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耳的軍馬正麵做出佯攻之態,英布的奇兵經過攀山越嶺,穿插到函穀關之後。一場突入其來的奇襲,迅速擊潰了王吸駐守在函穀關的駐軍。

陳嬰入關去鹹陽見劉邦,走時對王吸講項羽會按兵不動等自己的消息,誰知他被人耍了,項羽壓根就沒想到過按兵不動。害得王吸信以為真,沒有做好防禦的準備。

也是那劉邦的軍馬見到自家人,都不想出力,這一戰極其順利,王吸的五萬大軍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隻剩下兩萬人馬。還想著搬弄口舌之利挑撥諸侯分崩離析的酈食其,連諸侯軍的影子都沒見到一個,就灰溜溜地帶著殘兵敗將逃回鹹陽去了。

一心除掉劉邦的項羽揮師東進,直入函穀關。那鹹陽城便探手可取。

劉邦在霸上見了楚王特使陳嬰勸說他開關迎接諸侯入關,態度還生硬得很,露出一副流氓無賴的派頭,揚著脖子道:“那項羽哪是為關中富庶而來?分明是想與俺爭奪長公主。俺劉季先入關中,按懷王約定,那長公主是俺劉季的。想與俺搶,門都沒有!”

陳嬰便冷笑道:“沛公難道不怕那項羽率軍殺來?”

劉邦貌似信心十足,掰著指頭給陳嬰算賬:“那項羽說是有四十萬大軍,可俺知道他在巨鹿一戰損失慘重,就算後來他四處征兵,滿打滿算他的嫡係部隊隻有十萬。其餘諸侯軍馬,未必能死心塌地跟從於他。可俺的軍馬有二十萬,怕他怎地?”

劉邦說那“二十萬”三字時,語調提高了三度,好像腰杆挺硬。

陳嬰大笑道:“項羽能以七萬孤軍大敗王離,沛公的軍馬難道比王離的長城軍團還要厲害麽?”

劉邦嘿嘿笑道:“上柱國多慮了。劉季也慮及如此,早已派大將王吸駐守函穀關去了。那函穀關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又有酈食其在那做軍師,諒那項羽攻不進來。”

他話音剛剛落下,一人跌跌撞撞衝進大帳,高聲稟報:“主公,大事不好!英布率三萬人馬突襲函穀關,王吸戰敗,函穀關已經失守!”

劉邦聞言,一屁股坐下,兩眼空洞,人似被雷殛了一般,呆如木雞。

眾人隻是叫喚,喊了半天他才聽到。嘴裏隻是嘀咕:“怎麽辦?項羽要打來了,關中王做不成了,長公主娶不成了。”

那項羽隻派了英布這位小弟,大哥還未出手,就把劉邦的五萬軍馬打得屁滾尿流。劉邦剩下的十五萬軍馬已分散在關中各郡,哪裏是項羽這位人見人怕的野獸的對手?

陳嬰嗤笑一聲:“沛公,你還想著做關中王,想娶長公主為妃?這次能保住你的命就算不錯的了。”

“江山美人雖好,看來卻不是俺劉季能拿的東西。還是想方設法保住這條命再說。”劉邦這個彎一時轉了過來,問左右道:“子房先生何在?”

旁邊人提醒道:“沛公,你不是將子房先生派去上郡了嗎?”

“還不快去請來!”劉邦大喝一聲。

有困難,找子房,已經成了這裏的公式。

※※※

風塵仆仆的張良一回霸上,便對眾人鐵青著臉喝問:“是誰給沛公出的主意,要屯兵函穀?”

那酈食其已經回來,訕訕道:“是酈某的主意。原本想等諸侯軍來,用反間計斡旋分化各路諸侯。不曾想項羽詭計多端,趁著上柱國來勸說主公之機,派英布前來偷襲……”

他話未說完,張良已厲聲何止:“夠了,不用再說。”轉頭對劉邦道:“沛公,請速斬廣野君!”

六十歲的老頭哪禁得住張良這麽一嚇,瞬時麵色如土,兩腿直打哆嗦。

劉邦嗬嗬笑道:“沒有這麽嚴重吧,廣野君可是立了大功的。”

張良肅然道:“廣野君自恃口舌之利,陷主公於危境。今日不殺他,日後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

眾人齊聲勸道:“廣野君勞苦功高,這一次隻是中了項羽的詭計,請軍師饒他性命。”

張良也隻是嚇唬一下酈食其而已,並不真心想殺他。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幫劉邦逃過這一劫,不被項羽一刀哢嚓。

她便道:“死罪暫且記下。請主公速派廣野君去項羽軍中解釋,若能說得項羽解消對主公的怒氣,便饒他不死。”

被張良一嚇,酈食其這一下還未緩過勁來,愣愣道:“軍師要我如何去向項羽解釋?”

劉邦派兵駐守函穀關,分明是不想項羽與眾諸侯進來。這明擺的事,如何解釋得通。

張良微微一笑:“廣野君不是擅長舌辯嗎?怎麽解釋還用子房來說?”

酈食其頓時會意,連忙點頭道:“酈某這就動身。”

把白說成黑,黑說成白正是酈食其的強項。張良知人善用,這當口就要用到酈食其這般人物。

僅僅憑酈食其一人,恐怕說得動項羽,卻說不動那老練的範增。張良又道:“廣野君此去,帶上吾一封書信,務必請項伯來我軍營見子房一麵。”

項伯就是項纏,流亡江湖時曾托庇於張良下邳家中。項梁這一輩都死絕了,隻剩下一個項纏,楚軍中因他輩分高尊稱他為“伯”,並不是指他是項羽的伯伯。

酈食其點頭稱是。張良便傳令,命幾路攻取關中各郡的軍馬速速回來霸上。

劉邦快連命都保不住了,還要那些地盤幹什麽?

※※※

新豐鴻門,與東南的霸上遙遙相對。諸侯聯軍大營,旌旗獵獵,營盤一座連著一座。

能言善辯的酈食其到了鴻門軍營外,說是奉沛公之命,要求見魯公解釋一些誤會。守衛入內通報,範增說道:“有什麽好解釋的,轟他走便是。”項羽道:“不妨見他一見,且聽那劉季有何話說。”

酈食其遂入內見項羽,把那六十歲的老腰一躬到底,高聲道:“恭喜魯公曆經艱辛,也同入關中。沛公令吾麵諭魯公,將恭迎魯公於鹹陽城外。”

項羽猛一拍案,怒道:“劉季派兵駐守函穀關,分明是不想項某入關。你怎說他要恭迎我,顛倒黑白?”

酈食其滿臉堆笑道:“魯公錯解沛公之意了。沛公初定關中,恐秦人不服,所以在關中險要之地,皆分兵鎮守,不獨一個函穀關。”

範增冷笑道:“廣野君好口才,卻休想糊弄老夫。老夫早已探知,你與王吸在函穀關駐守,便是對付我大軍西進。還想狡辯!”

酈食其猛摑自己一掌,說道:“酈某糊塗,錯會了沛公初衷。沛公原意隻是防秦軍殘卒與流寇入關,卻並不想阻止魯公。他與魯公有兄弟之情,又同在楚王殿前為臣,要聽說魯公到來,歡迎還來不及,又怎會阻止?是酈某與王吸建議,如今時局混亂敵我不分,也不知是否有流寇殘賊想打著魯公旗號,混進關中劫掠騷擾,故而所有兵馬一律不許入關。隻待見到魯公親來,這才開關迎接。沛公知曉後,對酈某大罵不止,說因酈某之故,讓他見隙於兄弟。特命酈某來向魯公賠罪。願打願殺,盡憑魯公之意。”

範增哈哈大笑:“好個酈食其,果然能言善辯。隻是任你如何口吐蓮花,老夫也是無動於衷。你既說願打願殺皆由吾等,那麽就成全與你。來人,將廣野君拖下去,斬首示眾!”

便有軍士上前,抓住酈食其雙肩,直往外拖。

酈食其能說動十幾座城池歸降,這種場麵屢見不鮮。隻聽他高聲喊道:“酈某死不足惜,隻是不能化解魯公與沛公之間的怨恨,有辱使命,引以為憾!”

項羽手一擺,道聲且慢。那些軍士便將酈食其放開。

項羽道:“廣野君冒死來為你家沛公開脫,乃忠義之士,項某佩服。”

酈食其大喊一聲保住了性命,心道僥幸。又堆起笑容說道:“多謝魯公不殺之恩。酈某風聞魯公為長公主一事對沛公有些誤會。其實沛公並無與魯公爭搶長公主之意。沛公常說,魯公少年英雄蓋世無雙,與長公主正是一對良偶。還說若魯公與長公主大喜之日,必獻上厚禮前來稱賀。”

項羽哦了一聲,問道:“沛公既無爭奪長公主之心,為何要在殿上與我爭?”酈食其說起謊話來是臉不紅心不跳:“沛公為激起魯公的雄心壯誌好早日鏟除暴秦,這才與魯公爭搶。若非有關中王與長公主的約定,魯公何以會以死與秦軍拚殺,而有巨鹿之大勝?又何以會血戰萬裏攻入關中?”

項羽聽了,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既然劉邦不與他爭奪心中佳人,又不阻止他入關,幹嗎還要同劉邦拚命?

“敢情羽兒的巨鹿大勝還要感謝他劉邦!這酈食其滿嘴胡說八道,能將死的說成活的,真是一個人物。看羽兒臉上笑眯眯的樣子,看來已被他說動。”範增是越聽越氣。

他正欲出言嗬斥,心中忽有了一個主意,便嗬嗬笑道:“原來沛公如此有心。他這麽有誠意,不知他敢不敢來我軍營中走一遭,親自來向上將軍解釋清楚。”

這聯軍大營便像龍潭虎穴,範增口中說走一遭說得輕鬆,可誰都知道劉邦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不來還可以依仗手中的軍馬與項羽打上一仗,來了隻要項羽一聲令下,那劉邦便哢嚓一聲人頭落地。

但好不容易說得項羽有些相信,若不答應項羽必然起疑。

酈食其暗罵一聲,“這範增果然是人老成精,竟祭出這計殺手鐧。眼下也隻有先應承下來,再想他法。”便笑道:“有何不可,酈某這便回去與沛公稟報,他日沛公必親來向魯公賠罪。”

於是範增道一聲:“送客!”命人將酈食其送於大營之外。

※※※

出了營,酈食其這下可傻了眼。自己已身在營外,如何見到那項纏,將張良的書信送到?張良反複叮囑,一定要將書信交與項纏手中,那書信沒有送到,如何向軍師交差?

正自踟躅,不知是否就此回返。忽然道前閃過一人,對著他拱手施禮,說道:“足下可是廣野君酈食其麽?”

酈食其看那人,穿著楚軍尋常士卒的打扮,卻風姿俊雅,眉宇間透出一股英氣,卻哪裏是一個平凡之人?不由驚異道:“閣下是誰,怎知酈某之名?”

這人正是本書的男豬腳韓淮楚。

韓淮楚笑道:“在下韓信,曾與沛公在琅琊郡打過交道。酈先生回去問問沛公,自會知道。”

酈食其“哦”了一聲,說道:“原來你就是韓信。常聽沛公談起,說韓將軍有經天緯地之才。卻不知為何甘於做一個尋常小卒。”

韓淮楚微微一笑,說道:“今日不談這事。酈先生此來,不知是否將上將軍與魯公的誤會冰釋?”

那酈食其是第一次見韓淮楚,而韓淮楚此刻身在項羽軍中便是敵方一派,說不定是那人老成精的範增派來的殺手也未可知,自然是懷有戒心。不露聲色道:“韓將軍問這事幹嗎?”

韓淮楚笑嗬嗬道:“沒有什麽,我隻是與沛公有舊交,擔心他的安危罷了。”

酈食其便道:“也沒什麽大事,範軍師說隻要沛公親自到此間向魯公解釋一番,其間誤會想必能夠消除。”

韓淮楚腦中就是一轟,“劉邦竟要來項羽軍營。而此地正是鴻門,那史上記載的鴻門宴果然就要上演!”

雖然那劉邦最終逃過一劫,被項羽發往漢中那偏遠之地,最後成就了帝業。但世間的事不是史書上說的就一定會變為現實,沒有人推導,也可能走向歧途。那範增用心險惡,分明是要等劉邦到來將他除掉。不知劉邦如何能走出死地逃入生天?

他對未來老板的事關心得緊,在營中一聽到酈食其前來,便趕忙前來問個究竟。孰料酈食其不僅未說動項羽,還被範增用話套住,一場不欲看到的鴻門宴還是要如期上演。

韓淮楚不由哈哈一笑,說道:“沛公要來,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嗎?”

酈食其心中奇怪,“這韓信是項羽身邊的人,怎這般為沛公擔憂?且試他一試。”便笑道:“韓將軍是希望沛公有事還是無事?”

“廢話,那劉邦是小生未來的老板,還會希望他被項羽哢嚓?”韓淮楚心想。

遂正色道:“韓某希望沛公太平無事。”

酈食其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說道:“子房先生有一封信要交給項伯,聽說韓將軍與子房先生也是舊交,不知可否將這封書信帶到。”

“連項伯也出來了,那史書上記載的鴻門宴真是一點都不假。”韓淮楚心中的震撼是一浪接一浪。

他便笑嘻嘻接過那信,說道:“酈先生放心好了。韓某一定將書信帶到。”

酈食其一拱手,道聲:“拜托!”隨即上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