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鹹陽,丞相府中,一個模樣俊偉的男子正焦急地在書房踱來踱去。

他便是丞相趙高的東床嬌客——鹹陽令閻樂。

自從魔帝姬風在鹹陽秦宮大擺“顛覆乾坤大陣”被商山四皓打散魂魄後,趙高便再也沒見到他的這位“師傅”。

趙高打心底也不想見他這位師傅。姬風舉手之間便殺死了魔門三老,攝去三老真元,在旁看得趙高是觳觫不已。跟著姬風,保不定哪天拂了他的意,魔手就舉到了趙高的頭頂。

但趙高又不得不見姬風,隻因他身上被中下了魔種。沒有一個師傅時不時點撥指引,隨著趙高魔功的日益加深,遲早便會走火。

趙高已是刻意地延緩修煉的進度,但身上還是有了走火的跡象,練功時一團真炁常常亂竄,不聽他的大腦指揮。有時忽然走岔,導致全身癱瘓,半天都動彈不得。好在有驚無險,他癱瘓後便自己運炁,慢慢衝開雍閉的經脈,終於能恢複正常。

這種情況下,趙高便不能按時上朝,把持國政。也是他位高權重,幾天“稱病”不朝眾臣也不敢說三道四。

前兩個月聽說趙國發生了一件大事,他的師傅姬風在邯鄲稱帝。趙高乍聞這個消息,大為震動。

他的榮華富貴,皆出自秦廷。姬風稱帝,自然是要來奪那傀儡皇帝胡亥的江山,如果成功,趙高怎保得住他目前的權勢與地位?

有他這個得意弟子在秦廷出任相國,姬風自然會來找他,讓他暗作內應搞垮秦廷的江山社稷。趙高每每想起,便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擔心了幾天,忽然聽見他師傅失蹤了。趙高乍聞這消息,不知該喜該憂。

榮華富貴雖然重要,但性命更加重要。沒有了姬風,他將會走火而死,所有的權利,金錢,美女都將成為過眼煙雲。

這幾日走火跡象越來越重。趙高擔心他一時不支,連大臣遞上來的奏章都沒法批閱,便讓他乘龍快婿住進相府,當他練功時偶或代他處理公文。

如是平常的公文,閻樂早就處理妥當,隻須趙高練完功給他說說便是。但今日這公文,乃是從前線快馬送來,十分的緊迫重要。

涇陽侯章邯要以攻打趙國為餌,殲滅項梁的楚軍主力,要求朝廷增兵五萬!

經過一年的招募訓練,關中各地好不容易整合了七萬軍馬,章邯獅子大口一開,便要去了五萬。若有賊兵攻進關來,何以禦敵?

但那奏章又挑明刻下局勢之重,是要對付項梁的精銳之師。雲自己南征北戰,幾臨大敵,鞍馬已有年餘,軍中將士亡折甚眾,已疲乏不堪。長久如此,難與強寇相持。今社稷有累卵之厄,百姓有倒懸之危,請朝廷舉傾國之軍,往河內援助。並言隻須項梁兵敗,則天下可定。

閻樂是個聰明人,一看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隻是這等重大決策,他不敢擅專,還是要等嶽父趙高行完功由他定奪。

但趙高入了靜室練功已過兩日兩夜還沒走出,這次莫非出了意外?

趙高練功本就見不得人,是嚴令不讓外人入內的。閻樂也不敢闖進去自討沒趣。

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今日那一直不過問政事的傀儡皇帝胡亥忽然派了個內侍來相府,問丞相如何定奪。閻樂雲丞相正在斟酌。剛將內侍打發走,便有告老在家頤養天年的老將軍涉間造訪,問丞相決定如何。

那涉間本是王翦軍中老將,曾參與過滅楚之戰。雖年過六旬,卻依然老當益壯,能挽兩石弓,舞一杆一百斤重的金頂開山槊,二三十人近身不得。他又熟讀兵書深知兵法,便有不少子侄輩時常到他府中討教。雖然在家養老,在軍中卻威望甚隆。

連這告老的涉間都知道此事,可見增兵不增兵在鹹陽城鬧得是如何沸沸揚揚。

那閻樂便笑問涉間:“以將軍之見,你看是增兵好還是不增兵好?”涉間一仰頭,語氣激昂道:“當然是增兵。楚人逆我大秦之心不死,豈不聞楚地流傳‘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之諺乎。不加重兵,難以將楚賊連根拔除,山東亂黨難平。老夫有十幾年沒有征戰沙場,願再披戰袍,為我大秦而戰。”

送走了涉間,閻樂愈覺這奏章的沉重。再這麽懸而不決,便要耽誤國事。

他一橫心,向趙高練功的靜室走去。拚著被嶽父罵上幾句,也要問問他老的意思。

閻樂來到靜室門外,隻聽室內靜悄悄毫無動靜。他輕輕敲了一下門。

隻聽屋內傳出一聲嗬斥:“是誰?敢騷擾本相練功?”閻樂道聲:“嶽丈,是我。”

趙高“哦”了一聲,語氣稍緩,問道:“你來作甚?”閻樂便將章邯請求朝廷增兵一事告知趙高。

趙高沉默一陣,說道:“你將奏章放在門外,等吾出來看看再說。”

閻樂也不知他嶽父會何時出來,聽趙高如此說,也隻有將奏章放下,回到書房等候。

其實那趙高正自顧不暇。原來他這幾次走火甚重,真炁走岔得厲害,胸口幾道經脈都閉塞不通。他正用疏導之法,遠真炁由淺到深慢慢地療治。

閻樂在書房等了一陣,忽覺有些倦意,便伏在案上困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咪嗷”一聲,從外間大院響起,如同女子的啼哭。

閻樂霍地睜開眼來,打眼向窗外看去。隻見一條渾身布滿淡褐色斑點的淺棕色狸貓,從眼前一竄而走,奔到牆邊,倏爾逸去。

這相府從不養貓,卻哪裏來的一條野貓?閻樂一陣疑惑。

他忽想起奏章之事,心忖不知嶽父看了沒有,便向靜室而去。

隻見那奏章仍在地下,卻用墨汁劃了一個勾。

趙高書法造詣頗深,寫得大篆、小篆、刻府、蟲書、摹印、署書、殳書、隸書八種字體,平日裏批閱奏章劃的勾點的圈都是工整秀麗看去賞心悅目,而此時這奏章上的勾竟彎彎曲曲十分難看。

閻樂滿腹狐疑,不知嶽父何時批了這奏章,又為何劃出的勾這麽不堪入目大失書法家風範。

※※※

鹹陽城外,一座荒蕪的山神廟內,魔界新任盟主伍子胥正據在案上,等候狸貓精的歸來。

他的身旁,站了雲霄仙子,申公豹,九頭蟲,多目怪,牛魔王等六位結義兄弟,俱是幾位法力高強道行高深之士。妖氣彌漫,將山林悉數籠罩。

一溜黃褐相間的雜光穿窗而進,瞬時化成一個貓麵人身的妖精。

狸貓精笑嘻嘻稟告道:“伍君,小妖已奉命在那奏章上用墨汁劃了一個勾。”

伍子胥頷首道:“好,你為吾輩立下大功一件,且退下吧。”狸貓精鞠了一躬,穿窗而去。

便有通風大聖獼猴王問道:“據我所知,魔帝當初在邯鄲稱帝複立周室,便是要滅了秦廷。伍君為何要助秦?”

伍子胥解釋道:“魔帝心意吾等不好揣測,是助秦還是滅秦,隻有等他從八德池脫困再定。現下當務之急,是秦楚兩國交兵。天道是要秦亡漢立,若秦滅則應了一半,須先行設法阻止。”

他頓了一頓,又道:“仙界曾當著三界立下規則,不可直接插手人間戰事。魔帝複周,以魔軀卷入人界,在戰場斬殺凡夫俗胎,仙界便有了口實拿他。前番教訓汝等須當謹記,隻可暗中做些手腳,切不可動用法力於兩軍陣前。”

申公豹笑道:“有此批奏,秦廷便會增兵滅楚。若楚軍兵敗則嬴秦存,不知那秦亡漢立的狗屁天道能不能被吾等就此顛覆?”

伍子胥搖頭道:“此事難說。上次玉麵狐吸攝劉邦陽髓之事便為南極仙翁所壞。若不是有平天大聖的芭蕉扇,恐怕合你兄弟六人之力,也難接他五火七翎扇一扇。此次焉知仙界不會施展手腳助楚滅秦?”

申公豹嗤笑道:“他五火七翎扇雖然厲害,卻不敵雲霄師妹的混元金鬥,見了師妹還不是屁都不敢放一聲就铩羽而去。”

雲霄仙子謙虛道:“若他請出太上老君與原始天尊中的一位,就非貧道能敵了。與仙界鬥力,終不是上策。”

便有九頭蟲問道:“不知秦楚西線戰事現在如何?”

伍子胥手掌平攤開來,現出一個半尺高瑩白玉球,說道:“這是吾煉成的乾坤混天球,雖遠在萬裏,亦能知天下事。諸位要知兩軍戰況,這便看來。”

眾人便盯看那乾坤混天球。隻見球麵上現出千軍萬馬的廝殺場麵,卻是楚軍正在攻城。戰況打得十分激烈,城下死屍遍地,血流成河。楚軍雖攻得凶猛,秦軍也拚死抵抗,又因那襄城城高強厚,楚軍竟攻不下來。

眾人正看得入神,突然界麵一個收縮,球麵上隻現出一個人影。

卻是一個年輕的將軍,頂盔貫甲,大馬長戟,在一堆楚軍的屍體前發出震天的怒吼,神態十分威武雄壯。

伍子胥見此場景一怔,“為何此球隻現一人之影。”

他略一思索,隨即發出一陣哈哈大笑。眾人便問:“伍君為何發笑?”

伍子胥道:“原來此子練了吾的霸王神功,已與吾產生了感應。這混天球與吾元神息息相通,便將他影子放大出來。”

多目怪問道:“他可是楚軍西征軍主帥項羽?”伍子胥點頭道:“正是。他雖練了吾霸王神功,卻隻練到中層,雖身具魔性,卻未催穀出來。”

眾魔便問他所說是何意。伍子胥解釋道:“吾那霸王神功本是魔功,分為上中下三層,練到中層可以摧城拔寨,在萬軍之中斬將摩旗如探囊取物,但也隻是逾於武功一道。若能打破障礙修煉到上層,便可超凡入聖,肉身入魔。”

雲霄仙子問道:“如何才能打破障礙?”伍子胥道:“須得造其殺孽。屠戮越重,殺人越多便殺孽越厚,待到他滿手血腥之時,由嬰兒之身帶來的稚子之心便會溟滅,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顆魔心。”

眾魔皆是修行之士,這造殺孽成就魔道之法一說便明白。

申公豹忽然說道:“貧道倒有個主意,能把那天道顛覆。”伍子胥“哦”了一聲,問道:“你有何主意?”申公豹便道:“那天道便是要扶立劉邦開創他的漢朝。如果吾等能讓項羽多造殺孽,讓他入魔,再幫其登上皇帝之位,那天道不就顛覆了麽?”

眾人聽罷撫掌大笑:“若一個新天子不是他們選中的劉邦,而是一個我們魔道眾人,仙界恐怕是欲哭無淚了。”

伍子胥點頭道:“申道長果然多智,不愧為殷商國師。隻是若扶項羽,那秦廷將滅,又與吾等初衷相違。”

申公豹道:“秦廷氣數已盡,終不會長久。伍君之策雖然能應付一時,但仙界總會有法助楚滅秦。不如依我主意,扶持項羽滅了秦廷,立他為帝。”

伍子胥搖頭道:“還是不妥。若仙界知吾等欲扶項羽,怎知他們不會施出手段加以破壞。那項羽造的殺孽,又怎知能不能達到入魔的境地?”申公豹便道:“再怎麽說,扶持項羽也比那劉邦稱帝好。隻須劉邦做不成天子,這天道便被顛覆,時空皆要坍塌,便是我輩出頭揚眉吐氣的日子到了。”

雲霄仙子說道:“二位無須爭持。不如這麽著,伍君去助秦擊潰項梁,申師兄去助項羽多造殺孽,未來如何抉擇,看事態發展而定。”

這個主意說出,伍子胥與申公豹便再無異議。

那申公豹便欲駕雲去那襄城戰場,伍子胥忽道一聲:“且慢。”申公豹惑道:“伍君難道改變了主意?”

伍子胥道:“方略既定,何須改變。吾有一物與你,可讓道長馬到功成。”申公豹笑道:“伍君難道有什麽壓箱子的法寶不成?”伍子胥展顏笑道:“法寶倒是有一件。”

話畢,從袖中攏出一卷畫來,攤在地上展開來去。

那畫收起本隻握拳之寬,展開後卻越展越長,似乎無邊無際,永遠也展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