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楚方才明白,上了姬風的當。

“這惡魔竟懂得以斬殺虞芷雅為餌,來誘自己現身,手段好生毒辣!”

當他知道心中佳人不會被殺,心下瞬時冷靜下來。

“罷了,小生落在這魔君手中,隻有任殺任剮了。”

他又心生疑念,“芷雅曾雲要與這魔君周旋,等自己請來黃石公,為何會興行刺之念?”遂問:“芷雅無緣無故,為何要刺殺你?”

姬風冷笑道:“還不是因為韓兄你。”

“我?”韓淮楚一愣。

隻聽耳畔傳來蚊蚋般細小的聲音,姬風說道:“你何必明知故問。那美人為了你,不肯被朕所幸,身中暗藏凶器,竟想刺殺朕。”

韓淮楚心痛如絞,泣下兩行,“原來芷雅是因為自己,不肯被這惡魔玷汙清白,好個剛烈的女子!”不由長歎一聲,說道:“可否容我再見芷雅一麵。”

姬風笑道:“朕正有此意,想看著你死在那美人麵前。韓兄,請隨我來。”

他話語是無比的冷酷,舉止卻仍是這麽彬彬有禮。

早有人牽過兩匹馬來。姬風率先上馬,道聲:“請!”韓淮楚毫不遲疑,一躍上馬。

能夠再見心中佳人一麵,雖死何憾?

※※※

菜市口,人山人海,觀者如堵。

一群帶甲軍士,排成一個方陣,將圍觀的人群擋在外間。

一根兩丈長的木柱上,綁著一位年輕的女子。

這女子全身縞素,一襲白色長裙包裹著她那冰肌玉骨,如飛絮遊絲般輕盈無定。雖然她那一頭霧鬢風鬟,在朔風中吹得有點紊亂,但她那嬌花欽語的姿容、萬斛的風情,仍叫監斬的軍士與圍觀的人群如癡如醉,意亂神迷。

“這般美人,居然會刺殺皇上!”“那皇帝太狠心了,怎舍得對這仙子般的美人下手,要將她斬首!”“聽說她還是墨家钜子,率領幾千號墨家弟子呢。”

眾人紛紛議論,無限惋惜。

而那美人,卻對眾人的議論置若罔聞,兩眼癡癡地眺望著遠方道路,心中隻記掛著一人。

“韓公子會不會中了那魔君的奸計,不顧性命要來看我?”虞芷雅心中憂慮,溢於言表。

但她心中又期盼著韓信的出現。如他真棄自己不顧,自個逃走,個郎也太無情無義了。

她卻不知,韓淮楚就算知道是計,也會義無反顧地到來,隻因虞芷雅便是他心中的命門。

“嗒”“嗒”“嗒”,馬鈴聲響,道上兩騎飛馳而來。

雖然那馳在前邊的姬風一身戎裝容光煥發,虞芷雅卻隻盯著後邊那神色憔悴的一人,心中一陣激動,兩行清淚從她那剪水清眸中直滾而下。

“韓公子,你為什麽這麽傻?真個為我現了身,卻不顧自己的性命。”虞芷雅心中默念。

圍觀的人群一陣**,齊俯伏在地,現出一條道來。

姬風率先衝到木柱前,滾鞍下馬,手指一劃,那綁縛在虞芷雅身上的繩索繃然斷開。姬風將虞芷雅嬌軀一扶,作愛憐狀道:“美人,你受驚了。”

虞芷雅身一掙,脫離出姬風的大手,疾步向韓淮楚迎去。

姬風那俊目中掠過一絲憤怒。

韓淮楚打老遠瞧見虞芷雅,縱身一躍,已從馬上騰空而起,在空中一個轉折,穩當當落到心中佳人身前。

虞芷雅一把將他抱住,泣如珠鏈:“韓公子,你真傻!為什麽不逃走?為什麽要來?”韓淮楚微微一笑,說道:“為了你,就算粉身碎骨,我也甘心情願。”虞芷雅拖著哭腔道:“可你會喪了自己的性命。”韓淮楚捧著虞芷雅那吹彈得破的嬌靨,柔聲道:“能夠在死前見你一麵,我心滿意足。”

眾人終於明白過來,來人便是那美如天仙的未來皇後的情郎,她行刺皇上是為了他。看到這感人至深的一幕,有不少人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

隻聽一聲冷哼,姬風已飄然出現在二人身後,大手一抓,冷冰冰將虞芷雅拽了過去。

姬風仰頭道:“韓兄,朕已讓你見了美人最後一麵,滿足了你的要求。說說看,你想怎樣個死法?”

“終於到了生離死別的一刻!這塵世的一切美好就將與小生無緣了。”韓淮楚心中一凜。

隻聽虞芷雅泫然泣道:“韓公子,你放心的去吧。你走後,芷雅必步你後塵,追隨你而去。”

姬風聞言一愣。他原想虞芷雅在韓信死後,會回心轉意。殊知這美人竟如此剛烈,要隨韓信去死!這倒是他意料不及。

“看來這美人的心,自己是永遠得不到了。如此一來,再留她世上,又有何趣?”

姬風一陣哈哈大笑,說道:“好!你既然要與隨他去死,朕就成全你。”將手一推,又將虞芷雅推到韓淮楚身前。

韓淮楚與虞芷雅一陣緊緊相擁,目光中充滿了柔情蜜意。這已是他們在人間的最後時光,二人顯得格外珍惜。

※※※

忽聽“咦”的一聲,人群中一人手指向天,奇道:“那是什麽?”

眾人隨他手勢,望向天空。隻見雲霄處遠遠現出一團五色炫光,伴隨著瑞彩翩翩,正向邯鄲城快速呼嘯飛來。

朗朗晴空,竟現出如此炫光,眾人皆駭異萬分。

那五色炫光,分為青黃赤白黑,飛行如箭,轉瞬來到近前。眾人已看得明白,原來是一隻巨大的目細冠紅的飛鳥,那五色炫光乃是它身上的羽毛。

隻見那大鳥雙翅展開,如同彩雲垂空。體型碩大,遮天覆地,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已將日頭擋住,頓時菜市口現出一大片陰影。若說姬風的仙鶴之大,已讓人吃驚,那與這巨鳥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巨鳥的出現,瞬時震懾了場中所有的人,包括那魔君姬風。

大家身居北方,多數人從未見過如此飛鳥,不知它是何物?隻有韓淮楚在動物園見過,知道這鳥的名字。

這便是一隻孔雀,隻是世上其他任何一隻孔雀都沒有這般龐大罷了。

韓淮楚雖知這是孔雀,卻也為他碩大的身軀為之吃驚,“怎會有如此巨大的一隻孔雀?這是怎如何生出來的?”

姬風望著那孔雀,心中忽生不詳之感,已隱隱約約知道這鳥是為自己而來。

隻見那孔雀張喙一吸,轉眼間飛沙走石一陣旋風卷過,在大家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間,便如長鯨汲水般將姬風的身體吸進了肚中。

看到這一幕者均大驚失色,“這是何方妖物,把皇帝給吞吃了!它會不會要吞吃我們?”場中一片大嘩,眾人如遇洪水猛獸,像逃難一般向四野奔逸,奪路而逃。轉瞬之間,便走了個空空蕩蕩。

獨有韓淮楚與虞芷雅留在場中,仍在緊緊相擁。

虞芷雅睜開妙目,凝視著韓淮楚,似嗔似喜問道:“韓公子,你怎麽不逃走?”韓淮楚反問一聲:“你怎麽不逃?”

二人相視一笑,已心心相印,再不用多言。

姬風這惡魔被吞吃了去,二人已從死到生走了一個來回。此時此刻,又有何懼?

而能與心上人在一起,享受那緊緊擁抱的旖旎時光,便是天塌下來,也隻當被蓋了。

何況二人已隱隱知道,這巨鳥絕不是什麽妖物,而是仙家靈禽,專為鏟除姬風這惡魔而來。

韓淮楚忽皺起眉頭,道聲奇怪。虞芷雅便問有何奇怪。韓淮楚道:“那姬風自詡能顛覆天道,把老天都給滅掉,怎這般不經打,一個孔雀就將他搞定了?”

虞芷雅望了望天空那隻大鳥,說道:“你叫它孔雀?嗯,這真是一隻孔雀,與書中記載一模一樣。隻是這孔雀,怎這般龐大?”她學識淵博,博覽群書,也曾讀過孔雀之狀。

韓淮楚猜測道:“這或許是孔雀之王吧。”

忽然他臉色一變,道聲不好。

隻見那孔雀突然在空中一個撲騰,哀鳴震懾九霄,似乎在忍受著極度的痛苦。

隨即隻見孔雀在空中一陣翻騰,倏上倏下,忽傾忽斜,如倒海翻江般將好端端一片雲層攪了個支離破碎,大團的雨點旋即如傾盆般砸了下來。那孔雀身上羽毛,隨著他一番折騰,如雪片般紛紛墜了下來,落英繽紛,散落一地。

“糟糕!那惡魔並未死去!”韓淮楚驚道。

隨著他話音,隻見那孔雀張喙一吐,一團火球從它嘴中噴了出來,熾烈如初升的旭日,光蟬燦爛,映目刺眼。四野之中,溫度驟然一升。

韓淮楚高聲道:“快走!那惡魔出來了。”拉起虞芷雅,拔足狂奔起來。

那姬風若是出來,便是他倆的末日到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二人隻欲逃得越遠越好。

邯鄲城中大街小巷,皆是亡命奔跑的百姓。隻因那孔雀的出現,讓城中居民空前驚恐,隻疑妖物降臨。

這些奔跑的人群,匯成四股洪流,分向東南西北四門而去。

韓淮楚與虞芷雅便夾在人群之中,成了這洪流的一份子。隻是別人逃是因為懼懼那孔雀,他倆逃卻是因為姬風。

這雨乃是雲層破壞的一陣急雨,說停便停。二人一陣疾奔,已到邯鄲城南門。

隻見城門大開,想是被如潮水般的外逃人流撞開。那些守城軍士,想必也聽說妖物到來,已逃得沒影了。

二人出了城,也不辨路,隨著奔逃的人群,徑向郊外飛奔而去。

忽聽空中一聲長鳴直穿雲際,隻見雲霄中五彩炫光一閃即沒,那巨大的孔雀已向來路返回,消失在雲層之中。想必因吞吃姬風反被栽了跟頭,負傷而去。

“這魔君果然沒有死!不知他有何神通?那仙禽孔雀,竟奈何他不得。”韓淮楚心中大為吃驚。

他卻不知,這孔雀便是西方教主準提道人的大弟子,後來成為佛教八大明王之首的孔雀明王。

※※※

這孔雀在地處洪荒之時便即降生,曾見開天辟地,曆經千紀萬劫,根基之厚,直可與道教祖師太上老君相比。

話說八百年前封神一戰,薑太公子牙興師伐紂,兵至金雞嶺,有商軍元帥孔宣領兵迎戰。那孔宣神通廣大,靠身後五彩炫光,生擒周營名將無數。

那孔宣到底如何神通廣大?大家知道哪吒吧。那哪吒蓮花化身,練成三頭六臂,該厲害了吧。可他被那孔宣用五彩炫光一刷,便無影無蹤,成了孔宣的俘虜。又有南極仙翁首徒二郎神楊戩,借來照妖鏡照那孔宣,看他是何方妖物,卻隻見鏡中是塊五彩瑪瑙。孔宣來鬥楊戩,楊戩竟懼他炫光,溜之大吉。還有那薑子牙師兄燃燈道人,也戰那孔宣不敵。

薑太公損兵折將,兵阻金雞嶺,悶悶不樂。忽有一道人踏歌而來,卻是西方教主準提道人。

準提道人雲:“孔宣得道,根行深厚,與吾西方有緣,貧道特來請他,同赴極樂之鄉。”薑子牙大喜,便請準提會戰孔宣。

那準提道人位列天尊,果然是大法無邊。隻一杵,便將孔宣打作原形,原來是一隻目細冠紅的孔雀。準提道人便坐於孔雀之上,駕起五色祥雲,徑往西方去了。

自此那孔雀便在西方極樂世界,八德池邊,七寶林下,日日聆聽準提道人講經說法,無掛無礙,成就無量正果。

欲知那孔雀為何要來鏟除姬風?韓淮楚與虞芷雅逃走,姬風會不會善罷甘休?且看下章《極樂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