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畫中卻是一個戰場景象。畫中有兩邊士兵正在激烈的廝殺。一邊身著玄色,乃是秦軍的著裝,一邊身著黃色,乃是身披趙軍的戰服。殘肢斷臂隨處可見,血肉橫飛中,畫中人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看看那畫已卷到門口,卻仍是沒完沒了,複海大聖蛟魔王嚷道:“伍君,你這畫何時能展完?”伍子胥笑道:“這畫中攝有長平之戰秦趙兩國將士六十萬人的生魂,一時哪展開得盡?”

通風大聖獼猴王問道:“你這畫究竟是何寶貝,竟能攝恁多生魂?”伍子胥道:“這是吾采九幽黃泉之水與厚土十八澤之太陰濁氣、昆侖山之巔天蠶吐出的絲三升,煉成的羅生噬靈圖,內含地水火風,能網羅生魂千萬。長平之戰時,秦趙兩國在一邊廝殺,吾在另一邊收攝剛死不久的魂魄,共收雙邊生魂六十萬。”

獼猴王笑道:“你攝了這麽多魂魄,那黑白無常收不到,如何向閻王交差?”伍子胥傲然道:“他們隻須向閻王報上吾的名字,閻王哪敢責怪他們半句。”

申公豹便問:“你說這羅生噬靈圖能夠助我,卻是如何個助法?”伍子胥向那圖一指,說道:“道長請再看來。”

申公豹打眼向那圖一瞧,隻見圖上場景忽然一變,滿卷的軍士都動了起來,如活著一般。

那餓得羸弱不堪身著趙軍戰服的士兵赤手空拳地向準備坑殺他們的秦軍奮勇地撲去,迎接他們的是秦人一叢叢密不透風的三菱型箭鏃。

場景變幻,地上遺留下屍莽血海,死去的趙卒皆睜大了憤怒卻無奈的眼睛。一個個秦兵揮舞著殺戮的鐮刀在收割著無辜者的頭顱。在一個山穀中流出的溪水,全部染成血紅。四十萬趙卒發出的怨氣,直衝霄漢。

接著便是數十萬趙卒的屍體堆積在一個山穀,千萬個秦兵手持鐵鍬,揚起漫天的塵土,墜落在山穀之中……

眾魔皆是修煉之士,看了這血腥的屠戮仍覺得不忍,一時大家沉默下來,良久不語。

還是申公豹打破了沉默,問道:“伍君給我們看這些慘景有何目的?”

伍子胥道:“若是那項羽看了這幕,會如何作想?”申公豹道:“他一定是義憤填膺,怒不可遏。”伍子胥說道:“不錯,那項羽在盛怒之下,練了我霸王神功身具的魔性便會催穀,一定會做出以牙還牙的同樣的事情,把一腔怒氣發泄在屠戮之中。”

申公豹問道:“這魔性能維持多久?”伍子胥道:“至多一天。一天一過,魔性自消,那項羽便會恢複他的稚子本心。”申公豹道:“這麽說來,要想他多造殺孽,隻有等他攻下城池後給他一遍遍地看這卷畫?”伍子胥點頭道:“正是。”

申公豹說道:“貧道已有幾分明白了。不知項羽造下殺孽之後,又該如何?”伍子胥淡淡道:“就用這畫,將生魂攝了來。這些魂魄不得轉世投胎,那項羽造的孽便不得贖減。”

申公豹嘿嘿一笑:“貧道沒有你那麽大的手段。攝去恁多生魂,這不是搶了閻王的買賣?若是地府派出陰兵來阻攔,貧道該如何應付?”

大力牛魔王粗聲道:“怕他閻王怎地?我兄弟隨便派出一人,便可擺平那些陰兵了。”獼猴王笑道:“大哥,申道長是在謙虛呢。誰不知道申道長有降龍伏虎的手段,道行能比大羅金仙,區區陰兵怎會放在眼裏。”牛魔王頓時醒悟,氣鼓鼓罵道:“老申,原來你在跟我們玩心眼!”

這魔道眾人,心眼最直,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打得贏也絕不說打不贏。隻有申公豹這位“殷商國師”,才會玩這些套路。

申公豹笑嘻嘻道:“陰兵是不足慮,可是那閻王搬來仙界高人,貧道又該如何抵擋?”

伍子胥笑道:“道長休慮。這畫中藏有一厲鬼,可擋十萬天兵天將。”話畢,手掐符決,喝一聲:“鬼奴,還不現身!”

隻見那羅生噬靈圖忽湧起了一股黑色的濃霧,腥氣彌漫,將整個山神廟大殿籠罩。一個頂盔貫甲的年輕將軍,出現在濃霧中。

濃霧散盡,眾人看得分明,這將軍英氣勃勃,眉宇間透出一股怨天詈地的煞氣。在他胸口,插了一杆雕翎箭,三菱型的箭簇從背後穿出。那將軍望著伍子胥一拜,恭恭敬敬道:“鬼奴參見主人。”

申公豹奇問:“這是何方厲鬼,說他能助貧道,又有何本事?”伍子胥笑道:“他便是長平之戰趙軍統帥趙括,吾在長平將他生魂攝來,經兩百年修煉,這四十萬趙卒的怨氣皆集於他一身,實有通天徹地的神通。”

牛魔王神情有點不信,說道:“有何本事,待俺試上一試。”也不多說,掄起他那重達四千斤的混鐵棍,對著趙括兜頭一砸!

這一砸之力,可將南極仙翁召來的黃巾力士砸成肉餅,連身子都埋在了地下,該當是何等的沉重威猛。卻見那趙括神情不見慌張,倏然將身一擰,如一縷清煙般隱身不見。

牛魔王一棍砸空不及收勢,那混鐵棍落在地下,整個山神廟都顫抖起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臀部中了趙括重重一踢,一個趔趄倒在地下。

那牛魔王不怒反笑,爬起來衝著趙括一翹拇指,讚道:“好本事,原來你也學過隱形之術。”這魔頭就是直性,見了本事高強者便生佩服。

眾人看得大震。那隱形術是九轉玄功七十二變中的一個變化,這趙括竟然習成,也不知還有多少本事。

隨即想到,那伍君一直藏而不露,不在人前顯示真實本領。這趙括隻是他一個鬼奴,便有如此神通,他這個主人豈不是更加高明。聽說這兩百年來,四海五嶽的英雄豪傑幾乎都被他打遍,他到底有多大的道行誰也不知。

隻聽伍子胥道聲:“鬼奴,休得無禮!”那趙括臉現惶恐,道聲:“是。”卻見伍子胥手指捏決,那趙括便化為一縷清煙,又隱入那羅生噬靈圖中。

伍子胥將那手訣演示與申公豹,問道:“你可記住?”申公豹點了一下頭。伍子胥道:“若是道長遇到高強的對手,可用此訣召出鬼奴幫你廝鬥,完後便掐訣將他隱於畫中。”

申公豹歡喜道:“這可比貧道的雷公鞭還要好使,真是一件寶貝。”於是收了那畫,自個駕雲向東而去,不提。

※※※

卻說那鹹陽令閻樂看了那劃有一勾的奏章,以為是趙高所批,即將這奏章拔往兵部。

兵部見了奏章哪敢怠慢,連忙發文各地郡府,抽調精兵強將開赴鹹陽城外集結。

趙高這一次走火,隻到兩天之後方才複元。一出靜室,便召來閻樂詢問奏章之事。閻樂迷惑道:“嶽丈不是批複同意增兵了麽?”

趙高大奇:“本相一直在屋內,壓根就沒見過那奏章,何時批複?”閻樂更是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說道:“那奏章上有嶽丈批劃的一勾,如何有假?”

趙高急從兵部要回那奏章,一看頓時傻了眼。怒道:“這不是本相的手跡,何人敢乘我不在,在奏章上批劃冒我之名?”

他這一問,閻樂忽想起了什麽。說道:“那日小婿看見有一隻狸貓竄過,莫非這勾是狸貓所劃。”

再看那奏章,那一劃像鬼畫符,果然像是狸貓的爪子在上麵抓了一下。趙高直氣得半晌做聲不得。

閻樂戰矜矜問道:“嶽丈,難道你老人家不想增兵?”

趙高歎了口氣,說道:“賢婿,你哪裏知道吾的心意。那章邯縱得了這五萬軍馬相助,能不能剿滅亂黨也是未知之數。隻要有這五萬精兵,縱然章邯兵敗,那亂黨也突不進函穀關來,這關中就固若金湯,可保你我榮華富貴不失。如關中兵馬盡出,一旦天下有變,何人能抵擋那猖獗的賊兵?”

閻樂苦臉道:“如今奏章已呈給兵部,各地兵馬已經在鹹陽的路上。若是說不增兵,豈不受人笑柄。”

趙高歎道:“木已成舟,想要不增兵已是不能。不知這領兵大將,有何人能夠擔當?”

秦國老一輩將星隕落,小一輩將才隻有武成侯王離一人,正是青黃不接之時。放眼關中,還沒人可擔當此任。

閻樂道:“兵部正懸而未決,眾大臣正為此事費心。聽說是要請出在家養老的老將軍涉間。”趙高嗤笑道:“那老東西大半截入土,還能帶兵打戰麽?”閻樂道:“那張楚周文,年紀比涉間還老,不是一樣可打到關中麽。”

趙高歎氣道:“可惜我秦國再無大將,隻好勉強用他一用了。”

於是傳話兵部,雲丞相意在讓涉間領兵。

※※※

再說楚國西征大軍圍攻襄城,因原準備攻城的軍械在柳邑被孤注一擲的秦嘉焚毀,又城高壕深,那城中秦兵拚死抵抗,急切之間難以攻克。

軍師範增便出計道:“老夫有一計,可圍城半月,不與攻打,隻需切斷城中糧食汲水即可。城中無糧,必鬧饑荒。到時我軍暫退,誘敵出城,以奇兵襲擊,襄城可破也。”項羽遂納其計。

自此之後,項羽引軍圍住襄城,亦不攻打。城中存糧漸少,居民皆恐慌不安。守城秦將高句心中雖急,隻是無計。

忽有人報楚軍已退,轉道去攻打陳城。高句不信,登城觀望,見項羽軍馬俱已拔營西去。高句疑是楚軍用計,暫時按捺不動。又等了一兩日,城外皆稱項羽已經繞城取路,往陳縣而去。高句雖半信半疑,但見城中已是難以支撐,隻得開了城門,放軍民打柴取米,如常日模樣。

這日,探子忽報項軍將回,高句急忙收攏軍民回城,加強戒備。

一並就緒,高句親往四門巡視。方至東門,一將忽從門邊突出,手起一槍,刺高句於馬下,厲聲大喝道:“吾乃楚將龍且,襄城軍速降!”手下應聲四起,各執刀槍而出。

原來那龍且受範增之計,趁隙引手下扮作百姓,悉數混入城中,一直在靜待時機。

門前數名軍校舉兵器欲戰,早被龍且刺倒數人,餘者皆棄械受降。龍且便占領東門,大開城門,迎接項羽進城。那城中剩餘秦軍,哪裏擋得住楚軍洶湧的勢頭,不是被殺,便是投降。襄城遂克。

項羽入到縣署,便欲發榜安民,斬殺擒住的秦將,忽有人來報,雲周殷將軍箭傷發作,正命在垂危。

那周殷本是墨俠,乃是莫莊的弟子。因武功出眾,頗受項羽器重。今日裏攻打襄城時中了一箭,正留在大營療傷。

項羽聞說,急忙上馬去往周殷軍帳。

卻見帳中楚軍醫官正在,周殷的榻前坐了墨家钜子虞芷雅,正“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

那佳人見了項羽臉色有些嬌羞。

自從虞芷雅被英布從秦嘉手中救回之後,這些時日對項羽的態度也不再那麽冷冰冰。有時還與他一起參謀軍機,暢談天下大勢,回憶昔日一起在大漠的往事。

虞芷雅是周殷的師妹,她來看望師兄,項羽也不以為奇。遂問道:“醫官,周將軍傷得如何?”

那醫官歎道:“那一箭有毒,現在毒性蔓延,在下也是無能為力。”

項羽一聽,高聲道:“難道就沒辦法救我兄弟的命麽?”那醫官猶豫一陣,說道:“有倒是有一個,隻是那法子太難辦到,說也無益。”項羽便道:“隻要能救我兄弟的命,便是再難也要試試。快說是何方法?”

醫官道:“須得有一人用嘴替他吸出毒血,再用藥物敷在創口,方能保住他這條性命。隻是那吸毒之人,須冒中毒之險。又有誰肯不顧自己性命替他吸毒?”

項羽毫不猶豫,道聲:“我來!”

虞芷雅聞言,目光閃爍緊盯著項羽,說道:“少將軍不得如此,你乃大軍統帥,若是有不測如何是好?”

周殷在榻上聞得項羽要替他吸毒,急忙掙紮道:“末將這條命不值什麽,少將軍萬金之軀,怎能為我冒此大險。”

項羽迎著虞芷雅那攝人心魂的目光,哈哈一笑:“我兄弟為我出生入死,便是冒險吾也心甘情願。醫官,替周將軍解衣!”

那周殷傷在胸口,解衣虞芷雅也不便觀看,見項羽執意如此,幽幽一歎,走出帳外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