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楚趕到南鄭,恰好在關閉城門之前。

入了城,韓淮楚直奔丞相府。在這南鄭城中,他隻有蕭何,陸賈兩位熟人。隻想在蕭何府中呆上一夜,明日入宮覲見漢王。

這丞相府上次韓淮楚已打聽到所在,並不難找。韓淮楚略費工夫,來到蕭何府前。

通報畢,那蕭何親自來迎。見到韓淮楚,喜形於色,說道:“你這小子終於回來了!聽說你被南越國女魔頭擒走,把我和老陸給急死了。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咱們這輩子就別指望回到關中了。”

“這蕭何說的倒是實話,他不是為小生的性命著急,急的是如何殺回關中。”

韓淮楚笑道:“蕭丞相,向漢王保薦韓某作大將軍的事辦得如何?”

蕭何笑嘻嘻道:“差不多了。你這次平叛立下大功,漢王甚喜。我與老陸極力保薦,再加上王妃力挺,這大將軍的位置少不了你的。”

“那老處女也力挺我?”韓淮楚心中興起一陣怪怪的感覺。

自己做上大將軍之位,看來得益於蕭何和呂雉。而就是這一對男女,日後在長樂宮中把自己做掉。成敗都是源自此二人。

蕭何將手一擺,笑道:“韓大將軍,裏麵請!”將韓淮楚引入客廳。

※※※

看座畢,蕭何令童仆奉茶。

韓淮楚把那茶杯一按,一點也不客氣道:“韓某趕了一天路,肚子也餓了。你這裏有什麽好吃好喝的,還不拿將出來?”

哪知蕭何那臉攢得像苦瓜似的,說道:“原來你還沒有用膳!我這裏哪有什麽好吃好喝。想吃隻有稀飯青菜蘿卜幹,就不知道你韓大將軍嫌不嫌我怠慢。”

韓淮楚分外吃驚,詫道:“沒搞錯吧。你一個堂堂的丞相,管著一國的錢糧,每日隻吃稀飯青菜蘿卜幹?你那大把大把的俸祿,都打水漂了?”

蕭何沒好氣道:“還不是你這小子,搞出什麽雀牌這鬼名堂!本丞相一年的俸祿,都被王妃贏了去,還欠了她大把大把的銀子。有稀飯青菜蘿卜幹吃就不錯了。不僅如此,老陸的一年俸祿也都輸光,與我一樣,每天也隻吃稀飯青菜蘿卜幹。”

韓淮楚大暈:“咱縱橫家兩位精英,玩這智力遊戲還比不過一個娘們?”

蕭何苦笑道:“那娘們可比誰都聰明,一學就會,一會就精,每日大把大把地從咱倆這裏撈銀子,不出半月,我與老陸就輸得精光隻剩下這府邸不敢抵押。那娘們還要叫我們入宮去玩,我們打死也不敢去了。於是她就叫上別的朝中大臣,可別人也像我們一樣,去一個輸一個,去一對輸一雙。”

韓淮楚眼前現出一幕景象。

王宮之中,明燭高懸。一個腆著大肚子的婦人一身華貴,坐在一群須眉中手握竹牌,麵前的籌碼堆得像小山一樣。氣定神閑,談笑自若間通殺四方。那些文臣武將,一個個愁眉苦臉,汗出如漿。

那呂雉在牌場上巾幗不讓須眉,在政壇何嚐不是如此?日後她把握漢家朝政,將一朝文武玩弄於鼓掌之間,便如今日之牌局一樣。

蕭何說道:“大家雖然不停地輸,但那雀牌委實愛人,每日去王宮趕赴牌局的仍絡繹不絕。談將起來,都說這玩意是你韓信發明的,什麽時候請你出頭,去賭上一把,也好煞煞王妃的威風,出出大家心中的鳥氣。”

韓淮楚連連擺手:“韓某窮得快要掉渣,哪有錢陪王妃玩。”蕭何道:“無妨,隻要你這小子肯出頭,那賭資自有人出。”

韓淮楚還是搖頭。“小賭能夠怡情,大賭絕不參與”是他一向的宗旨。在王宮中與那些達官富亨動輒一擲千金地豪賭,實在難以想象。

蕭何見他拒絕,也不強迫,令人捧來晚膳,果然是稀飯青菜蘿卜幹。韓淮楚也不嫌簡陋,肚中也確實餓了,端起碗狼吞虎咽起來。

蕭何看著他吃飯,慢悠悠道:“韓信,有一件事說出來恐怕你會傷心,不知當講不當講。”

韓淮楚停箸問道:“什麽事,盡管說出便是。”

蕭何看了一眼韓淮楚,小心翼翼地道:“那呂家四小姐,王妃的妹子呂嬃姑娘,下月要嫁給臨武侯樊噲。”

“咣當”一聲,韓淮楚一碗稀飯摔潑在地上,目瞪口呆。

蕭何問道:“韓信,你沒事吧?”

韓淮楚楞過神來,說道:“沒事,我是為樊將軍高興呢。”

蕭何貌似十分激動,語調高了起來:“這天殺的樊屠子!你還為他高興?就是這廝,害了呂家小姐。要不是看在他戰功赫赫,早就把他拖出去喂狗了。”

韓淮楚吃驚不小,眼睛直眨直眨,楞道:“你說什麽?樊噲害了呂媭?”

蕭何歎了一聲:“韓信,自從你走後,那呂家小姐可是對你情有獨鍾,每日都要到王宮來向王妃打聽前線的消息。王妃見妹子回心轉意,也是高興得很,說隻待你回來,便將妹子嫁給你。誰知那樊噲不知哪裏得知呂家小姐移情與你,邀出呂家小姐質問。盛怒之下獸性大發……可憐呂家小姐傾城之貌,玉潔冰清,就便宜了那下三濫的樊屠子。”

“這還得了!樊噲居然敢強暴漢王的小姨子,這南鄭城中有沒有王法?”韓淮楚怒不可遏問道。

蕭何淡淡道:“王法自是有的。王妃聽了妹子哭訴,怒火中燒,令人將樊噲拿住,投入天牢。隻等漢王回都,一刀斬殺,結果他的狗命。”

“漢王回來,那樊噲的狗命就殺不成了。”韓淮楚不假思索道。

蕭何點點頭:“正是。漢王回都後,聽說此事。念在樊噲久立戰功,又是沛縣故舊,說樊噲是自家兄弟,不是外人。自家兄弟強奸了自己的小姨子,這事內部處理即可,不須交由刑部法辦。當天就把樊噲從天牢中放了出來。”

“自家兄弟!內部處理!聽起來還滿有道理。可那劉邦想過沒有,呂嬃遭那樊噲淩辱時的感受?”韓淮楚聽得一愣一愣。

隻聽蕭何道:“漢王雲樊噲與呂家小姐青梅竹馬,自小定情。那樊噲也是一時糊塗,這才犯下大錯。事既已發生,不如將呂家小姐許了樊噲,醜事變成好事。”

“王妃可曾答應?呂媭可否願意?”韓淮楚含怒問道。

蕭何說道:“王妃也未表態,隻說須她妹子點頭。但呂家小姐性子剛烈,執意不肯,說要等你回來再作論處。”

“怪不得那呂嬃會向王吸打聽我的情況,原來她心中還抱有幻想,隻想等小生歸來,用一腔柔情安慰她那破碎的心。”韓淮楚聞言仿佛明白了什麽。

可是韓淮楚的一腔柔情,又怎會平白施舍給那呂嬃?

他又覺得不對勁。那呂嬃縱然被樊噲強暴,隻當被狗咬了一口便是,為何會答允嫁給那強奸犯,讓他越發得意?

韓淮楚便問:“呂家小姐既然等著韓某,為何會同意嫁給那樊屠子?”

蕭何歎了口氣:“呂家小姐是迫不得已。那些時日,她一個勁的嘔吐,怕食酸味。太醫為她一搭脈,說是她懷了身孕。而你這小子被南越國女魔頭擒走,生死難卜。呂家小姐能等,她腹中的胎兒卻不能等。無奈之下,隻有含淚同意下嫁給那殺千刀的樊噲。”

“呂嬃竟懷了身孕!難怪她對王吸說出那麽一句奇怪的話來。”韓淮楚一時恍然大悟。

他忽發奇想,“若是我娶了那小丫頭,豈不平白撿了一個孩子叫我作爹?”

韓淮楚在穿越之前,被注了一針,這輩子是無法在這時代留下一男半女。韓淮楚心想,“這便宜老爹倒是不錯,可以彌補自己失去生育能力帶來的缺憾。隻是那呂嬃生下的孩子不知像誰。若像他娘看著招人喜愛,倒還可以。若是像那醜得不能再醜的樊噲,可要把小生暈倒了。”

韓淮楚想著想著,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

蕭何看著奇怪,吼道:“韓信,你聽說此事還笑得出來!”

韓淮楚聽了蕭何一聲吼,頓時引回思緒。

“若是小生娶了漢王的小姨子,這史書上一定會寫上一筆。而所有的正史野史,都沒有說韓信娶了呂嬃,與那漢王劉邦是連襟。看來這是小生的命,不會娶到那小丫頭。也是那呂嬃的命,會嫁一個麵目憎惡的樊噲。”

韓淮楚想了一想,也就釋然。

※※※

蕭何便將韓淮楚安置在府中,說是明日早朝通稟漢王,漢王定會宣他上殿。

韓淮楚便獨自睡下。

夜到子時,韓淮楚忽被窗外一陣異響驚醒。

他是練功之人,就算睡覺也保持著警惕。隻聽門外院落一陣躡足之聲,顯是有夜行人在外。

“這蕭何怎如此不警惕,一個堂堂丞相也不請些看家護院?這麽輕易就被刺客混進來了。”韓淮楚心想。

轉念一想,那蕭何玩雀牌把俸祿輸光,窮得叮當響,哪有錢請看家護院?

韓淮楚翻身立起,便欲出門迎那刺客。

隻聽那腳步轉急,卻是向這一廂而來。

“原來那刺客不是來刺殺蕭何,而是要對付小生。”韓淮楚暗笑,凝神以待。

“颼”的一聲,一物破窗而來。

韓淮楚初以為是暗器,將手一操,把那物事接在手中。

這哪裏是什麽暗器,隻是一隻石碗。做工甚是粗糙,不似燒窯製成,而是手工打磨而成。不尋常的是,在那石碗上,刻了一對同心結。

韓淮楚一看那石碗,呆若木雞。

這石碗他再清楚不過,是他親手打造。

在那星星崖頂,他與佳人虞芷雅卿卿我我恩恩愛愛共度數月的美好時光,這石碗便是那“愛的小居”內的家什。

而那星星崖高不可攀,常人無法入到崖頂。項羽曾想上崖一看,率兵打造過天梯。後因得知佳人現身,這工程就半途而廢。

“還有何人會上崖,取來這東東?”韓淮楚滿腹驚疑。

若是那人攀到崖頂,看到那“愛的小居”中的一切,就會明白他韓淮楚拐去了西楚霸王的愛妃,隱藏在他心中的秘密就會大白天下。

韓淮楚二話不說,將身一縱,雙手分掌破開窗欞,躍出窗外。

隻見一黑衣蒙麵人向院牆上竄去,飛身疾走。那份輕功,也似不弱。

韓淮楚不敢出聲喚住那夜行人,畢竟這是在蕭何府中,那隱藏的秘密不便被蕭何知道。他便施展開輕身功夫,尾追那夜行人。

韓淮楚的輕功何等高明,猶如兔起鶻落,幾個起落,已在院外將那人追上。

這時韓淮楚已可出聲。他輕喝一聲:“朋友從何方而來,為何走得匆匆?”

那人料逃不掉,壓根也沒想去逃。回過頭來,嘿嘿冷笑:“韓將軍,你做的好事!”

韓淮楚伸手一拂,揭開那人麵巾,卻見是一位麵目黧黑的中年漢子,並不認識。他瞬時一愣。

“閣下是誰,從何而得這隻石碗?”韓淮楚手一攤,將石碗示與那人問道。

“這是吾家主人命吾送與將軍的。將軍看了這碗,有何想法?”那漢子輕鬆地答道。

“原來這石碗不是這人取來的。他幕後還有個主人!”韓淮楚愈發震驚。

就算殺了這漢子,也是於事無補。隻要他幕後主人將那秘密對天下人一說,韓淮楚倒也無事。可隨之想得到的是西楚霸王雷霆震怒,佳人虞姬含淚殉情魂消香斷。那後果不堪設想。

他便客客氣氣問道:“你家主人是誰,他在何處?”

那漢子道聲:“欲知我家主人是誰,將軍速到寒溪,一去便知。”話一說完,轉身疾走,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寒溪在子午道中段,處於南鄭以東。漢軍逃亡者,必經此地。

那子午道比被燒毀的褒斜道更難走,山勢險峻,幽不見底,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而且那子午道不能肆意縱馬,隻有牽著馬小心翼翼而過。要到那寒溪,至少也得三天。

而漢王的召見就在明晨。一見到那劉邦,必會問他軍國大事,哪有機會脫身,去寒溪會一會那神秘的幕後主人。

韓淮楚心中暗想,“看來隻有等明日一早便悄悄溜走,出了城門趕去寒溪。”

但蕭何還一心打算明日上殿稟告漢王,請漢王召見與他。這份心思,隻有辜負他了。

於是韓淮楚悄悄溜回蕭府,回到屋子裏躺下。

※※※

這一夜韓淮楚哪裏還睡得著。隻想那幕後主人究竟是誰,他將自己引到寒溪是何居心?

天剛蒙蒙亮,便聽到大門開啟之聲。卻是那蕭何起床,去赴早朝。

韓淮楚等蕭何一走,立馬起身,到馬廄牽過戰神寶駒,向門外走去。

那門子問道:“丞相上殿去了,正要你呆在府中等候漢王宣見。韓將軍要去哪裏?”

韓淮楚隻說了三個字:“子午道。”也不管那門子阻攔,翻身上馬,一徑而去。

※※※

這蕭何月下追韓信的故事就將上演。蕭何追他是真,但韓淮楚並不是要逃。欲知那神秘的幕後主人是誰,讀者請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