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楚點了一下頭,說道:“千真萬確。劉邦已將鹹陽攻下,不知上將軍有何打算?是否要收兵回都,向懷王複命?”

秦廷已滅,留下的隻是一點殘賊,實不用四十萬大軍西征。項羽再勞師動眾,確實沒有什麽意義。

項羽搖了一下頭,答道:“我也不知該怎麽辦。按理應該班師,但當初諸侯跟從我,是為了平分關中富庶。若是就此罷兵,沒一點好處給他們,恐怕大家不會答應。但要依舊西向,那劉邦已得關中,大道理又說不過去。想來想去,隻有暫時封鎖消息。何去何從,實難定奪。”

韓淮楚道:“紙包不住火,過不多久大家都會知道劉邦已下鹹陽的消息。上將軍還是要早拿定主意。”

項羽嗯了一聲,忽然扯起閑話來:“韓信,想當初在萬載穀與你認識,至今已快兩年了吧。”

韓淮楚不解項羽為何要提這事,點頭道:“是快兩年了。”

項羽又道:“我那妹子,當初一見你便十分傾心。後來在丹水河邊與你重會,項某對你頗有誤會,一見你就要打殺與你,不同意追兒與你在一起。現在想起來,慚愧不已。”

韓淮楚仍是滿頭霧水,說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上將軍還提這事幹嗎?”

項羽便道:“追兒心地純潔,認定了你,就非你莫屬。亞父曾對我說過,打到鹹陽就作主為你和追兒完婚。到時咱們就是一家人,你要叫我一聲大舅,我要喊你一聲妹夫了。你說是不是?”

要真是如此,韓淮楚當然同項羽成了一家親。但未來的事情,真的會朝這個方向演變嗎?韓淮楚心中甚是惘然,點頭道:“正是。”

項羽道聲好,說道:“項某現在有一件小事要勞煩你,不知你是否願意?”

韓淮楚心想項羽怎變得這般客氣?他是上將軍,說的話自己隻有聽從的份,還用得著征求自己同意嗎?不由說道:“上將軍但有差遣,吩咐便是。”

項羽這才回到正題,說道:“我知道你曾與長公主交好,今日欲差你去向她問一聲,我是繼續引兵西進,還是班師回朝的好。”

韓淮楚聞言這才弄清,項羽繞了這麽一個大彎,原來是為了這樁事情。

劉邦已先入關中,按理那佳人虞芷雅就該嫁給劉邦那流氓做他的王妃。但項羽又怎會甘心將佳人拱手讓出,定是生了與劉邦爭奪佳人不惜一戰之心。但這事豈不是將楚懷王在彭城的約定當成放屁?勢必要遭到天下人的緋議。項羽下此決心,還須佳人心中願意才行。要不然那佳人情願恪守懷王定下的約定嫁給劉邦,項羽再要興兵豈不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項羽又不好意思當麵去問佳人:你願不願意嫁給我項羽,而背棄你幹弟弟的約定?還要因跟著我項羽這個背信棄義之人,忍受天下人的責難?

於是項羽便把這本該是他自己來問的問話的事情交給了韓淮楚,又擔心韓淮楚不答應,便繞了一個大彎,先同韓淮楚套一下近乎,這才亮出真正的目的。

為佳人與項羽牽線搭橋,韓淮楚又怎會心甘情願?但項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韓淮楚也隻有苦笑著將這事答應了下來,問道:“何時去問?”項羽道:“就在現在。”

現在時候已不早,那項羽竟要自己去騷擾一個大姑娘家!韓淮楚訝然。不由說道:“現在日見已晚,是否太過唐突。”項羽道:“沒辦法,明日一早,我就要向眾人攤牌。不問個清楚,我如何能作決定,唐突點就唐突點吧。”

※※※

一輪皎月之下,大地披上了一層銀色的薄紗。離別了項羽,韓淮楚匆匆來到了墨家弟子的軍營。

那曠世佳人虞芷雅雖然貴為公主,卻不自恃身份,依然與墨家弟子同吃同住。這是她一貫的作風,楚營中也無人覺得有絲毫不妥。

韓淮楚到了營門前,告訴守衛,守衛入內通報。不多時,虞芷雅竟親自出來迎接。

虞芷雅見了韓淮楚,欣喜道:“韓公子,聽說你去助當陽君攻打滎陽去了,是哪陣風將你吹來了?”

說話之間,虞芷雅透出一種落落大方的風情,似乎對韓淮楚深夜造訪一點也不見外。

自從上次虞芷雅向韓淮楚問計,以反間計招降章邯之後,二人就沒有再見過麵。虞芷雅的這份熱情,也隻是對待一個多日不見的老友正常的反應,並沒有其他的意味。

韓淮楚便說道:“有些軍務上將軍要征詢公主的意見,特命韓某前來。”

虞芷雅聞言一怔:“上將軍差公子來的麽?他怎不親自來?”韓淮楚見此處人多,說話有點不方便,遂道:“是否公主能去營外借一步說話?”虞芷雅道一聲:“好。”欣然同韓淮楚一起走出營外,來到一個無人之處。

二人停下腳步。韓淮楚道:“公主可知韓某去了一趟關中?”虞芷雅搖頭道:“不知。公子去關中打聽到什麽情況,沛公的軍馬打到了哪裏?”

韓淮楚炯目凝視著虞芷雅,問道:“公主希望沛公先攻下鹹陽麽?”

虞芷雅那謫仙般的嬌靨微微一紅,說道:“沛公為天下驅殘除暴,芷雅自是希望沛公能早日打進鹹陽。”

韓淮楚不露聲色道:“如公主所願,沛公已經攻陷鹹陽。秦君子嬰已被沛公所虜,沛公已上表向懷王告捷。”

虞芷雅楞了一下,道聲“是麽”二字,便不再多問。臉上不見驚喜,反而隱隱有些失望。

韓淮楚幹脆也不繞彎彎了,開誠布公道:“上將軍差我來問公主,是繼續引兵西向,還是班師回朝?”

虞芷雅反問韓淮楚:“上將軍是怎麽對你說的?”韓淮楚答道:“上將軍說,若就此罷兵,恐諸侯要平分那關中富庶,沒一點好處給他們不會答應。但要與沛公為敵,又實在說不過去。”

虞芷雅道:“不至於會同沛公為敵吧。懷王立約,兩路軍馬共取關中。那沛公先入關中,懷王隻約定封他為關中王,那關中富庶又不是沛公一家的,難道他不想讓別路軍馬入關?”

韓淮楚便將話挑明:“沛公已先入關中,按約定公主便要嫁給他為妃。而上將軍心係公主,欲與沛公一爭。公主心甘情願嫁與那劉邦麽?”

這問題可問得夠尖銳的。若是佳人說一聲不願意,項羽的四十萬大軍就要同劉邦的二十萬大軍為敵,火星碰地球,世間的戰亂再起,無休無止。若佳人說一聲願意,她便要嫁給那自己不喜歡的流氓,一輩子自怨自艾。

虞芷雅嬌軀劇振,表情呆滯如同癡楞一般。

“上將軍甘心為了芷雅一人,要與沛公同室操戈麽?”

韓淮楚朗笑一聲,高聲道:“為了公主,上將軍何吝與沛公一戰!”

說話間,他的心刺痛了一下。心想若自己不是穿人,早知道霸王虞姬的夙世姻緣無法改變,自己就不會退出圈外,看著眼中的佳人一步步成為西楚霸王的虞姬。

他不由暗想,“若換成是小生,麵對這種情況,會不會與那劉邦一戰?”

佳人的清眸中,忽然滾落了兩行清淚,泣道:“請公子回去轉告上將軍,芷雅感念他的深情。但為了天下蒼生,芷雅不能答應讓人間刀兵再起,情願嫁給沛公,讓天下得到太平。”

佳人的話,字字滴血。佳人的眼淚,是為項羽而流。曾幾何時,這眼淚還為韓淮楚流淌過!

韓淮楚抬頭望了一下天空中懸掛的那一圓冰輪,心中仿佛被重錘擊了一下,震顫不已。

又是月圓之時!而在兩年前,自己還手挽著眼前的玉人,在陳城郊外對天賞月,吟唱那一曲“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嬋娟依舊在,佳人卻不是當年的那個佳人。她的芳心,已徹底被項羽征服,再沒有一絲一毫韓淮楚的存在。

韓淮楚忍住鬱悶說道:“公主可要想得明白。若嫁給了劉邦,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樂,將要痛苦一輩子。”

虞芷雅止住眼淚,正色道:“我墨家的宗旨便是要伸天下之大義,為天下謀得太平。師尊臨死之言,芷雅聲聲在耳。今暴秦已鋤,眼看我墨家的理想將要實現,芷雅焉能因兒女私情,而讓世間重燃戰火?”

韓淮楚聽了一愣,心想那事情的發展若是像虞芷雅所言,倒真能天下太平。可真的能夠太平無事麽?史書上寫的不是這樣,那項羽分明是打到了鹹陽,把劉邦趕去了漢中。

隻聽虞芷雅又道:“懷王曾答應過芷雅,若滅了秦廷,便尊我墨家為國教。現秦廷已滅,懷王將為天下共主一言九鼎,芷雅安能為上將軍而觸怒懷王,失去我墨門光大振興的機會?”

答案已明,韓淮楚拱一拱手,道聲告辭。

※※※

若是韓淮楚將佳人的答複告訴給項羽,項羽就此死心,那結局就與現在的大不相同。

可那殺孽幕後策劃者申公豹,又讓這一切不能變為現實。

在月影之下,一溜青煙悄悄地飄進了項羽的中軍大帳。

※※※

讀者會問,那申公豹這些時日幹什麽去了?原來申公豹這半年可牛氣無比。

先是去了一趟乾元山金光洞,向曾經的師兄太乙真人討要一株鴻蒙輪回蓮。那太乙真人哪會把這寶貝給他?還想將申公豹轟殺除掉他這個魔界的漏網之魚。結果沒有把申公豹轟殺掉,太乙真人自己倒被申公豹用混沌鍾攝了去,煉成了一粒仙丹。他的洞天福地金光洞,被申公豹夷為平地。一位大羅金仙,就此形神俱滅,在天地間再也不複存在。

申公豹得了鴻蒙輪回蓮,用它為雲霄仙子再造軀體。那雲霄仙子就像哪吒一樣,成了蓮花化身,重現人形。申公豹又將太乙真人煉成的仙丹給雲霄服下,雲霄仙子的法力陡增,比當初擺下九曲黃河陣還要厲害三分。

於是申公豹與雲霄仙子攜手,踏破碧波,向東方的一個大洲飛騰而去。欲要收攝八字純火之人的生魂,為魔帝姬風煉成焚天大陣做好準備。

那大洲便是美洲,洲上之人乃是一些沒有開化的土著。也不知中了什麽邪,數世以來,這些土著一直在按曆法上固定的日期,按步就班地修建廟宇與金字塔。修好了就大舉遷移,到荒涼之地。然後再修,再遷移。據一位長著長髯的預言家說道:隻有這樣你們才會受到神的庇護。

那洲上的大神名叫伊紮姆納,照撫一方黎民。弟子眾多,勢力盤根錯節。

經過萬裏重洋,申公豹雲霄曆盡艱險,方抵達那大洲。剛一落腳,那伊紮姆納便已得知,派出十二名弟子來驅趕異域闖來的不速之客。

那十二名弟子都具有大羅金仙的實力,手中的法寶就是那貌似神秘的金字塔。一交手下,結果那十二名弟子不是被雲霄仙子用混元金鬥收走,就是被申公豹用混沌鍾轟殺,打得滿地找牙。看那狠勁,就是伊紮姆納親自來也要被混沌鍾煉成一粒丹丸。以拳頭說話,勝者為王的道理天底下都是一樣。伊紮姆納識得厲害,不敢與申公豹雲霄叫板,派出使者來講和,說仰慕你們英雄了得,咱們不要打了,坐下來喝杯酒,交個朋友如何?

申公豹在那美洲不知深淺,也無心與這些地頭蛇把關係搞僵。既然老大說要坐下來交朋友,那就坐下來吧。

伊紮姆納便問:“朋友從何處而來,到我地頭要幹什麽?”申公豹道明來意,說是要收攝生魂。伊紮姆納滿不在乎道:“原來朋友有如此雅興。早知道是這麽一樁小事,本尊也不派出弟子與你們為難了。好說!要幾個?吾替你弄來。”申公豹道:“不要尋常人的生魂,要火年火月火日火時出生的人的生魂。”

伊紮姆納有點聽不懂,原來在他們的地盤,不講生辰八字這一套,便虛心向申公豹請教。申公豹隻好耐心地將中土的生肖學說教給這尊大神,大神聽了嘖嘖稱奇,說道中土道法果然神奇。

那伊紮姆納又道:“朋友在此人生地不熟,也不用到處去尋找了,就坐下來好好讓本尊盡盡地主之誼。那收攝生魂的事,自有吾弟子去做。”

於是申公豹與雲霄仙子就在伊紮姆納的神殿住下,每日裏與伊紮姆納品嚐瓊漿玉露,談經論道,好不逍遙自在。

轉眼之間三月已過,那美洲上的八字純火之人的生魂已被收攝殆盡,共有三十六名。申公豹,雲霄仙子用羅生噬靈圖卷了生魂,來向伊紮姆納辭行。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一來二去,那伊紮姆納居然與中土來的這兩位“英雄”有了感情,聽說他們要走,竟有點不舍。大概還想聽聽中土的道法是怎麽一回事,沒有把申公豹這口深井淘幹,苦苦挽留。申公豹執意要走,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現中土戰事正緊,貧道的主人魔帝即將脫困而出,哪能在此多作逗留。”那伊紮姆納隻好作罷。

申公豹便要駕雲西向,伊紮姆納問道:“此去東土不下萬裏之遙,路途艱險,朋友怎沒一個坐騎代步?”

原來申公豹的坐騎白額虎在萬仙陣一戰之後已不知去向,自個尋深山修煉去了;雲霄仙子的坐騎青鸞自四維絕戶陣一戰之後也自個溜走,不知道竄到了哪個林子。

伊紮姆納看著二人窘迫,手一拍,從神殿大柱降下兩條長有翅膀的飛蛇,臨空望伊紮姆納叩首。伊紮姆納對飛蛇說道:“這二人是本尊的朋友,吾將爾等送與他們,從今之後,他們便是爾等主人。”

有沒有搞錯?蛇也會飛?筆者笑答,美洲的神話中,蛇確實會飛。

休小看了這飛蛇,它們卻是美洲土著信仰的蛇神。對這蛇神,土著們可敬畏得很。

那兩條飛蛇便搖頭擺尾在空中盤旋,向申公豹與雲霄頓首參拜。

於是申公豹與雲霄仙子謝別伊紮姆納,跨了飛蛇,遠涉重洋,回到了東土。

一到中原,又得知大買賣上門,秦軍二十萬大軍投降了楚軍。

要是項羽下令做掉這些降兵,該造下多大的殺孽?說不定那項羽的魔性就此催穀出來,到入魔的境地。

申公豹二話不說,又要用羅生噬靈圖引誘項羽舉起屠刀,砍向那些渾然不知情的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