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臧荼力能搏虎,這一搠力道何其猛烈!

韓淮楚不慌不忙,舉起魚腸斷魂劍一迎。“哢嚓”一聲,那三尖牛頭叉的叉頭削斷,飛出一丈之外。

臧荼眼見打是打不贏,心中怒火更勝,掉轉馬頭歸陣,喝一聲:“擊鼓,進軍!”

“咚咚咚”,對麵鼓聲震天,燕軍列開陣勢,開始進攻。

韓淮楚麵色沉重,對項追道:“追兒,燕軍勢大,硬碰是絕對不行。隻有回到楚營告知項羽,才可保冒頓的性命。”

項追點點頭,道聲:“快退!”領了冒頓一行,向來路而去。

臧荼作出進攻的架勢,也隻想嚇唬嚇唬項追。都是聯軍,到底不好與楚軍翻臉。卻見項追竟然想開溜,哪裏肯舍,領五千燕軍圍追而來。

匈奴人皆騎大馬,奔馳飛快衝在前頭,韓淮楚領著項追的五百軍士負責斷後,隨後是燕軍鐵騎。數千軍馬,在原野中你追我趕,一方要斬殺匈奴單於,一方要保他性命。蹄聲嗒嗒,大地上揚起一串漫天的煙塵。

迎麵馳來一騎,馬上之人手持天龍破城戟,**烏騅寶馬,正是聯軍統帥項羽!

項追老遠見到項羽,高聲喊道:“羽哥哥,他們要殺單於哥哥!”項羽一提馬韁,烏騅馬飛馳而到。說道:“放心,有我在,誰也殺不了單於大哥。”

楚軍與匈奴人見了項羽,也不奔逃,簇擁在項羽身後。

那臧荼當先追至,陡聽一聲暴喝:“下馬!”其聲如龍吟虎嘯。**坐騎“希律律”一聲,驚得直立起來。臧荼那碩大的身軀一個控製不住,從馬鞍上跌了下來。

臧荼這一跤跌得不輕,屁股老痛。他正驚疑誰有如此霸道的喊聲,一抬頭見到項羽,正冷目向他怒看。

臧荼馬上滿臉堆笑,爬起來嗬嗬說道:“原來是魯公在此。”

項羽厲聲問道:“可是你要殺我單於大哥?”臧荼見項羽來意不善,心下先怯了,辯解道:“是貴軍範軍師下令,要我來擊殺匈奴大單於,說此人刺探我國軍情,容不得他回到大漠。”

項羽也聽說乃是範增下的令,又聽冒頓刺探了燕國軍情,也不好發作。便收起怒容,看向冒頓,問道:“單於大哥,你可曾刺探過燕國軍情?”

冒頓還是抵死不認,說道:“大哥是為兄弟助威而來,刺探他國軍情談何說起。”

項羽便道:“臧將軍,看來是一場誤會。請引兵回營,放我大哥歸國。”

臧荼見項羽如此袒護冒頓,本想罷了。殊知他想罷了,一人卻不肯。

從臧荼身後閃過一將,正是他長子臧擒龍,說道:“貴軍範軍師派項莊親自來我營中下令,那還有假。單憑他說未曾刺探我國軍情,就沒刺探過麽?”

項羽轉頭看向臧擒龍,問道:“爾乃何人?”臧荼笑道:“這是臧某長子擒龍。”項羽一點頭:“果然是虎父無犬子。臧小將軍,你說如何證明我大哥的清白?”

臧擒龍答道:“很簡單,搜他們這些人的身。若刺探過我軍軍情,必繪有圖籍。若搜不出圖,我軍就放他歸國,再不與他為難。”

燕軍一聽,齊聲大叫:“對,搜他們的身,一搜就清楚了。”

韓淮楚暗讚一聲,“好個臧擒龍,果然有心計!那冒頓一行身上必帶有地圖,這下項羽再想袒護也是無法可想。”

項羽便問冒頓:“大哥,他們說要搜身。為證明大哥清白,隻好委屈一下你們了。大哥是否願意?”

冒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頓時說不出話來。

項羽看冒頓光景,心中已經雪亮。長笑一聲,說道:“大哥還記得在紅都對子房先生發過的誓言麽?”

※※※

紅都一役,項羽與張良助冒頓攻滅東胡。張良恐匈奴坐大,對中原有覬覦之心,用話語逼冒頓與她擊掌為誓,說隻要寶兒王弟身在中原一天,他就絕不會染指南下。

冒頓當時羽翼未豐,又依賴張良才滅了東胡,這誓言他隻是隨口說出聊以應付張良。時過境遷,冒頓早就把這誓言忘到九霄雲外,一心想的是怎麽揮軍南下,染指中原的花花江山。項羽不提,他還記不起。

聽項羽一說,冒頓瞬時記起。點頭道:“當然記得。”

項羽道:“隻要你再將這誓言對大夥說上一遍,今日之事就這麽罷了。弟弟將派兵護送你回大漠。”

冒頓見項羽勢力陡然膨脹,本就對染指中原不做指望。一代梟雄果然提得起放得下,說道:“取我的弓來。”

便有左右呈上一把長弓。冒頓雙手較勁,那弓弦繃然斷裂。冒頓鄭重道:“本王以天神的名義發誓,項羽兄弟身在中原一天,我匈奴軍馬絕不踏足中原半步。若違此誓,便如此弓!”

以天神的名義發誓,是匈奴人最重的誓言,一生都不敢背誓。那冒頓發此毒誓,這一次是動了真格。

項羽便問臧擒龍:“臧小將軍,我大哥已發下重誓,你看如何?”

若冒頓真能信守誓言,燕國北疆可得太平無事。那臧擒龍想了一想,說道:“既然大單於發此重誓,今日之事就罷了。大單於過道我燕國,可保他無恙。”

冒頓若回大漠,必還是假道燕國。

項羽還是不放心,說道:“韓淮楚,你去營中傳我帥令,令蒲耳調集兩千軍馬,護送單於大哥歸國。”

※※※

不說那冒頓如何回到大漠,先說一些瑣事。

且說那楚懷王熊心在彭城接到巨鹿大捷戰報,大喜,派出上柱國陳嬰來到巨鹿,宣讀楚王旨意,嘉獎三軍將士,鼓勵將士再接再礪,擊潰章邯直搗鹹陽。

英布因首戰有功,被封為當陽君,領大將軍職。這份榮耀,比他在秦軍中的正印先鋒隻有過之。榮華富貴在秦軍中失去,又在楚軍中撿回,英布那臉笑得無比的燦爛。

與此同時,帶來了一個令英布大為高興的好消息。

原來楚國柱國共敖征討南郡,任鄱陽令的英布嶽父吳芮聽說英布投效了楚軍,也積極響應,起兵舉事,助共敖打下南郡。

從此英布一家都在楚軍一個戰壕,他便可見到自己的妻子吳月娥,還有自己剛剛出生的兒子。英布大為開懷,將這好消息告訴了項羽與項追。

項追聽說自己當姑姑了,也分外高興,對項羽說道:“羽哥哥,小布都當爸爸了。你何時娶了虞姐姐,也為我項家生個後人?”

項羽聞言黯然。

就算娶得虞芷雅為妻,練成霸王神功的他如何能夠生子?

他歎了口氣道:“先擊潰了章邯,攻入鹹陽再說吧。”

項羽心中想的是攻入鹹陽,他便要散去一身功力,從此與佳人長相廝守,過那天倫之樂。

※※※

項羽想娶佳人,還有一人做夢都想,那便是無恥的流氓劉邦。

此時此刻,劉邦的大軍已經西進,一路高歌奏凱,兵鋒所指,直向平陰津渡口。

大家會問,那劉邦不是在碭北一帶溜達,作著忽南忽北的螺旋遊動麽,怎這麽快就打到了平陰津?

原來那劉邦是打定了主意看菜下飯,項羽不動他也不動,項羽若勝,他便再引兵西進。

一個狂人的到來,讓他改變了計劃。這狂人便是曾在張楚周文軍中做謀士的高陽狂生酈食其。

劉邦大軍攻取高陽,前方有一大縣陳留,有秦將酈商據守,久攻不下。那劉邦一時無計,便收納了幾位美女,聊以解悶。這一天忽有一位老者到來,說是要求見沛公,議論天下大事。

那劉邦正有兩位美眉為他洗腳,這老者如此不識時務,攪了他的雅興,劉邦就有點不悅。問道:“來者如何打扮?”門人答道:“青衣羽扇,好像儒生打扮。”劉邦更是不喜,說道:“給俺擋回去,說俺正忙,沒有空接見大儒。”門人便去擋駕。

不多時,那門人回來報道:“那人不肯走,拿了一把劍說自己不是什麽大儒,而是當地一位黑道大哥。”劉邦大奇,心想這老頭偌大一把年紀還做黑道大哥,他這老骨頭還能打能殺麽?不由起了興趣,說道:“讓他進來。”

酈食其一到屋內,隻見劉邦坐在床邊,兩位袒胸露背的美眉正在為他洗腳。也不拜,仰麵長笑。

劉邦奇道:“老頭因何發笑?”酈食其不答,反問道:“足下是打算幫助秦國攻打諸侯,還是想率領諸侯擊滅秦國呢?”沛公心想這老頭好沒常識,斥道:“廢話,俺劉季冒死西行,怎會去助秦?”

酈食其彈了彈衣冠,正色道:“你既然要去誅伐無道,興大義之師,見了長者怎可如此無禮?”劉邦嘿嘿直笑,搖晃著兩腿,做出一副無賴的樣子道:“俺向來如此,你能把俺怎麽樣?”

酈食其大笑道:“原來是天意不使足下成事,酈食其告辭。”說完轉頭就走。

劉邦一聽酈食其之名,大為震動,鞋也不穿光著腳急忙起身攔住,說道:“原來是天下名士酈先生,請恕俺怠慢。”那酈食其也就借梯下台,轉身留住。

劉邦於是斥退兩位美眉,披上他那火紅色的長袍,穿上鞋,請酈食其上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道:“晚輩劉季,不知名士駕到,多有怠慢。不知先生有何計教我?”

酈食其便口若懸河,侃侃而談:“今諸侯救趙,卻皆按兵不動,實則心懷鬼胎,其勢必不長久。沛公若不趁各路大軍糾纏於河北之際盡早破關,待戰局明朗為時已晚。關中富庶必為他人所得,那關中王便與沛公無緣。”

劉邦“嗨”了一聲,心想俺也想先入關中為王,娶那曠世美人為妃。隻是前路關隘重重,連一個陳留都拿不下,還談什麽攻陷關中。便問:“前路多難,不知如何能西進鹹陽?”

酈食其道:“沛公雖然看似兵馬眾多,實則一群烏合之眾。想以此入關攻陷強秦,便如赤手以探虎口,未免不自量力。自身尚且不保,如何能成就大事?”

劉邦便很謙虛地問道:“以先生之意,俺將如何?”酈食其道:“陳留地廣良多,若要成事,必先拿下陳留。取之據為己有,可進可退,先立於不敗之地。再招兵買馬壯大聲勢,乘勢西進,可一舉而下。”

沛公聽得一愣一愣,心想俺要能攻克陳留,那還說什麽。便歎道:“先生此計雖妙,奈何秦將酈商據城堅守,俺攻之不克,為之奈何?”

酈食其笑道:“若無良策破城,老朽也不敢來相見。沛公可知,那酈商乃老朽族弟。老朽願逞三寸不爛之舌,說動酈商獻城來降。”

劉邦大喜道:“如此便有勞先生了。”

那酈食其便去往陳留。不一日,果然說動族弟酈商獻城投降。那陳留城中府庫積粟盡為劉邦所得。劉邦乃厚賞酈食其,進封他為廣野君。

那酈食其又道:“老朽感念主公知遇之恩,無以為報。方圓諸處,老朽皆熟。願往相鄰諸地,說得各處盡來歸之。”劉邦嚐到了甜頭,對酈食其的三寸不爛之舌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便遣他向各處說降。那酈食其也未說大話,竟然說動了大小十幾座城池的守將來降。

安排好陳留的防務及後勤事宜,劉邦大軍西進,開赴潁川。

這潁川已是韓地,劉邦又記起那運籌帷幄的張良,大口一張,派酈食其去陽翟向韓王成求借張良。

張良是韓國的頂梁柱,韓成哪裏肯舍得?便是推諉。

酈食其咄咄逼人道:“大王之王位乃我楚軍所複,尚未報答。沛公西進滅秦,乃是天下之重。隻求借子房一人,又不是不還。大王尚且不肯,不怕天下人齒冷麽?”

韓成無奈道:“若張司徒自個願意,寡人便借他相助沛公。”

於是韓成召來張良,問是否願意去楚軍助沛公。張良怎會不肯,連忙說願意為沛公效勞。

那儒門高手利蒼聽說張良要去投效沛公,也將印信掛在堂上,與韓成來了個不辭而別。

酈食其便與張良,利蒼一起來到劉邦軍中。這一借,便借出了大漢四百年的江山社稷。

※※※

張良來到劉邦軍中之時,項羽巨鹿大勝的消息正好傳來。

子房先生歸隊,利蒼到來,劉邦大喜,隆重迎接。

張良一見到劉邦,便問:“不知沛公下一步將引兵何地?”劉邦道:“當然是從平陰津渡河北上,取函穀關而下秦川。”

張良搖頭道:“王離雖敗,河北尚有章邯。欲入秦川,必走上黨,河東二郡。此兩郡皆有秦國重兵屯紮。沛公若攻此二郡,章邯必不會坐視不理,當遣軍來救。函穀關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能破關尚可,若不能破關則處東西夾攻之地,我軍處境危矣。”

劉邦一聽,便對酈食其道:“俺說那關中之地難進吧。這不是,子房先生也與俺意見一致。”

那酈食其也隻是舌辯功夫厲害,會搞外交,真正行軍打仗整體規劃還是差差。看他給劉邦出的點子就知道,他隻會教劉邦像雞婆一般收集糧秣,壯大實力,也沒有什麽不同凡響的主張。要他真有本事,他在周文軍中為謀士,周文何至於會一敗塗地。

酈食其便問張良:“子房先生之見,難道是不取關中?”

張良道:“關中當然要取,不過走的不是上黨河東之路。”劉邦奇道:“不走上黨河東,如何能進鹹陽?”

張良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展開,折扇一指,說道:“南下攻取南陽,複而揮師北上取武關,直下鹹陽。”

這條進軍道路,卻繞了個大彎,比走上黨河東攻函穀關距離多出兩倍。酈食其道:“按先生進軍之路,如此一來,何日能入秦都?”

張良笑道:“南陽秦軍防備薄弱,路程看似遠,卻易攻取,雖遠實快也;北上之路看似近,卻難下之,雖近實慢矣。”

劉邦在沛縣之時,事事都聽張良,早就對她言聽計從。此時也懶得去想,可能根本就沒有過過大腦,一拍手道:“就依子房先生之見,大軍南下,攻取南陽!”

於是劉邦大軍迤邐南下,正式奏響了大秦帝國的喪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