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韓淮楚部下多是降卒,這一戰沒有讓他參與,而是留守大營。

項梁兵分三路同時出擊。一路由他親自領兩萬軍馬,星夜出兵於敵營外埋伏,見楚營三更火起,一舉突入由餘樊君奪下的寨門,殺入楚營,四處放火,將楚軍殺了個人仰馬翻。

一路由鍾離昧率領兩萬軍馬,見敵營火起,穿插入沛縣與敵營間的小路埋伏,將沛縣往救大營的援兵一口吞下,狼狽逃回。

一路由項羽率領一萬鐵騎,趁沛縣敗兵回城城門打開之機,突然掩殺而出。那項羽烏騅寶馬來如閃電,一戟將敵將刺於馬下,趁亂奪了城門。餘人一擁而上,拿下沛縣城。

楚軍大潰,軍師甯君在亂軍中被流失射死,大營與沛縣敗兵各自為戰,倉皇中越過泗水而逃。

這一戰,項家軍大獲全勝,生擒五千,斬殺一萬,敵軍糧草輜重多有斬獲。

楚軍殘兵敗將不到八千人,投奔馳援的秦嘉大軍而去。

※※※

項梁一舉奪得沛縣城,東海,泗水二郡俱震。楚國上柱國秦嘉正引軍來救,聞聽到消息,急退兵三十裏,於泗水河東下寨,占據要道,避項家軍鋒芒。

那秦嘉是個老狐狸,當然不想與項梁拚個你死我活,還派出一個使者大夫陳涓前往沛縣求和。那陳涓言道:“項公世代皆是楚臣,今上柱國複立楚國,兩家皆是一家。項公何不罷兵而去,我主上表楚王,為項公請大司徒之位。”

那秦嘉看來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想用一個虛銜將項梁套住。項梁若是答應,便成了楚國的臣子,而楚王景駒隻是他秦嘉的一個傀儡,項梁豈不是要聽從於他。

當陳涓說出此言,滿堂皆是嗤笑。項羽更是大吼道:“什麽楚王!那景駒捏在你主手中,是方是圓皆是由他,他這楚王當得太過窩囊。休拿此話逛我!”

那陳涓口才倒好,辯道:“我王好歹是楚王後裔,乃王室血脈。但他太過年輕,亂世之中艱難重重,我主恐他有誤國政,故讓他置身於軍國大事之外。聞項公遣人四處尋找楚王後裔,又何必舍近而求遠。何不一道事身我王,為楚國大業盡心竭力。”

座中站起一人,卻是縱橫家弟子,劉邦的軍師陸賈。陸賈冷笑道:“這麽說來,那楚王是年輕不懂事的了。”陳涓支支吾吾道:“這個,有一點吧。”

陸賈長笑道:“以一個年輕無知之人為王,我楚國何以昌大興旺?項公威名震於寰宇,若是奉景駒為王,豈不貽笑天下英雄?”

陳涓愣愣道:“先生何人?”鍾離昧高聲道:“此乃吾師兄陸賈。”

陳涓拱拱手道:“原來是陸先生。陸先生行斷尾求生之計,走脫了沛公劉邦,我主念及也是讚不絕口。隻是先生所言有點謬處。”陸賈問道:“有何謬處,且請講來。”

陳涓道:“我王雖然年輕,卻也不會永遠年輕。我王雖不懂國事,但在我主有心鍛煉之下,他日必能成為一方英主。先生何以謂我王不能昌大楚國?”

陸賈便道:“這麽說來,請將你家大王送到會稽,讓項公親自教授治國之理。貴使意下如何?”

舉座皆哈哈大笑起來。陳涓臉色氣得鐵青,指著陸賈連聲道:“你——你——”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若論口才,這陳涓又怎能及得上縱橫家的高弟,精通詭辯之術的陸賈。

項羽吼道:“休再囉嗦,滾回去告訴那無義之徒,投降便罷,若不投降就提兵打到郯城,滅了你這偽楚國!”

※※※

“砰”的一聲,帥案幾乎被震裂。

使者陳涓俯伏於地,惶恐不安。四周眾文武皆是沉默無言。

一個目光陰鷙的四旬男子,拖長著馬臉,據在案上,一言不發。

項家軍兵強馬壯,毫無罷兵之意。即將要討伐他秦嘉,滅了他一手創立的楚國,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想要與項梁鬥,秦嘉有自知之明。項梁手下那些戰將——項羽,龍且,鍾離昧,桓楚,隨便擰一個出來都比他身邊這些泛泛之輩強。

手下唯一的兩員虎將朱雞石與餘樊君,一個死一個降,他實在找不出一個像樣的大將來與項家軍那些虎將們相比。

原指望能滅了劉邦,據有他那一畝三分地。劉邦的地盤雖然占據了,可惹來了一個更強硬的對手項梁。朱雞石的三萬軍馬打得隻剩八千不到,那項梁不僅要得去劉邦的泗水郡,還虎視眈眈盯著他的東海郡。

雖說戰場廝殺不是以戰將鬥狠決定勝負,他手下的兵馬人數與項家軍也在伯仲之間,可他能拿什麽與項家軍比?

論戰馬裝備,會稽郡地大物博遠勝於東海郡,裝備精良非楚軍能及。論謀士之智,項梁本身就是個兵法大家,他手下有陸賈,鍾離昧這兩位縱橫家高弟,新近又來了一個隱士高人範增,一個有經天緯地之才的韓信。這二人略施小計,就葬送了甯君的兩萬餘大軍。

可恨那陸賈,竟提出要把傀儡楚王景駒送往會稽。那景駒雖然秦嘉沒把他當作一回事,可他那楚王後裔的身份還是有不小的用場,能唬倒不少英雄豪傑前來投效到他的麾下,就像以前他打著陳勝的旗號發展壯大他自己一般。

這一戰已是避免不了,可他似乎毫無取勝之道。

除了戰將,謀士,裝備,馬匹,還有什麽可以克敵製勝的?

秦嘉想到此處,陰鷙的眼睛霍然一睜,道聲:“取地圖來。”

有戰將呈上軍事地圖。秦嘉審視一陣,手指一處:“彭城,就是它了。”

那彭城位於丹水以北,沛縣以南,正處於項家軍的糧草運輸要道。拿下彭城,便是在項家軍千裏運糧線上插上一把利刃。進可騷擾劫掠,退可據城堅守。用好這個據點,便如一盤死局忽然變活,敗局可變為勝局。

那項家軍糧草雖多,可等著吃飯的嘴也多。隻要陷入拉鋸戰中,支撐個十天半個月,項家軍非斷糧不可。而楚軍背靠東海郡,糧草可以源源不斷地運來,毫無斷糧之憂。

“這樣打下去,勝得就不是他項梁,而是我秦嘉了。”

秦嘉想到此處,不由得意一笑。說道:“項家軍不是要接大王去會稽麽,那就煩陳大夫再去沛縣走一遭,說我秦嘉答應了。”

陳涓不解道:“主公如何能答應將大王交給項梁?”秦嘉嘿嘿一笑:“吾這是麻痹敵軍,讓他們驕傲自滿。趁他們不備,偷襲彭城。”陳涓“哦”了一聲:“主公妙計!實有孫武之略,吳子之謀。”

帳中一片阿諛奉承,均是讚美秦嘉之意。

秦嘉忽然將手一擺。帳中文武一起閉口,聽秦嘉有何話說。

秦嘉道:“將大王從郯城接到大營來。”

眾人又是不解:“為何要將大王接來。”秦嘉解釋道:“那項梁必在郯城派有探子。吾答應將大王送給他,怎能不做做樣子?大王來此時,想必那彭城已在吾手中,正好可以讓大王親自監戰。”眾文武道:“原來如此。”

“這些愚蠢之輩,怎知我秦嘉之意?”秦嘉望著案下一眾文武,嘿嘿冷笑。

這一戰事關乎他秦嘉的生死成敗,那傀儡景駒也沒必要在郯城王宮逍遙自在,好歹把他綁駕到這戰車上來,也可激發一下將士們的士氣。若勝則可讓景駒領略一下他秦嘉的厲害從此敬畏於他,拜則玉石俱焚拉景駒陪葬。

到萬不得已之時,那傀儡還有一個用場。那便是秦嘉要用他的項上人頭,去投降秦軍。

※※※

卻說項梁攻下沛縣,又有兩路豪傑來投。

一路是魏王咎的弟弟魏公子豹。自從魏咎死後,魏豹由一幹死士護衛去往吳中。到了會稽,知項梁已發兵沛縣,遂轉頭北來。

項梁見了魏豹,言語中頗多安慰,雲攻滅秦嘉之後,發兵魏地,助他光複魏國。

一路是齊王田儋的弟弟田榮。

齊王田儋引十萬大軍救魏時,相國田榮留守臨淄。後田儋兵敗身死,田橫引兵敗回,那章邯猶不罷手,領大軍追剿田橫,欲一舉滅了齊國。田榮聞報大驚,遂引餘眾離了臨淄,向西前來接應。

到了東阿地界,遇到田橫合兵一路歇兵東阿城中。忽然得報臨淄後院起火,齊人已別立他人為王。原來有齊中大夫田角、將軍田間發動政變,立故齊王之弟田假為王,田角自為丞相,田間自為大將軍。

田假既已即位,深知田榮兄弟智勇,料其不能相容,必舉兵回來爭奪王位,於是收集齊地將卒,一路設關行卡,絕其回齊之道,更遣田角引一軍往來策應。

田榮聞田假乘隙謀害,據齊僭號,大怒,當即欲舉兵殺回臨淄。田橫苦勸不住。隻得率領本部留守東阿,任由田榮引軍去了。

田榮離城方兩日,章邯大軍便到。田橫與秦軍一戰,大敗,隻好去找田榮。殊知田榮也中了田角的埋伏,折兵大半,直敗退數十裏,方才逃得性命。

田氏兄弟各自大敗,撞到一處痛苦涕零。走投無路之下,便來沛縣投奔項梁。

那田氏兄弟乃成名的英雄。項梁聞訊,親自率眾出城迎接田榮入城。田榮哭訴齊王田儋死狀,言齊國內亂之事,求項梁出兵救助複立齊國。項梁當即慨然應允,又與田榮安排飲食住宿,以王禮厚待之。

便有楚國使者陳涓到來。那陳涓言道:“願將楚王交由項梁,正派人去郯城接往大營,擇日送往沛縣。”項梁心想哪有這般好事,不能相信,見那陳涓指天發誓言之鑿鑿,遂將陳涓留在館驛,派人打探。果有探子回報,雲楚王景駒已擺駕離開郯城,正往楚軍大營而來。

項梁心想那秦嘉或是懼於項家軍兵威,真心求和,遂對陳涓說等景駒到來,便行罷兵。

孰料陳涓一去,便接到彭城被襲的消息。

那秦嘉派出大將董諜,帶領一萬軍馬,星夜抄小道奔襲彭城。彭城守將丁固淬不及防倉皇應戰,卻因兵力不足準備不力,被殺得大敗,彭城也落入了楚軍手中。

項梁聞報又驚又怒。驚的是彭城一失,這糧草便接濟不上。怒的是秦嘉竟如此狡詐,明裏議和,暗中卻來偷襲己方的糧道。

怒歸怒,這數萬大軍的安危還是要放到首位來考慮。軍中糧草隻可堅持半月,半月之後便要斷糧。而解決的辦法要麽就是奪回彭城,要麽就是在半月內擊潰楚軍,就食於敵境。

這兩種辦法皆不是易與。

那彭城城高牆厚,敵軍既盯上此城偷襲,必有重兵防備。想要攻取此城,除非以五倍之兵強攻猛打。而如此一來,這沛縣內外必然空虛,楚軍主力便不會任由項家軍去奪回彭城,把這已經下活的棋局又變成一盤死局。

想要在半月擊潰楚軍主力,這任務更加艱巨。那楚軍五萬人馬龜縮在大營中,占據的皆是易守難攻之處。除非楚軍主動出營來決戰,否則實難取勝。那秦嘉要下活這盤棋,為的就是與項家軍打一場消耗戰,怎會主動出擊?

項梁憂心忡忡,隻覺這秦嘉實是一個可怕的對手,自己以前倒小看他了。令各營作決戰準備,一旦覓到戰機,便要出擊。

※※※

再說韓淮楚,他此刻已不在丹水河北。項梁攻占沛縣後,便撤了營寨,大軍開往沛縣城外下寨。

這一日,他正在指揮士兵訓練。他的營中,有季布的八百騎兵,還有兩千多的降卒,與餘樊君等幾位降將。要想把這支拚湊起來的隊伍融合在一起,韓淮楚費了不少心思。

首先要安撫降卒。韓淮楚宣揚項家軍鏟除暴秦興複楚國的決心,揭露秦嘉以楚王為傀儡的真相,再講秦嘉棄陳勝於危難之時,不發救兵的無義之舉。降卒們聽了,隻覺跟隨秦嘉實是一樁錯事,情緒安定了下來。

再是提高這些降卒的戰鬥力。這些楚軍與驍勇善戰的項家軍騎士相比,不在一個檔次。韓淮楚便讓兵馬分成紅藍兩軍,由季布,餘樊君各領一路,以老帶新,成日裏作對廝殺。這便是後世的實戰演習之法。練上幾天,士兵們戰鬥力果然大有提高。

還有餘樊君這位猛將,似乎不大服氣韓淮楚。韓淮楚知道他自恃武功高強,便找個機會笑著與他比武。那餘樊君雖有一身大力,也隻能稱一位軍中戰將,卻怎及得上韓淮楚這位身具第七重先天真炁的絕頂高手?他性子倒直爽,敗了便服了。

韓淮楚正立於一高塔,手舞令旗指揮士兵作對廝殺。忽有小兵來報,營外來了一人,自稱名叫張良,指名要見韓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