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朗聲念出一長串分封名單,開始大搞亂搞。共有二十幾位諸侯王,真是聽得人昏頭轉向,看得人眼花繚亂。

那清單上與項追說的基本相同,不同的是多出了幾位:

楚國柱國共敖,平定南郡,立為臨江王,統領南郡,定都江陵;雍王章邯,統領鹹陽以西,定都廢丘;塞王司馬欣,統領鹹陽以東至黃河,定都櫟陽;翟王董翳,統領上郡諸縣,定都高奴。

而沛公劉邦當先入關功勞最大,得封為漢王,統領巴、蜀、漢中三郡,定都南鄭。

給楚懷王升級為義帝,奉為天下共主,遷往長沙定都郴縣。還引經據典,說什麽“古之王者,地方千裏,必居河流上遊。”那郴縣正在湘水上遊,你這個廢物就老老實實呆在那裏什麽也不做,隻到老死算了。

看看地圖,郴縣(今郴州)在什麽地方?就在湖南省的最南邊,接近廣東。那可真是蠻荒到極點的不毛之地,是野獸的樂園,盜匪的天下。

而項羽自封為西楚霸王,位居眾王之上。改年號為西楚元年,史上也稱楚漢元年。

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眾諸侯聽著項羽這等胡亂分封,完全以他個人的喜好行事,表情不一。得了便宜的心中暗自竊喜,吃了虧的怒容滿麵。

項羽念到的最後一位諸侯王,便是辛王韓信。小妮子項追左顧右盼,還是不見她的信哥哥到場,不由暗中焦急,“信哥哥還不來,過一會誰來領封?”

※※※

那項羽剛剛念完,齊國上將軍田橫就拍案而起:“魯公要自封為霸王,吾等也無話可說。齊國是我兄弟打下,汝憑何瓜分我齊國土地?”

隨即有燕國使者都尉欒布站起,高聲斥問:“我家大王派兵伐秦,有功無罪,汝為何要遷我大王,分我燕國大好河山?”

楚國司徒呂臣也一並站出,質問道:“那郴縣乃蠻荒之地,如何能夠居人?汝本是大王殿前一臣子,流放大王於萬裏之外,是何居心?”

呂臣話一說完,轉頭看了一下劉邦,劉邦正在那裏閉目養神。又看一眼一同來的共敖,隻見共敖正作出一副活化石的模樣發癡。心中長歎,“你二位楚國眾臣,皆手握重兵,見大王受此大辱,卻置若罔聞。昔日大王對你二位的恩典,算是付諸東流了。”

那魏王豹剛想站起,看了一下身旁的趙王歇,隻見他正低著頭不發一言。那趙歇的地盤可是他魏豹的數倍,連他都不敢吱聲,魏豹哪裏敢與項羽叫板?屁股便牢牢粘在凳子上不敢挪動分毫。

項羽重瞳冷冷在田橫欒布呂臣身上一掃,那目光咄咄便似一把刺刀能夠殺人:“四海皆歸朕主宰,你齊燕二國亦在四海之內,分你土地有何不可?楚王乃我項氏所立,昏聵無能,有立身之所已是對得起他了。誰要不服,提兵來見!”

在這項羽的地盤沒道理可講。田橫三人對望一言,相攜忿然拂袖而去。項羽也不便在此喜宴上動手殺人,便由三人自去。

項羽又高吼一聲:“還有誰不服朕分封,盡管站出!”

便有張耳,司馬卬,田都,共敖,臧荼等一幹得了便宜就賣乖的諸侯率先拜倒道:“吾等謹聽霸王分封,願遵霸王之意!”

餘者一看,哪敢遲疑,皆出席跪倒在地,一起拜道:“吾等謹聽霸王分封,願遵霸王之意!”頓時那蘆棚內齊刷刷跪倒一片。

項羽道聲好,說道:“今後諸位須安守封地,不可打他人主意,誰若違反本王之令,便如此案!”

隻聽“哢嚓”一聲,項羽拔出劍將案桌的一角砍去。各路諸侯皆嚇得麵色如土,口中唯唯稱是。

名單宣布完,下麵的節目就是頒發玉符金冊。楚營內早就打造了二十套諸侯王的玉符金冊。項羽乃一一高呼各人名字,諸侯王逐一上前,跪地聽封,叩首謝恩。

各位諸侯王都領受了玉符金冊,項羽手中隻剩下四套未發。三套是給膠東王、遼東王、義帝的。他們的使者拒不受封,這三套玉符金冊項羽自是扣著不發。而剩下的一套辛王玉符金冊,原是想頒給他未來的妹夫韓信。

卻見那韓信並未到場,項羽喝問一聲:“韓信何在?”眾人答道:“韓信前日離營,至今未回。”

項羽不由心中來氣,“今日是本王的好日子,這小子難道不知他今日將封王嗎?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今日也要到場。既然不到,就別怪我這大舅子不講情麵。”

他便宣布道:“韓信不來,這玉符金冊不發也罷。他的辛王封號,就此作廢,封地……”

話未說完,項追已嚷出聲來:“信哥哥不是有意不來,許是他遇上什麽凶險不能歸營。他的辛王封號,是憑他的功勞換來的,豈能說廢就廢?”

也隻有項羽這個妹妹,敢當眾駁斥項羽。項羽對他這位心愛的妹子,還真是拿她沒招。

項羽皺著眉頭,問道:“就算韓信像你所說不是存心不來,但他不在場,這玉符金冊誰來領受?”

鍾離昧氣罵一聲:“這兔崽子死到哪裏去了,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辦?看來他這持戟郎中是當定了,想翻身都翻不了。”

楚營眾將,除項羽的小弟英布外,最高的也隻封了侯。而韓信憑著項羽妹子的裙帶關係,一下子從一個小卒晉封為諸侯王。眾人嘴上不說,心中大多不服。那龍且,桓楚等一幫與韓淮楚有過節的將軍,更在一旁幸災樂禍,看今日這出戲如何收場。心中盼著他真出了什麽意外,就此永遠回不來。

隻見小妮子項莊滿臉肅容,高聲道:“信哥哥回不回來,他這辛王今日是當定了。”說罷將裙裾一提,雙膝著地,對項羽拜道:“民女項追,以韓信未來妻子身份,受此辛王玉符金冊,領受辛國。民女代夫君韓信,謝霸王隆恩。”說罷以額扣地,恭恭敬敬對她兄長叩首三次。

席下大嘩,眾人看得傻了眼。這項追可是什麽都敢想,什麽都敢做,居然以韓信未來妻子身份代他受封。這可是聞所未聞,有史以來頭一遭。

項追更當庭宣布,她便是韓信未來的妻子。這麽一來,她與韓信的名分就算鐵板釘釘子,鐵得不能再鐵。誰還能打這位刁蠻美眉的主意?

項羽也看傻了眼,說道:“代夫受封,這樣不妥吧。”

範增幹咳一聲,捋須道:“老夫看可以。項追為辛王妃,韓信不來,隻好暫且從權,辛王妃代為受封。”

項羽猶豫一下,說道:“也罷,就由辛王妃項追,代替辛王韓信,接受玉符金冊。”

※※※

兔崽子韓淮楚到底到哪去了?放著辛王不當,卻要小妮子項追為他擔憂,代他受封?

兔崽子哪裏都沒去,還在那山峰上呆著呢。

自佳人虞芷雅被項羽接走,韓淮楚心中便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原本想武功蓋世的項羽已用他幹雲的氣概徹底征服了佳人的芳心,佳人已百分之百地傾心於項羽。韓淮楚便徹底斷了這份念頭,任他霸王虞姬走到一起做一對夙世鴛鴦。哪曾想到,偷聽佳人吐露心事,嫁給項羽隻是因為形勢所逼。

看來她肩上的重擔太重,師門的重托與發過的誓言便像一根無形的繩索,已不知不覺把她套牢。以至於她就認為,取得巨鹿大勝推翻暴秦的項羽就是她理想中的未來夫君,一顆芳心潛意識向著項羽傾斜。

待到項羽攻進鹹陽,做出一連串令人發指的暴行之後,佳人才如夢初醒,意識到她理想中的夫婿絕不是嗜血成性,動不動濫殺無辜的項羽。項羽的所作所為,離她的夢想還相距太遠。

可惜醒悟得太遲,佳人已經答允要嫁給這位西楚霸王。西楚霸王已成世間的主宰,數千墨家弟子的生命與墨門的興衰都捏在他手中。想要悔婚,後果是不堪設想。佳人隻好違心地做出抉擇,犧牲自己來換取門下弟子的平安與昌大墨門的奢望。

韓淮楚一直蒙在鼓裏,從種種表象自以為項羽與虞芷雅情投意合乃是天作之合,刻意地避免卷入這場感情糾葛,也就是將佳人拱手讓給項羽,不做任何的爭取。

當他知道了佳人真正的心事,方知自己錯得可以。

在趙國時佳人本與他心心相印,如膠似膝,隻是因為一個背負的黑鍋“**之辱”與毅城仙翁黃石公的斷命,才將二人分開。後又因項追的介入,二人便刻意將這段感情放下,投身到如火如荼中的反秦戰爭中。

隻到今日,韓淮楚才徹底明白,虞芷雅才是他的至愛,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無不牽掛著韓淮楚的心。

而虞芷雅違心地嫁給項羽,今後的日子再無歡樂可言,勢必鬱鬱寡歡,遺恨終生。想著這一點,韓淮楚是痛心嫉首,恨不欲生。

韓淮楚便痛悔沒有進一步地向佳人刨白心曲,在爭奪佳人的感情戰中無所作為。更痛恨老天為何會安排項羽虞姬這對夙世姻緣,讓自己望而卻步。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佳人披嫁已成他人婦。鳳冠霞帔,不是為他所戴;顛倒衣裳,色授魂與的新郎卻不是他,而是項羽。韓淮楚自怨自艾,忽哭忽笑,就坐在那懸崖邊上,望著日出日落,瀕臨滾滾渭水,看著潮起潮落,枯坐了兩天兩夜。

喜宴他是存心避開。他忍受不了看著虞芷雅與項羽成親,忍受不了眼睜睜地看著心中的佳人變成一個她不愛之人的虞姬。

一個項羽看在妹子份上封賜,貌似尊崇卻比萬戶侯勢力大不了多少的辛王,韓淮楚還不屑去接受。風起雲湧的反秦戰爭已經結束,波瀾壯闊的楚漢爭霸就將開場。韓淮楚要做這戰爭的主角,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兵仙神帥戰神韓信,等著他去擔當,一段輝煌的曆史,等著他去書寫。

楚營他是再也不會回去,持戟郎中帶給他的恥辱就將結束。等漢王劉邦大軍開拔,他便要尾隨劉邦去往漢中。

※※※

山風凜烈,夜已深沉。韓淮楚坐在懸崖邊,衣袂揚起,好像一尊石雕,動也不動。

“這個時候,曲終人散,喜宴已經結束,該是佳人與項羽洞房花燭的時候吧。”韓淮楚越想越覺得心中仿佛插了一枚尖刺。

“嗒嗒嗒”,馬蹄聲清晰地在他耳後響起。從聲音中他辨出,來者隻有一人。

“是誰在這夜闌人靜之時,會獨自策馬來到這人跡罕至的山峰之上?莫非是有人知道我來這裏,找了上來?”

韓淮楚急忙將身一滾,伏身草叢之中。

當他睜大眼睛,看清來人是誰,心中的震撼是無比的洶湧。

那馬上俏首卓立的曼妙身影,不是他無時無刻不在縈懷的佳人是誰?

馬走得慢,就像佳人的心情一樣步履沉重。佳人的眼中泛著一層清淚,滴滴淚水,仿佛滴在韓淮楚的心頭。

“芷雅為何會在這時來到這裏?她為何會落淚,難道在新婚之夜,芷雅受了莫大的委屈?難道項羽娶得芷雅到手,便不再珍惜,對她百般淩辱?他奶奶的!”韓淮楚驚異有加,怒火直在胸中燃燒。

那馬載著佳人上到峰頂,虞芷雅跳下馬,徒步向懸崖邊走去。

“想必她與我一樣,有滿腹心事卻無人傾吐。來到山頂,隻想一個人安靜一下吧?”韓淮楚暗自猜測。

一陣嚶嚶的哭聲飄來,隨著佳人削肩的抖動,聽來是那麽的淒楚。而傳出這哭聲的,是領袖天下數千墨家弟子的钜子,是主宰天下的西楚霸王的愛妃。

韓淮楚忍不住從草叢中站了起來,想過去扶著她香肩,問問她到底受了什麽委屈,到底在新婚之夜她與項羽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他剛剛抬步向著佳人走去,隻見佳人身一傾,曼妙的身軀向著渭水那滾滾的波濤直墜而下!

“芷雅要跳崖自盡!”事情的演變突然意料不及。

韓淮楚不假思索,飛速掠到懸崖邊,將身一縱,也隨虞芷雅跳了下去。

那峰頂離渭水水麵,高沒有百丈,也有大幾十丈,摔下去哪還有命在?

韓淮楚是後發先至,那重力加速度定律在武林絕頂高手麵前絕不管用。隻見他身軀墜到一半,已追上了虞芷雅,攔腰一抱,將佳人的嬌軀緊緊摟在懷中。

虞芷雅是存心尋死,閉著眼向渭水河投下去。隻覺身軀如流星飛墜,越墜越快,自思此命難保。突然迷迷糊糊,半空中被一雙健臂摟住,詫異至極。一睜開眼,卻見到了韓淮楚。

“韓公子,你怎麽在這裏?”

一句又驚又喜的話剛道出,便聽“波”的一聲,韓淮楚分出一掌,擊在渭水水麵。隨後是“啪”的一聲巨響,韓淮楚背部先行落水。

這可不是高台跳水表演著玩,而是從幾百米高的懸崖往下跳。韓淮楚為了保護佳人,硬將自己擋在她身下,連轉換姿勢都來不及。

浪花飛濺,水擊背上,就像一柄鋼鞭重重抽在韓淮楚身上,火辣辣好生疼痛!縱是韓淮楚有第七重先天真炁護體,也是經受不起。

就在他一刹那,韓淮楚奮力將虞芷雅身軀向上一托,也不知這一托能不能讓她不受到落水的衝擊。

隨即兩眼一黑,渾然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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