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在西方極樂之鄉,這一日,教主準提道人率門下諸弟子赴吠舍離講演經義,度化世人。

此日乃是毗盧仙當值,鎮守七寶林。

毗盧仙結跏趺坐於千葉蓮花瓣上。左手安膝,右手輕舉,正懷思默想。忽有一道金光,刺眼從天空而來。

毗盧仙睜開慧眼,隻見那金光之中,藏有一股妖氣。急喚:“夜叉,有妖孽闖入,速速將它擒拿。”

這些夜叉既能吃人又能吃鬼,乃八部天龍中的一部,共有八名,號為“夜叉八大將”,各自名為摩尼跋陀羅,布嚕那跋陀羅,半枳迦,沙多祁裏,醯摩嚩多,毗灑迦,阿吒嚩迦,半遮羅。

八大將聽毗盧仙有命,當即一擁而上,去圍堵那妖。

那妖遁光急來,已到七寶林,忽然一個急停,在空中現出原形,卻是一個碩大的金蠶蠱。

那金蠶蠱原本隻有一尺來長,此刻忽然軀身膨脹到一丈高下。眼珠小小,一張血盆大嘴卻占了軀身的一半。張開大嘴,對著當先而來的半遮羅就是一咬。

夜叉本是吃鬼吃人的神,這妖竟然要吞吃夜叉!半遮羅激怒之下,一隻如鐵叉般的手臂疾刺,直插金蠶蠱的大嘴。

這手臂硬逾精鋼,乃是半遮羅以一生法力煉成,便是他的法器。這麽勢貫長虹的一插,豈不要將金蠶蠱的大嘴捅個血肉模糊。

隻見那金蠶蠱不慌不忙,將那編筍般的利牙一錯。隻聽哢嚓一聲,半遮羅的一隻手已被它咬住。金蠶蠱一個咀嚼,那手便落入了它肚中。

這比精鋼還硬的手竟然被這妖怪咬碎,毗盧仙與八大將均大驚失色。十指連心,那手臂又與半遮羅性命相通,頓時半遮羅痛得幾欲昏厥過去。

餘者齊聲呐喊,各施兵器法寶,向金蠶蠱招呼過來。

卻見那金蠶蠱身軀一提,已到眾神之上,搖著脖子將大嘴左右晃悠,作勢來咬。

那八大將已領教過它大嘴的厲害,哪敢衝上前被它當了點心,急忙閃避。場中情狀狼狽至極,倒成了不是他們去打殺這怪,而是這怪追著八大將一陣亂咬。

毗盧仙見八大將勢危,也不驚惶,將雙手四指握緊拇指於掌中作金剛拳,再以右拳握左手食指於當胸,結下大智拳印。

一道佛光宛如實質,“噗”的一聲從毗盧仙手中爆開,直兜向那在空中的金蠶蠱。瞬時佛光一片,將金蠶蠱蟲從頭頂罩住。

想那毗盧仙本是截教門徒,通天教主的親傳弟子,後又受準提道人度化,去了西方朝夕聆聽佛門教益,一身法力自然了得。他結下的大智拳印,豈是金蠶蠱這妖物能禁受得住?

金蠶蠱識得厲害不敢硬接,將身軀一墜,瞬時沒入地底不見。

祥雲瑞靄中,燃燈道人跨梅花鹿追趕而來。一到七寶林中,揖手道:“毗盧道友,可看見一條蠱蟲逃到了這裏?”

毗盧仙還禮道:“不知道友何故追趕那妖?那妖物是逃到了這裏,可他遁地逃走了。”

燃燈道人道聲:“不急,待貧道瞧來。”即睜開天眼,看那地下。

燃燈的修行在玉虛十二金仙之上,這天眼自是早就開了。他這天眼,可上窺天庭,下視九幽,縱然那金蠶蠱有遁地之術,也難以遁形。

卻說燃燈仔細一瞧,笑出聲來:“這廝倒也狡猾,先用遁地之術,這當口又換成了水遁,竄到八德池中去了。且看我神通,逼它出來。”

刹那之間,他手中的乾坤尺發出萬道神光,熠熠生輝,如同萬道利箭,向八德池中金蠶蠱追去。

這乾坤尺就是萬劫金仙也是禁受不住,惶論是一個小妖?毗盧仙見了燃燈的手段,讚道:“乾坤尺果然是你玉虛宮有數的法寶,這妖孽該出來了。”

燃燈微微一笑,說道:“貧道還有二十四粒定海珠沒用。”便繼續看那池中。忽然神色一變,驚道:“不好,這妖孽進到一個鏡子中去了。這鏡子是何物,貧道那神光怎穿它不透?”

毗盧仙道:“此乃貧道師尊新近煉出的須彌幻鏡,內中困囚著魔帝姬風。不知這鏡那妖孽是如何進去的。”燃燈驚異道:“掌教師尊說的須彌幻鏡,便是這物?”

“波”的一聲,水麵分開,跳出一條兩尺長的金鼇。那金鼇就勢在空中一個翻滾,現出人形,卻是一個長須黑麵的道人。

這道人本是通天教主座下的烏雲仙,在萬仙陣一戰被準提道人擒來,入了西方一教。

烏雲仙當即向燃燈施禮,說道:“貧道在八德池中,看到那妖孽忽然要吞吃師尊的寶鏡。忽然之間,寶鏡生出一股吸力,將那妖孽攝入了鏡中。”

毗盧仙笑道:“此鏡能照出人心底,心之所想便境之所生。那蠱蟲最是貪吃,能吞吃世間萬物。一定是它想到什麽好吃的東西,被這鏡照將出來,便拿住了它。”

烏雲仙道:“這妖孽被鏡拿住,豈不是好。”燃燈擂胸道:“話雖如此,可我那靈鷲燈的琉璃盞與燈油皆被那妖孽偷吃了,又怎生找將回來。”

眾皆驚道:“竟有這事!”

靈鷲燈本是混沌至寶,它那琉璃盞自然也不是凡品,蘊含了鴻蒙初開時天地間至高無上的靈力。要是把它當補品吃了,恐怕效果會與那黑蟻蚊先吃了龜靈聖母後吃了西方教主十二品蓮台中三品然後功力暴漲一般。連那燈油,據說服下也比從八景宮八卦爐裏煉出的仙丹效果不知強多少倍。

毗盧仙忽然想到一事,神色一滯:“那魔帝姬風也困在須彌幻鏡中,此番這妖孽也進去了,會出什麽事端?”烏雲仙道:“最好那妖孽將姬風一口吞了,讓他魂飛魄散永遠都不能出來禍亂世間。”毗盧仙搖頭道:“不可能。大師兄有通天的法力,尚且不能吃下那姬風,何況一個小妖。”

燃燈聞言陡然劇震,掐指一算,道聲:“不好,不是妖孽將姬風吞吃,而是那魔帝將妖孽變成了補品。”

※※※

須彌幻鏡中,須彌山下,魔帝姬風大手抵在金蠶蠱的頭顱上,發出桀桀怪笑。

經過幾個月日複一日的修煉,姬風的天魔道法已經進展神速。此時的功力,已堪比一位修煉千年的大妖。

對這讓他國破家亡,遭受萬般屈辱痛苦的“天道”,姬風是切齒痛恨。他時刻想著將天魔道法練到絕頂,震碎這囚禁他的須彌幻鏡,殺到仙界,將那一個個道貌岸然的仙人捏碎,踩死。

可惜那須彌幻鏡仍然是堅不可摧,他的一身道行離夢想還十分遙遠。

今天真是幸運,這須彌幻鏡又闖進來一條蠱蟲,一個隻知貪吃的小妖。

那金蠶蠱一攝入鏡中,姬風便感應到了。他也不會不智到憑自身實力與金蠶蠱廝鬥,此刻真的打將起來,還不知孰勝孰敗。於是他將身藏在暗處,暗自觀察那蠱蟲。

隻見那蠱蟲見了漫山遍野的異卉仙果,“嘿咻嘿咻”流出了數尺長的口水,朝一旁鮮果猛撲而去。不一會就風卷殘雲吃掉一大遍。

姬風神思一動,那一直在他身上的火魂幡瞬時幻成了一枚爛熟欲滴的仙果。此時他功力大進,已能將火魂幡隨心所欲地如意變化。

那鮮果便飄到了蠱蟲麵前。蠱蟲果然貪吃得厲害,也不想想這飄來的仙果是如此蹊蹺,張嘴便咬。

那鮮果一入到蠱蟲腹中,便化為一條精鋼鎖鏈,穿入金蠶蠱琵琶骨中。此時它縱有通天的神通,也休想發出分毫。

對於這送上門來的補品,姬風自然是當仁不讓,當即運起攝元大法,一滴不露地將金蠶蠱全身功力吸了個精光。那金蠶蠱被他吸幹功力,又變成了一尺長。不過這次隻剩一張皮,委頓而死。

姬風盤膝危坐,手搭天魔訣,運功來消化這從天而降的補品。

隻見他坐著的身軀忽而暴漲,有三丈來長;忽而縮小恢複原狀。身旁黑色氣流疾旋,利嘯不止,腳下風聲赫赫,百獸驚避。姬風那一張原來瑩白如玉的俊臉變得如紫醬一般,鼻孔處流淌出兩串鮮血,好似朱墨。

這般功力暴漲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一個控製不住,便會肉身爆滅,元神無寄。

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姬風終於將這橫來的功力吸納入腹,那結成的元嬰又漲大了一倍有餘。此時此刻,他已能發出號令天下妖魔的“天魔符。”

姬風須髯戟張,指天狂笑:“老天,你把我困在這裏,我姬風一樣也能與你鬥上一鬥。我就算出不了這鏡,一樣也能顛覆你這天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淩厲,如同梟嘯。

※※※

卻說那燃燈道人,失去了罩燈芯的琉璃盞,懊惱不已。與西方眾仙商量,隻有等準提歸來,再作論處。

忽然有看管八德池的迦樓羅來報,從池底升起一團黑氣,冒出水麵,在空中凝結成一道道靈符,向九霄雲外逸去。

(筆者按:這迦樓羅部乃是八部天龍中的一部,是一種大鳥,即大鵬金翅鳥。)

燃燈道人一望那霄漢中的一道道靈符,臉色大變,驚道:“魔帝已練成天魔符,這天下的妖魔便要蠢蠢欲動了!”

毗盧仙駭然道:“這可如何是好。再這麽下去,天下的妖魔都要被魔帝驅使,來與吾仙界為敵!”

那魔界一直蟄伏,不敢公然與主宰世間的仙界為敵,是因為懼於仙界的法力,又沒人領頭。但如今有魔帝發出號令,公然打出顛覆天道的旗幟,這情況就截然不同。

眼見那黑氣從池底冒個不停,雲霄中的靈符越積越多,眾仙正自惶然,忽有奇香撲鼻而來。

隻見慈航道人跨了金毛犼,頭頂慶雲而來。

那慈航道人跟隨準提,去了吠舍離度化世人,忽然隻身歸來,眾皆不解。

慈航道人也不解釋,手持一貼,上書“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向那八德池中一投。

隻見滿池黑氣忽然消失。那從池底發出的天魔符,再也不能生出。

慈航就說道:“此間事情師尊盡已知曉。因傳經布道不得分身,特命貧道拿此貼阻魔帝再發天魔符。”

燃燈道人道:“可惜已有天魔符發出,這些將被世間妖魔接獲,仙人兩屆便會遭遇大劫。”

慈航笑道:“道友根基深厚,難道還不知此乃天數?”

燃燈道人頓時醒悟,歎道:“原來這一切皆有因緣,隻可惜了貧道那琉璃盞。”

慈航便道:“世間一切,皆由這因緣二字。道友今日說出此言,當與我西方結緣。來前尊師讓貧道相邀,請道友共赴法會,研論經法,原來也是有因。”

燃燈道人何等道行,頓即徹悟,便欣然與慈航同往吠舍離。

他聆聽了準提敷衍的三乘教義後,大徹大悟,遂移駕西方,成了燃燈古佛。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

那天魔符姬風是再也發不出來,但已發出的天魔符被世間一批妖魔接獲。

於是妖魔鬼怪齊聚萬蛇山,要召開一場顛覆天道大會。欲知有哪些妖魔鬼怪,請繼續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