亮出兵器,呼喝著向琅琊先生圍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