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趙國兩位頂梁柱李左車,陳餘相攜而去,那一邊巨鹿城中左丞相張耳忙著接待各國使臣,滿麵春風,如交際花般穿梭不停。

巨鹿圍解,各路諸侯都派出了使者,送糧送酒,來安慰久困的趙王歇。齊軍派出的是大將田安,燕軍派出的是都尉欒布,韓軍是主將韓闖親來,魏軍是大將柏直。還有幾路小諸侯也派使前來,卻獨獨不見楚軍使臣。

張耳少不了設宴款待各位使者。

席間眾人紛紛議論,說楚軍為何不派使前來。那田安猛一拍手,說道:“魯公定是生氣了。”眾人便問為何。田安道:“想魯公今日以寡敵眾,先頭隻楚軍一部孤軍奮戰,你我皆袖手旁觀。魯公定是心懷怨恨,故而不派使來。”

眾人大驚,說道:“莫非魯公要找我們算賬。”田安道:“十有八九如此。此怨不解,恐你我今後再無寧日。”

張耳不以為然道:“恐怕不會吧。說不定楚軍太過疲憊,都在睡大覺呢。”

便聽一人進來稟告:“楚軍使者英布到。”

眾人一陣大嘩。那田安當先立起,憤然道:“英布這廝殺吾師尊,還敢來此!”柏直也道:“我魏國將士死在英布手中不知凡幾,正欲找他。不如大家聯手殺了這廝,也好為死去的天下英雄報仇。”堂下喊聲一片,皆是喊打喊殺之聲。

張耳卻道:“此番能解巨鹿之圍,幸賴英布首戰得勝,殲滅秦軍大將蘇角。他今為楚將,又是使臣,不可以往日秦將身份待之。望各位能捐棄前嫌,與他和睦相處。”

田安嗤了一聲,說道:“張丞相說得倒輕巧,死的沒有你趙國的人,自然無所謂。我聖劍門師尊與眾多齊軍將士死在英布手中,縱將他挫骨揚灰亦難解恨,如何能與他捐棄前嫌?”

燕軍使者欒布說道:“聽說英布乃是魯公兄弟,如今魯公大勝秦軍如日中天,若殺英布必與魯公結怨。田將軍稍安勿躁,且容他進來看他怎麽說再作論處。”

眾人一聽,又都改了口風,勸說田安忍下心頭之怒。那田安隻有順大家之意,點頭同意。

少頃,英布昂首走進,一入內便大刺刺道:“原來大家都在這裏好吃好喝。為了救你趙國,我楚軍隻帶了三日幹糧,沒吃沒喝。張丞相,你說怎麽辦?”

張耳頓時明白,那英布不是來安慰趙王,而是來索要軍糧的。

巨鹿城中也隻有眾諸侯送來的一萬斛糧。遇上英布索要,張耳一咬牙,堆笑道:“巨鹿解圍幸賴貴軍浴血苦戰,貴軍軍糧自然是由我趙國置辦。今日便送軍糧五千斛,以解貴軍燃眉之急。”

英布轉顧眾使者,又道:“今日一戰,爾等起初皆袖手旁觀,任由我楚軍孤軍與強秦苦戰。我大哥很是生氣,令爾等主將明日正午到楚營謝罪。誰若不到,後果自負。”

眾使者麵麵相覷,皆不敢出聲。獨有韓軍主將韓闖怒道:“項羽不過是楚國一將,吾等與他平起平坐,他何敢如此無禮?”

英布小眼向韓闖一瞪,冷笑道:“你家韓王也是我軍所立,何言無禮。明日不到,便廢了你家大王。”

韓闖大怒,下席掄拳便打。卻哪裏是妙虛宮宮主英布的對手?一個閃身,擰起韓闖腰際往地上重重一摔,跌了個惡狗吃屎,頓時撞掉兩顆門牙。那英布還不依不饒,一腳踩在韓闖背上。韓闖欲想掙紮,哪裏掙得動分毫。

田安還想找英布尋事,看見英布如此凶神惡煞,心有懼意,再不敢道出半句。

張耳賠笑道:“英將軍息怒,韓將軍來我巨鹿便是我趙國客人,休要打壞了他。”

英布聽了,便收起壓在韓闖背上的腳,道聲:“看在張丞相麵子上,今日便饒了你這廝。”

韓闖起身,怒容滿麵,也不歸席,拂袖而去。

英布見話帶到,也不多言,揚長而去。

張耳便問:“明日之事,諸位意下如何?”

有小諸侯吳令鄭昌道:“事已至此,你我當親至楚營謝罪。若不然,項羽怪罪下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魏將柏直長笑一聲,說道:“不過是謝罪嗎,有什麽大不了。”眾人齊聲道:“正是。”

※※※

次日午時,燕軍主將臧荼,齊軍主將田都,趙國丞相張耳,魏軍主將周叔,還有七八位小諸侯,相約一起來到楚軍大營之前。

張耳便對守衛告知要來求見項羽。門衛讓眾人在轅門外等候,自去入內通報。

不多時,從營中走出英布,看了眾人一眼,問道:“韓闖何在?”張耳賠笑道:“韓將軍今日一早起營,回韓國去了。”

英布冷笑一聲:“他這一去,他家韓王也不用當了。”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想不到項羽不是虛言恫嚇,要來真格的。韓闖不過是不想謝罪,就令韓成這韓王做不成。看來這謝罪一事關係重大,半點也馬虎不得。

英布又對張耳道:“趙軍的主將是你張丞相麽?”張耳點頭道:“正是。”

英布嘻嘻一笑,說道:“張丞相錯了,趙軍主將不是你,而是趙王歇。請回去換過你家大王,再來謝罪。”

他話一說完,轉身就走。

張耳隻是叫苦。這楚軍大營駐紮在巨鹿城外三十裏,一去一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還不知去見趙歇,趙歇肯不肯來。想喊住英布懇求通融,那英布走得比兔子還快,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眾人見他不動身,皆不肯久等,齊聲道:“張丞相快去巨鹿,換趙王前來。”張耳隻好騎了快馬,去往巨鹿。

也不知張耳如何說動了趙歇,過了一個時辰,隻見他與趙歇一起來到。

眾人又對守衛道:“趙王已至,請容吾等入內。”

守衛再去通報,回來說道:“上將軍正與長公主學讀書,請諸位稍等片刻。”

這麽多王侯將相晾在營外,項羽竟然與什麽長公主學習讀書。眾人又氣又惱,卻又不敢發作。

趙歇小心翼翼問道:“長公主何人,魯公要向他學習讀書?”守衛答道:“我家長公主大王也認識,便是當今墨家钜子。魯公說長公主與大王有些過節,故而讓大王在營外多候一陣。”

趙歇終於弄清明白項羽為何要自己親自來謝罪,原來是為了那曠世美人出氣來著。

他也不知道為何那美人成了楚國長公主,心想項羽向這美人學習讀書,定是關係非淺。不知等會見到了項羽,他會怎麽羞辱自己。頓時冷汗涔涔。

齊軍主將田都冷嘲熱諷道:“趙王,就為了你這寡人之疾,害得吾等在此久等。”燕軍主帥臧荼怪笑一聲,說道:“俺聽說楚王於彭城立約,說誰先攻入鹹陽,就封誰為關中王,娶長公主為王妃。趙王,這長公主魯公勢在必得,你竟敢打她的主意,可要倒黴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譏諷趙歇,說得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羞愧無地。

過了一個時辰,還不見項羽傳見。那臧荼按捺不住,高聲喊道:“吾等求見項將軍。”

臧荼聲如洪鍾,直傳到楚營深處。不多久,走來一人,說道:“上將軍請諸位入內。”

到了大帳,眾人唯恐項羽餘怒未消,皆不敢起身,隻得膝行而入。窺見項羽橫眉冷目,端坐於帳中,眾人越發驚慌,皆不敢仰視。

項羽睥睨眾人一眼,高聲問道:“下跪者何人?”眾人乃各自通名。

項羽也不叫眾人起身,說道:“今巨鹿之圍已解,吾將乘勝追擊再戰章邯,得勝之後麾兵西取鹹陽,平分關中富庶,諸位可願相助?”

眾人聽說平分關中富庶,精神一振,齊拜道:“魯公神威無比,以七萬之軍大勝王離,乃今古名將也,我等皆願聽從魯公之令。”

項羽聞言方讓眾人起身,一起商討滅秦大計。

※※※

那諸侯聯軍,大大小小原本共計五十餘萬。巨鹿一戰之後,楚軍損失慘重,傷亡三萬。韓軍兩萬隨韓闖歸國,各路諸侯也都有傷亡。算下來還有四十萬軍馬。

而駐守在棘原的章邯一部秦軍,不見減少反而有增,原因是巨鹿戰場潰敗的長城軍團,多半逃向了棘原,被章邯收納。棘原秦軍,人數達到二十餘萬。

項羽被推舉為聯軍統帥,領聯軍上將軍之職。

王離雖死,章邯依然是一頭老虎。要擊敗章邯,真正作戰的主力不是那些如烏合之眾的諸侯軍,還是要靠經受住巨鹿戰火洗禮的楚軍。楚軍隻有四萬,必須吸收新鮮血液。

項羽便一邊整兵繕甲,一邊將捷報送回彭城,請楚懷王增兵。

※※※

卻說那匈奴大單於冒頓留在楚軍營中,見項羽推舉為聯軍上將軍,勢力陡然膨脹,染指中原愈發無望。不由心灰意冷,便向項羽告辭,雲欲回大漠。

項羽道:“單於哥哥怎這快就走,不與我多盤桓幾日?”冒頓道:“我來中原時日已久。今見大雁北歸,故生倦鳥知還之意。”

項羽便領眾將送冒頓直到十裏之外,說不出的依依惜別,這才回返。

那冒頓又走出數裏,來到一個樹林。忽然一聲呼嘯,從林中冒出數百楚軍,將冒頓一行團團圍住。當中一將,正是楚軍大將龍且,高聲叫道:“休走了匈奴單於!”

冒頓大驚,問道:“龍將軍這是何意?”龍且厲聲道:“奉範軍師之令,送爾等上路!”

冒頓道:“本王與你家上將軍是結義兄弟,為何範軍師要殺我等?”龍且冷笑道:“範軍師說爾等異族狼子野心,到中原來是查探軍情,切不可放你回到大漠。”

冒頓欲要辯解,龍且哪裏肯聽,手一揮,一群楚軍一擁而上,撲向冒頓。

那冒頓既敢來中原,身邊帶的都是大將級的好手。早有左穀蠡王烏赫巴獸領著匈奴武將迎上保護。頓時雙邊將士殺作一團。

楚軍勝在人多,匈奴人勝在武藝高強,皆能以一當十,雙方扭作一團。

正在難分難解之時,忽然從林外傳來一聲清叱:“都給我住手。”

隻見英姿颯爽的項追提槍策馬,冷眉倒豎,領一彪人馬殺到。身後一人,正是韓淮楚。

原來消息走漏,被項追知道了範增的計劃。項追聽說龍且要殺單於哥哥,大驚,不及通知項羽,急忙叫來韓淮楚,點起本部兵馬來救。

韓淮楚聽說範增又要暗殺冒頓,心裏是哭笑不得。

那範增雖是高瞻遠矚,看出冒頓的野心。但冒頓若死,這匈奴的曆史乃至世界的曆史就會改寫,時空就會坍塌。韓淮楚本意也不想救那冒頓,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要救這個大漢民族未來的勁敵。

雙邊將士見項追忽然現身,一起住手。龍且於馬上欠身,說道:“原來是大小姐。龍某奉軍師之令,要來擊殺匈奴單於。此事大小姐毋要插手。”

項追厲聲問道:“這軍中誰作主?”龍且道:“當然是上將軍。”項追冷笑道:“小且子,你隻聽亞父之言,殺了我單於哥哥,不怕我哥怪罪下來麽?”

搞暗殺本就是要不為人知。龍且見項追已到,便知隱瞞不住。更何況項追是蠻橫不講理的主,他身邊還有武功高強的韓信。

龍且想了一想,說一聲:“撤兵。”

轉眼之間,他帶來的人馬走了個幹幹淨淨。

冒頓驚魂未定,過來答謝,說道:“妹子,幸而你到來,否則你單於哥哥要喪命在此。”

項追笑道:“咱們是兄妹,何用客氣。哥哥此去恐還有軍馬阻攔,待我再送你一程。”

於是眾人繼續前行。果然被項追料到,走出十裏,隻聽一聲炮響,斜刺裏殺出一路人馬,旌旗招展。卻是燕軍主帥臧荼領五千兵馬殺到。燕軍齊聲高喊:“休走了匈奴單於!”

燕軍擺出一個方陣,將前路阻截,眼看是過不去。而項追隻有五百兵馬,硬闖看來是不行了。

一騎從陣中馳出,如同野人一般,手舞三尖牛頭叉,正是那燕國上將軍臧荼。臧荼粗聲喝道:“我等接範軍師之令,要來擒殺匈奴單於。項大小姐請讓開,休要多管閑事。”

“想不到亞父又搬出了這路人馬。”項追倒吸一口涼氣。

她雖然蠻橫,也隻能在楚軍中耍耍性子。燕軍卻不會買她的賬。

項追問道:“臧將軍不知單於是上將軍的結義兄長嗎,殺了他不怕我羽哥哥怪罪?”臧荼道:“這廝從我燕國而來,沿途偷看了我國不少軍情,我國山川地理盡被這廝所知,不殺此人後患無窮。”

項追轉頭看向冒頓,問道:“單於哥哥,你真的刺探了燕國的軍情嗎?”

這當口冒頓是打死也不會承認。哈哈一笑,說道:“說哪裏話來,本王來中原,是來給我兄弟魯公助威的,何曾刺探過什麽軍情。”

項追便對臧荼道:“我單於哥哥說了,沒有刺探過你國的軍情。大家恐怕是一場誤會。待我送走單於哥哥,再來查個清楚。”

送走了冒頓,還查個什麽?臧荼聽得一楞一愣。

他大叫一聲:“小姑娘快快閃開,若不是看在魯公麵子上,今日連你也一起斬殺。如若不然,可別怪俺不憐香惜玉。”

項追身後拍馬馳出韓淮楚,冷冷說道:“臧將軍,不讓又如何?”

臧荼在邯鄲城中了韓淮楚空城之計,四萬燕軍被一首琴曲斥退,兒子臧擒豹更傷在韓淮楚之手。一見韓淮楚,舊恨湧上心頭,舉起三尖牛頭叉對著韓淮楚就是一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