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去後,趙歇在書房內,正在試穿為明日大典新作的冕服。

一個宮女,站在趙歇身旁,係玉帶、戴冕冠、穿赤舄。趙歇穿戴整齊,便有一個年邁宦者手執鹿尾,來為趙歇撣灰。那宦人動作極其熟練,前拍後拂,上上下下,力道不輕不重。灰塵撣完,說道:“請大王照鏡。”

一位宮女,手持一古銅菱鏡上來。趙歇對鏡一照,滿意地笑了笑。人靠衣裝,這番換了一身馬甲,趙歇仿佛年輕了十歲。

趙歇對那宦人問道:“你是何人?”那宦人低著頭,陰陽怪氣道:“小人名叫郭禮,乃是這宮中的主管,曾侍奉過三代君王。”趙歇“哦”了一聲,問道:“哪三代?”郭禮答道:“小人原是孝成王與悼襄王時宮中主管,後來我趙國被秦國所滅,小人流落到民間。武王即位後,又將小人尋來。”

趙歇點頭道:“這麽算下來,你已是四朝元老了。難得,難得。”

他頓了一頓,歎氣道:“你看咱們這王宮,被韓信弄成這樣,怎麽住人?”郭禮道:“別處被拆了,可有一處小人一直護著不讓拆,那就是大王的寢宮。大王泰半時間居於寢宮,何必為此煩惱。”

趙歇便道:“帶寡人去寢宮看看。”

於是那郭禮將趙歇引到寢宮。趙歇一進寢宮,便為屋內奢華的陳設為之震驚。摸一摸這,又摸一摸那,心想這寢宮從此歸自己了,心情愉快得很。

他走到那八幅合成的琉璃大屏風後,望著白玉砌成的一方澡池,瞠目道:“這是什麽?”郭禮諛笑道:“武王在位時,每日睡前會招來兩位愛妃,與她們鴛鴦戲水,然後裸裎相攜,作那襄王之夢,快活勝過神仙。”

趙歇想象著武臣的床幃之事,心道這廝可真會享受。

隻聽郭禮說道:“大王要不要招來美人一二,試上一試,保證大王爽到天上去了。”趙歇楞道:“可這是大白天啊,寡人怎好白日**?”郭禮笑道:“大王乃一國之君,何怕別人說短道長。若想一試,小人派人來倒溫水。”

趙歇正欲說好,又將話止住,歎氣道:“可惜有這玉池,卻無神女來會,還是罷了。”

郭禮詫異道:“聽說武王的那些絕色妃嬪,都被大王得了去,大王對她們非常寵愛,怎說沒神女相會?”

若在以往,趙歇早就招來那些佳麗,享受一下這帝王生活。可今日他見到了虞芷雅那曠世殊色,哪裏還對那些趙宮嬌娃提得起興致。便頹然搖了搖頭,歎氣道:“那些庸脂俗粉,不堪侍奉。”

郭禮先是驚詫,後腦筋一動,“難道他也像那小皇帝姬風,看中了那未來皇後?且探他一下口風。”便道:“這城中有一位神女,大王可曾聽說過?”

趙歇道:“可惜她傾心於韓信,為之奈何?”

郭禮也聽說過虞芷雅與韓信的關係,便緘口不語。

趙歇見他不說話,心中卻癢得很,一心想找個人排遣一下鬱悶的心情。便道:“你怎麽不說了?”

郭禮心忖,“這大王看中了臣子的愛侶,叫我怎麽說,難道慫恿他君奪臣妻?這我可參謀不上。”眼珠一轉,說道:“大王既然對俗女不感興趣,可想試試男嬖?”

趙歇一怔:“男嬖,這個我怎能試?”郭禮笑道:“這趙宮小人呆得久了,哪位君王不好這一口。孝成王在位時,便經常與巨鹿侯趙穆歡好。”

這事趙歇年輕時也曾聽說過,隻是不敢相信。此時由這宮中的四朝元老說起,那還有假。不由動了心,想試試男嬖是什麽滋味。

郭禮在宮中侍奉人慣了,早已成為人精。察言觀色,便知道趙歇動了心。便道:“這邯鄲城中,來了一個優伶,與之歡好,須禮金百金。聽說那些公卿大夫還爭相延請入府,趨之若鶩。”趙歇便問:“那優伶有什麽好處?”

郭禮****一笑,說道:“那優伶渾身白得像一團雪,眉清目秀,這還沒什麽稀奇。稀奇的是他那口後庭,聽說是極品後庭。”

趙歇眼珠睜得老大:“極品後庭?”郭禮便解釋道:“聽說那優伶每日用豬脂摻了杏仁兒提煉的精油清洗潤滑了一番。一口雛菊香噴噴、柔膩膩,如金針刺蕊,吐豔含芳。叫人愛不釋口,試過後回味無窮。堪稱後庭中的極品。”

(這幫吃飽撐的,玩女人玩膩了,要換換花樣玩男人。)

趙歇吞了吞口水,說道:“召他進宮來,讓寡人看看。”

不多時,一位俊俏後生召進宮來。隻見他臉如瑞雪,杏眼桃腮,眼梢流露出風流。穿著對襟袖子紮腳褲,腰係一條白綢汗巾,舉止輕盈,仿佛風都吹得倒。渾身散發出一股馥鬱的香味,那香品質一流,想必是那幫公卿大夫所送,不是什麽偽劣商品。

趙歇一見,便覺歡喜,問道:“小哥,你是哪裏人氏,叫什麽名字?”

那優伶輕輕脆脆答道:“回稟大王,小人乃淮陰人氏,本名叫宋千,藝名叫花解語。”

趙歇讚道:“果然比花解語,好藝名。”忽然想到什麽,又問:“你說你是哪裏人氏?”那宋千答道:“小人乃淮陰人氏。”

趙歇便道:“那韓信韓將軍聽說也是淮陰人氏,你可認識?”宋千道:“小人雖不認識韓將軍,倒聽說過韓信這個名字。”趙歇問道:“你是如何聽說的。”

宋千道:“這在淮陰城中有不少人知道,已是一樁笑柄。”那趙歇一聽與韓信有關,便趕緊追問是何笑柄。

宋千便不慌不忙,講出那家喻戶曉的“**之辱”這個故事。

郭禮聽完哈哈大笑:“那韓信文韜武略,原來竟是一個鑽人家褲襠的跨夫!想不到!想不到!”

趙歇卻眼中一亮,“那韓信居然有這樁糗事,乃是一個跨夫。那美人若知,會有什麽感想?”

他忽然像吃了人參一般精神大振,手一揮,說道:“你下去吧?”

那優伶宋千卻委委屈屈道:“可是小人生得粗陋,大王看不上小人?”趙歇不耐道:“郭禮,給他一百金,打發他走。”

是時最重氣節。那曠世美人若知道她的情郎是一個連褲襠都肯鑽的跨夫,怎會垂青與他?一旦二人分開,這舉國上下,還有誰會與自己爭奪那美人?

能有望得到那美絕人寰的美人,對這“極品後庭”還有什麽興趣?

宋千得了金,訕訕退下。

趙歇手一招,對郭禮道:“你且過來,這麽這麽做。”

※※※

文韜武略,年輕英俊的韓信韓將軍,原來是一個跨夫。這傳聞不脛而走,刹那間傳遍了整個邯鄲城。

大家震驚之餘,對韓信的人品均是不齒。

聽說他是墨家钜子虞芷雅的情郎。那美如天仙的虞姑娘,什麽人不能挑,偏偏看中了他這個膽小鬼。

這事韓淮楚與陳餘還不知道。吃過晚飯後,二人正在庭院中休哉休哉地下著象棋。師兄弟難得聚到一塊,早已手癢。

卻見曠世美眉虞芷雅大駕光臨。隻見她板著俏臉,似乎鬱鬱不樂。

而那小混蛋韓淮楚下棋入了迷,沒留意到佳人臉色的變化,也不起身迎接,兀自與師兄陳餘在盤上酣鬥。

虞芷雅便鬱鬱立在一旁,等他們下完。似乎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終於,韓淮楚用一招“馬後炮”弄死了陳餘的老帥。他殺得高興,剛說了一句:“師兄,咱們再下一盤。”

隻見那佳人小蠻靴在地上猛一跺,轉身就走。

陳餘倒是知趣得很,罵了一句:“傻師弟,還下什麽?趕快去追!”

小混蛋韓淮楚終於明白過來,趕緊出門去追趕生悶氣的曠世美眉。

虞芷雅見韓淮楚追來,也不再跑。韓淮楚拉起美眉的柔荑,問道:“芷雅,你怎麽生氣了?”虞芷雅望了望門內一臉壞笑瞧過來的陳餘,說道:“咱們去城牆邊走走。”

韓淮楚看她那神態,顯然不是要與自己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便跟隨虞芷雅向城牆走去。

他走在街上便覺不對勁。一路上人們看著他倆的目光有點異樣,再也不是平日裏那副羨慕。有人鄙夷,有人搖頭,更多的是歎氣惋惜。

二人來到城牆邊。此時燕軍已退,城牆上下空無一人。

韓淮楚問道:“芷雅,你今天找我,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虞芷雅幽幽歎了口氣,說道:“韓公子,我倆相識這麽久,你還沒有與我講過你的身世。”

韓淮楚心中一怔,“我的身世?小生的真實身世是一個來自兩千年後的未來人,是特種部隊第七軍團第一支隊隊長。但這話又怎能對她講?”遂道:“我家本是淮陰城中一戶破落貴族,爹娘已經故去,現在隻剩我一人。”

虞芷雅用秀眸盯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可認識一個叫牛大賴的無賴?”

韓淮楚聞言心中巨震,“這事怎會被她知道?看來她今日找我,事出有因。”

他暗罵一句,“他奶奶的!那個該死的膽小鬼韓信給我的這口黑鍋是越背越重了,現在重到要影響我與這佳人的關係。”

韓淮楚穩了穩心神,說道:“你可是聽說了什麽傳聞?”

虞芷雅冷笑道:“現在滿城都知道,韓信韓將軍是一個跨夫,你還問我?”

韓淮楚大汗,無語。

虞芷雅又道:“我一直以為你人品高傲,誌向遠大,原來錯看了你!”

韓淮楚被這話激得心頭火起,高聲嚷道:“鑽人褲襠又怎麽了?韓某肯忍**之辱,隻是不屑與那班無賴逞匹夫之勇。吾還要用這有用之身,去創出一番偉業。”

這話等他做了漢國大將軍創出偉業來,虞芷雅還會聽得進去。可惜此時此刻,他什麽都不是。

隻聽虞芷雅幽幽歎道:“韓公子,就讓我們的過去是一場夢吧。”說罷轉身便走。

韓淮楚料不到虞芷雅竟這般無情,隻為了一口替別人背的黑鍋,便要與自己分手。一時情緒難控,惱道:“我們的過去,你就這麽輕易能夠忘掉?”

虞芷雅回過頭來,說道:“芷雅與你在一起,一直是個錯誤。我師傅的遺命,芷雅一直沒有忘記。就當芷雅對不起你了。”

韓淮楚高聲嚷道:“你不是說要我扶佐趙歇,推翻暴秦的嗎,怎知我不能做到?”

虞芷雅冷冷一笑:“趙歇?今日一見,我已知道他不是我期待的賢君。你可知道,這傳聞是誰傳布的?”

韓淮楚心中一怔,“難道是他?”

虞芷雅點點頭:“正是。他抖出此事,為的是分開你我,最終得到芷雅。可是以他那胸襟和對付你的手段,芷雅又怎會讓他得逞?”

韓淮楚便問:“這是他趙國,你又能怎麽辦?”虞芷雅冷笑道:“我難道不能離開趙國,一定要把希望寄托與他?”

韓淮楚問道:“你要去哪裏?”虞芷雅望了望城外,悠悠道:“那項梁項掌門正在吳中起事,我去吳中看看。”

韓淮楚聞言哈哈大笑,說道:“項羽那渾小子對你癡心得很,你是該去看看他了。”

虞芷雅一張嬌靨氣得煞白,一跺腳,走得遠了。

韓淮楚望著她背影,滿腹酸楚。心想這佳人最終還是要走到那西楚霸王身邊,成為他的虞姬。

他不由想到一句,正可以描述自己的心情——無可奈何花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