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禮走後,李左車與陳餘麵麵相覷。本來一場喜事,孰料會變成如此結果。

李左車嘀咕一聲:“大王昨日與我說得好好的,今天早朝也欣然頒下綬狀,現在怎心血**,要封師弟什麽跨侯。”

陳餘道:“師弟你抗旨不遵,大王必派人來拿。吾等臣子,不便說什麽,你還是快逃吧。”

韓淮楚冷笑道:“恐怕此刻,想逃也逃不掉了。”陳餘惑道:“大王兵馬不會來得這麽快吧。守城將官乃是我的部下,我送你出城。”韓淮楚道:“大王既封我為跨侯,必料到我不會受封。既知我不受封,怎會沒有後著?”

果然,隻聽府外一陣馬嘶人喧,一群士兵齊聲呐喊:“休走了反賊韓信!”

陳餘愕然道:“來得這般快?郭公公前腳就走,這些士兵就來了,看來大王早有準備。”

李左車歎道:“看來大王給師弟封侯不是真意。二位師弟,且同我出門看看。”

三人走出門,隻見府外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帶甲軍卒。帶頭拿人的有兩位,一位是老朋友——剛封了大將軍的司馬卬;一位韓淮楚不識,卻是陳餘部將,現也封大將軍的李齊。

那李齊好生異像!隻見他麵如古銅,目若朗星,身形雄偉,體態矯健。手提一杆碗口粗重杆虎頭槍,赫赫生威,頷下一柳美髯,飄灑逸群。跨下颯露紫駒,骨騰神駿。“美髯公”之譽,名至實歸!

李齊乃趙國名將,一身武藝更在那有萬夫不當之勇的李良之上。那趙歇為擒韓信,出動了兩位大將軍,看來是誌在必得。

陳餘便喝問道:“李齊,你來此作甚?”李齊沒有想到陳餘也在此,欠身道:“大王差吾來拿反賊韓信。”陳餘厲聲道:“韓信乃吾師弟,你速速退下!”

李齊口裏應聲是,身卻不退,拿眼去睃司馬卬。

司馬卬會意,說道:“那韓信抗旨不遵,實大逆不道。兒郎們,替我將他拿下。”他不是陳餘部將,便無所顧忌。

話音剛落,隻聽李左車厲聲喝道:“司馬將軍,可見到本相否?”司馬卬抬眼看到李左車,心中一愣。李左車道:“韓信是本相師弟,你休敢動他一根毫毛。”司馬卬訕訕道:“是。”

陳餘便道:“李齊,下馬!”李齊猶豫一陣,跳下馬來。陳餘牽過那颯露紫駒,對韓淮楚道:“這是一匹寶馬,可稱氣愚三川,威淩八陣。今送與你,你騎上它,速速出城。”

李齊急道:“上將軍,這是末將的坐騎。”陳餘眼睛一瞪,說道:“區區一匹馬,心痛個什麽。明日吾將吾‘白龍馬’送你,該當可以了吧。”

陳餘的“白龍馬”,品級更在那“颯露紫駒”之上。李齊一聽,便沒吱聲。

韓淮楚跳上颯露紫駒,道聲多謝,便欲行去。

忽聽一陣鑼鳴,一人高呼:“大王到!”雲幡寶蓋簇擁之中,馳來一乘鑾輿。

眾人紛紛下馬,一起下跪,口稱“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那鑾輿簾子一掀,走出趙王歇。

趙歇一看韓信還騎在馬上,不由大怒,問道:“韓信,你見了寡人,還不下馬?”

韓淮楚猶豫一陣,跳下馬來,跪倒在地。趙歇喝道:“來人,替我將他拿下!”

李左車急道:“且慢!”趙歇臉色一沉,問道:“李丞相,這廝抗旨不遵,罪不可赦,丞相是否想為他求情?”

他心想,“話都被寡人說完了,你還能說什麽?”

卻見李左車慢吞吞問道:“大王封韓信跨侯,是誰的主意?”趙歇滿不在乎道:“是寡人的主意。這廝曾受過跨下之辱,封他為跨侯有何不妥。”

一群兵將,跟著哈哈笑出聲來。

李左車厲聲道:“君臣之道,各安本分。君既不君,臣亦不臣。大王辱韓信在先,不思檢典,還要怪韓信抗旨麽?”說話之間,大義凜然。

趙歇也沒料到李左車今日會在此。他這大趙的江山都是李左車打下來的,對他還是有點忌憚。便道:“既是丞相為他開言,那韓信隻須告訴寡人一事,寡人便可放他走。”

李左車問道:“何事?”趙歇厚著臉皮道:“隻須告訴寡人,那墨家钜子去了何處?”

韓淮楚瞬時恍然,知道趙歇為何要封自己一個“跨侯”。

原來李左車回去稟告,雲韓信說墨家钜子虞芷雅可能去郊外賞秋去了。趙歇一聽,便派人去城外四處尋找。

這外出的人今日才回,時已在早朝之後。那些人稟告道:“未見虞姑娘在郊外,卻有人見她騎馬南下。”

趙歇一聽又急又怒,心想美人不辭而別,韓信不可能不知情。定是他們串通一氣,騙寡人來著。便欲懲治那膽敢欺君的韓信。

但那韓信剛封了上將軍,又有李左車,陳餘兩位師兄為他撐腰,也實在拿不出什麽把柄治他罪。趙歇腦子還算好使,竟給他想出了這個主意——封韓信為跨侯,叫他難堪。

本來一切盡在自己預料之中,那韓信必然抗旨,以抗旨罪當場格殺誰也不能說些什麽。殊知李左車竟然在此,義正詞嚴地編排了自己一頓。

此時再想殺韓信已是不能。趙歇便想,“隻須韓信說出美人下落,寡人派人攔截,放他走也沒關係。等他走後,再派人將他神不知鬼不覺暗殺了事。”

但韓淮楚已經看出他心意,又怎會將心中佳人的下落告訴這個心地歹毒的國君。

為了那心中的佳人,他曾連命都不顧。雖然那佳人無情,但他自己卻不能做到無情。

他隨即想到的是,“芷雅危險!這趙歇必然已派人南下去追她了。”

那趙歇還在直勾勾地盯著韓淮楚,等他說出美人的下落。

隻見韓淮楚驀地裏爆出一聲長嘯,足尖一點,已躍上馬背。他擎出魚腸斷魂劍,高喝一聲:“擋我者死!”一提馬韁,一溜煙向人叢中插去。

趙歇惱羞成怒道:“丞相,你看這廝如此無禮,寡人要斬他,你還有何話說?”

李左車囁嚅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隻歎從此趙國便失去了這位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師弟。

早有眾兵將立起身,一擁而上,攔住韓淮楚去路。韓淮楚絲毫無畏,右手魚腸斷魂劍使得上下翻飛如失蛟神龍,左手先天真炁大力開闔有破城之勢。那幫尋常軍卒哪裏能擋,可稱擋之則死,碰之則亡。

便有那“美髯公”李齊,綽槍來刺。被韓淮楚魚腸斷魂劍一擋,連那虎頭槍頭都給他削斷,飛到人叢中尋不著了。李齊大駭。他自以為武功睥睨河北,殊知卻連韓信一招也接不住。

趙歇看著那韓信越戰越勇,這滿地的兵將有點找不到北,急怒道:“司馬卬,調弩手來,給寡人射他個萬箭穿心!”

一人再怎麽勇猛,總敵不過千軍萬馬。一陣亂箭,當可要那韓信的性命。

司馬卬應聲是,急忙派人去調撥弩兵前來助陣。

場中仍是血肉橫飛,眾兵將仍然擋不住韓信一擊。地上死屍越積越多,越堆越厚。

若不是大王在此督陣,誰也不願去阻擋韓信這個“瘋子”。何必為那幾餐軍糧,一點餉銀,枉送了自己性命?

李左車暗暗搖頭,“韓師弟的武功,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可惜!可惜!”

※※※

忽然,天空中忽響一聲長唳,其聲清幽,高入雲霄。一隻巨大的白鶴,出現在雲頭!

這白鶴大家見過,是那小皇帝姬風的座騎。而那姬風,聽說是個妖怪——

一時之間眾人大駭,忽然停止了廝殺。連韓淮楚也為之震驚,“姬風不是被從西天而來的仙人收去了麽?難道姬風又回來了?”

趙歇卻未見過這白鶴,見趙國兵將都停下了手,奇怪道:“你們怎麽都不動手了?快給寡人殺了韓信!”

司馬卬一指天空那白鶴,聲音抖顫道:“大王,還鬥什麽!姬風回來了。”

趙歇一聽,瞬時嚇得魂飛魄散,“這妖怪回到邯鄲,可不是要搶奪寡人的江山。我這一國之君,定然性命不保。”急忙聲嘶力竭大叫一聲:“護駕!”卻哪有人應聲。

那白鶴越降越低,漸漸看得分明。卻見鶴上坐的不是姬風,而是一個老道。

隻見他頭頂一兩尺長的高冠,身著一件褐黃色的道袍,長髯及腰,飄逸出塵。而那道人手中,駐了一柄大斧,斧頭呈古銅之色,柄長五尺,外纏一條蟠龍。看去重逾百斤,沉重至極。

韓淮楚一見那老道,大喜,仰天喚道:“仙翁,韓信在此!”

白鶴一個俯衝,駐停在韓淮楚頭頂。黃石公厲聲喝道:“何人要傷韓信的性命?”

趙歇見來者不是那妖怪姬風,膽氣陡然回複,說道:“是寡人。敢問道長法號,從何處而來?”

李左車一拉他衣角,說道:“這是與吾師傅齊名的毅城仙翁,世外三仙之一的黃石公。”

趙歇剛才還拽得很,一聽說原來是仙道高人至此,又不敢拽了。

黃石公在鶴背一個揖手,問道:“你可是趙國國君?”趙歇昂首道:“正是寡人。”

黃石公乃問:“韓信有何罪,趙王要斬殺與他?”趙歇道:“這廝抗旨不遵,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

黃石公“哦”了一聲,頭轉向韓淮楚:“這是什麽回事?”韓淮楚忿然道:“隻因趙王辱我,封我一個‘跨侯’。”黃石公眨眨眼,仍自不解。

李左車在鬼穀見過黃石公,便上前見禮,將事情由來細細告訴黃石公。黃石公聽罷,無名業火興起,怒道:“趙王,你剛剛即位便不思檢點,無端辱沒臣下。他日亡國已然可期。韓信我今日帶走,望你好自為之。”

話畢,將那古銅大斧向下一垂,說道:“韓信,你上來吧。”韓淮楚會意,站在馬背,輕輕一躍,手掌已攀上斧柄。黃石公用力一扯,韓淮楚已騰身於其身後。

黃石公道聲:“去休!”白鶴一個展翅,直上雲霄而去。

※※※

二人穿雲飛行。韓淮楚奇怪道:“仙翁,你怎麽來了,這白鶴怎會成了你的座騎?”

黃石公道:“貧道也不知這鶴兒為何飛到貧道黃石觀中。它以前曾隨赤鬆子道友來過貧道居處,故認識路徑。它硬叼著貧道道袍,讓貧道坐它身上。貧道料它必有目的,便乘上它背。誰知這鶴兒飛到邯鄲來了。”

韓淮楚想了一想,說道:“定是他主人姬風失蹤,鶴兒無奈,隻有找您老人家幫著尋找了。”

黃石公愕然道:“姬風失蹤了?”韓淮楚道:“不僅如此,他師傅赤鬆子道長恐怕已罹難了。”黃石公聞言陡然一驚,“真人他怎樣了?”

韓淮楚便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講給黃石公聽。黃石公聽罷,半晌做聲不得。

忽然他長歎一聲,說道:“貧道在芒碭山時,便看出姬風已經成魔,勸真人殺了他這個禍害。當時真人不忍心下手,當有此劫。唉,婦人之仁!婦人之仁!她有‘心火罩’護身,當不至於身亡,隻是不知真人如今怎麽樣了。”

韓淮楚心中一動,說道:“這鶴兒定然知道真人的情狀,何不由它帶路去一趟天池,或許能找到真人,救她於危難之中。”黃石公點頭道:“不錯。隻是那天池雪峰冰冷徹骨,恐怕常人經受不起。那兒你去不了,就由貧道去走上一遭吧。”

韓淮楚問道:“仙翁可知那西天來的仙人是何方神聖?”黃石公便問那仙人狀貌,聽罷笑道:“這是西方教主座下弟子法戒,想不到姬風這個魔帝被他收走了,看來我那兩招斧招是用不上了。”

正說話間,韓淮楚忽然想到什麽,急道:“仙翁,咱們快往南去!”黃石公不解道:“這是為何?”韓淮楚說道:“我有一位朋友,可能會遇到麻煩。”

那位朋友不用多說,讀者都知道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