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一見蕭何進來,不由心裏一慌。他這把戲,蕭何可是再清楚不過。若是他在眾人麵前戳穿,豈不太過難堪。

那蕭何卻對眾人道:“且請讓開,容我為沛公治病。”眾人皆是大奇,“蕭先生什麽時候會替人治病了,還能治沛公這種怪病?”

隻見蕭何分開眾人,走到榻邊,說道:“沛公這是惡鬼纏身。用褥子捂上一捂,他這惡鬼就捂跑了。”擰起榻上被子,就往劉邦頭上一捂。

劉邦隻把蕭何恨得牙癢,“好個老蕭,你這神棍也真是會當!要把俺劉季給憋死啊!”

隻聽蕭何大喝一聲:“天靈靈,地靈靈,惡鬼還不出來!”

這會子劉邦不配合蕭何這假神棍也不行了。“嗷”地大叫一聲,把那被子一掀,坐了起來。

眾人一陣喝彩:“蕭先生竟有驅鬼之術!治沛公這病手到病除。是不是你從鬼穀學來的?”蕭何捋了捋胡須,得意道:“正是。”

便聽軍師陸賈道:“我有要事與沛公相商,諸位請出去吧。”眾人一聽,便即散去。

劉邦怒罵一句:“老蕭,你想把俺給憋死嗎?”蕭何笑嘻嘻道:“沛公,俺已經算客氣的了,沒有用透骨釘釘進你泥丸宮就很不錯的了。”

陸賈正色道:“沛公,你裝病可是為秦軍攻來之事?”

劉邦歎了口氣,點頭道:“不瞞軍師,正是為此。那秦軍打來,大王必派俺去迎敵。我軍就這麽點人馬,怎是如狼似虎的秦軍對手。俺想來想去,隻有裝病這一招了。你們把俺弄醒,大王使者到來,俺怎麽應付?”

蕭何道:“子房先生曾讓沛公你等待一飛衝天的良機。現下良機到來,沛公怎畏畏縮縮,不敢擔代?”劉邦把眼一瞪:“老蕭你說笑了。秦軍大軍打來,俺要是與之交戰,連咱們這點可憐的人馬都要打沒了,這是什麽良機?”

陸賈說道:“機遇與危險素來並存。沛公若領了大王旨意,發榜征兵。楚地豪傑為保家衛國,還不蜂擁而來。咱們的軍馬豈不得而壯大?沛公若是不領旨,便辜負了這上天的垂青,難逢的良機。”

劉邦說道:“軍師言之有理,劉季也曾想過。可那秦軍實力非倉促間征召的兵馬能敵,就算招兵再多,也是無用。”

陸賈笑道:“沛公何須多慮。武信君叔侄必不會坐視國都淪陷,定會來救援。陸某料項公不是派一員大將,便是親自回師。沛公可讓軍馬緩行,後於項家叔侄碰上秦軍。秦軍自有他們去應付,吾等隻須跟著他們搖旗呐喊,做出一副要與盱眙共存亡的姿態便成。”

劉邦心想,“這陸賈的主意真高,一個緩兵之計,難題便迎刃而解。到底是鬼穀出來的弟子,佩服!佩服!”

緩兵之計,必然又有大批的國土被秦人攻陷,有更多的楚人**在秦軍的鐵蹄之下。那劉邦要真是“仁義之師”,便要速速奔去前線,拒敵於國門之外。可他那“仁義”也隻是掛在嘴邊說說而已。一個無恥的流氓,還能指望他真能赴湯蹈火而靖國難?

劉邦聽了陸賈之言,便像吃了定心丸,臉上烏雲頓開,晴空萬裏。笑道:“就依軍師之見,俺等著領旨。”

於是那陳嬰來營,劉邦欣然領受楚王旨意,大發征兵榜文,說什麽沛公欲與秦軍決一死戰,用獻血保衛楚王與眾父老鄉親的生命雲雲。那榜文寫得極其慷慨豪邁,大義凜然,看得圍觀者翹首稱讚,楚國君臣也連連頷首,說沛公真忠臣義士也。

榜文一出,果然引動四野八方的楚地男兒來投軍。短短一日,劉邦的軍馬便擴充到一萬有餘。

不僅如此,還有許多武功高強的豪傑來投。睢陽布販灌嬰便是其中一位佼佼者。

那灌嬰雖是商販,卻自幼熟讀兵書,學得一身好武藝,十八般兵器無所不會,騎馬的功夫更是一絕。能夠在奔行中忽然腳勾馬鐙,來個刀砍對手馬腿。還能連人帶馬一躍騰空,來個淩空劈殺。控馬功夫,比匈奴人還要匈奴人。樊噲,夏侯嬰,周勃等一幫沛縣老將與他比試,皆敗下陣來。看得那劉邦是眉花眼笑,心想俺又得一員大將。

自從劉邦失了沛縣這塊根據地後,就再也沒有人來投奔他這位“赤帝之子”。現在有這麽多人來投效,他少不得一人派送一個熱情的擁抱,好久沒有發作的擁抱症又犯了,胸口一根筋扯得老痛。

那劉邦便打著保家衛國的旗號,大肆招兵買馬,兵馬卻遲遲未行。楚懷王遣使問他,他隻說還沒有足夠的實力與秦軍一戰,等征召的人再多些,便奔赴前線殺敵。這理由冠冕堂皇,那熊心也相信了。隻苦了楚地百姓,被秦軍**,又淪陷了不少城池。

※※※

卻說楚國的西路大軍北上,欲追擊楊熊的殘兵敗將,與項梁的兵馬會師於雍丘。途經一城,卻為其所阻。

那城便是吳廣的故鄉陽夏,本有楊熊的部將李圭領兩千軍駐防。楊熊逃到此城,分撥五千軍馬助其守城,自去雍丘截擊項梁。

項羽大軍一路向北,到陽夏城下,卻被秦將李圭堅守,連攻兩日不下。

項羽大軍被阻,不由暗生焦急,便欲發一個狠,親自提戟上陣,猛攻陽夏。

卻有楚王使者與項梁軍令同時到來。楚王使者道:“秦將章平從平原津渡河,已克廬縣,請少將軍速速回師勤王。”項梁使者道:“項公已引兵東歸,欲截擊章邯,請少將軍回師盱眙,保證懷王的安全。”

範增聽說後擂胸歎道:“項公逸機也。如今大軍不往西進,卻要東歸,雍丘必為章邯所得,再想進軍關中,卻是比登天還難。”

那雍丘是去不成,大軍隻好東向。途中卻聽說章平已克定陶,項梁正引兵定陶,欲奪回城池。而章邯大軍也正在向定陶方向追來,欲與章平左右夾擊項梁。範增與項羽一合計,幹脆不去盱眙,而是北上定陶與項梁軍會合。

於是大軍途中改道,去往定陶。

※※※

定陶,一個令多少後世之人扼腕長歎的地方!

且說韓淮楚領兩萬楚軍到達定陶城下,卻見城頭上插著秦軍的玄色大旗。

自古守城容易攻城難。韓淮楚雖然滿腹韜略,還沒有張狂到那種地步,用兩萬楚軍去攻二萬秦軍占領的堅城。

項梁的主力大軍不日便到,而章邯的十餘萬秦軍就像響尾蛇一般緊緊跟在楚軍的身後。如不是忌憚鍾離昧的斷後,秦軍的輕騎已趕上了楚軍的後隊,一場遭遇戰便要上演。

經過不停頓的跋山涉水,將士們都已經很疲憊。戰馬也喘著粗氣,需要休整。

“還是先找個地方紮營,先安頓下來,等項梁的兵馬到來再作論處。”韓淮楚心想。

作為先驅,勘察地形,選擇紮營地點便是任務之一。如今這任務責無旁貸地落到韓淮楚手中。

楚軍為救趙,隻準備了趙國的軍事地圖。如今突然計劃改變,轉到了南方作戰,倉促之間無法搞來地圖,隻有派探子去偵察。

行軍打仗,紮營的地點很有學問。

一般的正規軍營軍寨的防禦都是依地利而建,以立不敗之地為原則的,比如紮營地點是否合理安全,營房安排是否緊密有序,對敵人的偷襲是否有準備,對敵人的戰略企圖是否有預測等等,這在《孫子兵法—九地》書中有很詳細的說明。《吳子》書中對統帥的能力判斷就是以士兵的狀態和營寨的地利做指標的。

因為營寨紮得不好,被人家一舉擊破的戰例也屢見不鮮,比如劉備在林中結營,結果被陸遜一把火燒盡了爭奪天下的賭本;於禁紮營在低處,被關羽水淹七軍;丟了街亭的馬謖也是因為營寨紮得不好……

紮營處要挖溝築牆,布下荊棘鹿角。營寨分前營,中軍營,後營,左右營,中軍營是最受保護的要緊所在,斷不可被敵軍輕易偷襲。

紮營的地方最好在高處,有山有水。有山可以引為屏障,有水可以讓士兵炊飲,也可成為一道天然的壕溝,讓敵軍的馬不能馳騁。還要避免氣候幹燥,容易著火。為了防備敵軍的火攻,風向也很關鍵。

那些斥候都是有豐富作戰經驗的老兵,四處尋找一番,回來不約而同匯報,發現了一處高坡,可以紮營。

韓淮楚還是很謹慎,親自去勘察一番。

隻見那選擇的地點前方是一條小溪,後麵是一堵峭壁。小溪流水清冽,蜿蜒從高處流下。峭壁光禿禿手不能沾,盡是花崗岩石。

這地點真是紮營的絕好所在。那一堵峭壁,就可以把後營省去,將兵力分布於前,左右,中軍營中來。

韓淮楚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這裏了。我們現在這裏挖坑作好準備,速去通知武信君來此立營。”便有耳哨,飛馳去往項梁的大隊。

傍晚時分,楚軍主力趕到。項梁聽說了定陶被章平所占,道聲無妨。項梁說道:“隻要那章平無繼續南下之意,便任他在城中逍遙一時。大軍走得疲乏,今夜大家飽餐一頓,稍作休整,明日再與秦軍周旋。”

韓淮楚提醒道:“那章邯大軍就在後麵,這老賊慣於劫營,今夜須小心提防。”項梁道:“這是當然。觀此處地勢,我軍可立下前,左右,中軍四營。大家今夜輪流巡守,不可懈怠。”

於是吩咐下去,韓淮楚立前營,周蘭立左營,桓楚立後營。項梁自帶大軍,鎮守中軍大營。

這布置中規中矩,韓淮楚也無異議。

大軍築灶做飯,山坡之中飄起了嫋嫋的炊煙。將士們緊急趕路,皆是饑餓,不由食指大動。

隻見項纏帶了一隊士兵,提著酒壇而來,說道:“武信君命分發酒醴至各營,犒勞一下大家。”

便有一軍侯搶過一壇酒,仰頭直往喉中猛灌。項梁劈手搶過那酒,嗬斥道:“武信君有令,淺嚐則止,千萬不要喝醉。”

這吃行伍飯的,沒有幾個不愛喝酒。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還不知道自己這條賤命能不能有。要是項梁不作限製,滿營將士都會變成一攤爛泥。

那酒派得恰到好處,每人隻能飲上一杯。適當的飲酒,可以鬆弛大家連日來行軍的疲勞。眾人也不爭搶,各自飲完自己那一份便罷。

吃飽喝足,將士們早早安歇。負責巡夜的不敢大意,仍在自己崗位上堅守,提防敵軍襲營。

想來也是多餘,那鍾離昧的斷後隊伍還沒有趕來,秦軍要想襲營,除非能越過鍾離昧的伏擊。

入夜,大營內鼾聲一片,士兵們皆陷入夢鄉。連戰馬也臥倒槽中,睡得死死。

韓淮楚卻怎麽也睡不著,原來他憶起一事。

“好像在哪本書上看到,項梁正是死於定陶!”

他隻模模糊糊有點印象,畢竟他不能把看到的書全部裝在腦海。在穿越時空之前,他壓根沒有料到自己的身份是叱吒風雲的戰神韓信。要是他預先知道了,他一定會把秦末發生的戰事統統熟讀一遍。

(要是這樣也太恐怖了!若是韓淮楚對所有的戰事前因後果,雙方的謀略無不清清楚楚,那豈不是能先知先覺。打仗也不用動腦筋了,隻要按曆史書上所講,拿出對策便是。他的對手幹脆一遇上他,幹脆豎起白旗投降算了。)

韓淮楚卻又想不出秦軍致勝的理由,隻是心緒不寧。

項公深通兵法,行軍,作戰,立營皆是謹小慎微,反複考慮妥當方付諸實施。上次韓淮楚提議直攻上黨,項梁也不作考慮,隻因他從不願冒險。按說這樣一位統帥,麾下十萬大軍,不會輕易被擊敗吧?

天空中忽卷起了濃厚的烏雲,從那飄送過來的山風中,隱隱覺出一股無情的殺意!

驀地裏號角連天,千萬聲呐喊從項梁的中軍大營傳來。

韓淮楚心中一沉,“秦軍果然來襲營!”

隻是那中軍營處在前,左,右三營的保護中,按說是最安全的地方,怎會最先受到襲擊?

韓淮楚一躍而起,披掛上馬,高聲喊道:“秦軍襲營,大家快快醒來。”

一騎飛馳而到:“韓將軍,大事不好!秦軍從後方突入我中軍大營!”

韓淮楚滿臉驚訝,急聲問道:“後方是一堵峭壁,秦軍如何能來?”那騎士也是滿臉的糊塗:“不知為何,那峭壁怎地突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