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過一串長長的石階,往下便是一間牢房。一扇厚厚的鐵門上,掛了一隻沉重的銅鎖。

姬風令人打開銅鎖,開了們,欠身一讓:“韓兄請!”

韓淮楚苦笑一聲,心想這魔君到這時還這麽彬彬有禮。抬開腿,跨了進去。

牢房內陰暗潮濕,想是好久沒有關人,空中飄散著嗆人的粉塵,散發出一股黴味。地底耗子竄來竄去,好大一群,見了人來,“吱溜”一下,統統鑽入穴中去了。

四麵頂上俱是堅硬的石塊,也不知厚有幾何。韓淮楚一進這牢房,心中頓時想起一個成語——插翅難飛。

姬風跟了進來,眉頭一皺:“這裏太難住人。韓兄別急,待會朕會派人來收拾一下。”

他正欲離開,韓淮楚忽問:“你師傅天池真人可是被你所害?”姬風嘿嘿一笑,也不言語,算是默認。

韓淮楚終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不由悲憤交集。想不到這魔君竟連他師傅也不放過,真是喪心病狂到了極點了。

也不知真人是如何罹難,她修煉的“心火罩”是否如師傅鬼穀懸策之言,能保住她的元神不散。

他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姬風已邁步走出。隻聽“咣當”一聲,鐵門重重合上,隨即門外那銅鎖鎖了起來。

牢內一片黑暗,隻從門縫中透出一線亮光。那姬風的腳步漸行漸遠,已上得石階去了。

※※※

韓淮楚倚靠鐵牆而坐,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想不到那姬風要自己這個從未來而來的穿人,作他滅天的見證人,幽禁於此。這念頭太匪夷所思!

自己深陷這地牢之中,不知何日能再見天日?

那心中的佳人虞芷雅,此時此刻會在幹什麽?”

一想到虞芷雅,韓淮楚便心中酸澀。

“自己打探消息而來,卻落得一個身陷囹圄的結果,此行的任務徹底失敗。

而師兄李左車與自己約定,在原處等候自己的消息。那美如謫仙的虞芷雅會不會在道旁翹首等待小生的歸來?夜涼露重,佳人是否經受的起?

自己若從此不能出這監牢,還談什麽與芷雅比翼雙飛,相伴一生?

他心中忽想起姬風雲要立虞芷雅為後妃的話。以這魔君之力,他想要立虞芷雅為妃,何人能阻?

但願芷雅不要被這魔君瞧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今夜芷雅未能等到自己,又會怎樣?是撒手離去,還是自個尋進城來。姬風正要見她,這麽一來,豈不是將她送入那魔君之手?”

韓淮楚心中遂起了兩種矛盾的念頭,一方麵盼望虞芷雅不會棄自己而去,另一方麵又盼她早早離去,以免成為那魔君姬風的後宮幸寵。

他胡思亂想一陣。地底的耗子見他沒有動靜,又開始膽大爬了出來,在地下竄個不停,不時發出“吱吱”的叫聲。

忽聽牢外一陣響動,腳步聲沿階而下,好像不止一人。那腳步聲到了牢門前,便行停下。

隨即是開鎖之聲,一群宮女走了進來。

卻見她們均在妙齡,個個麵容姣好,楚楚動人。宮女們手捧被褥掃帚,各式家什,聲稱是奉陛下之命,來為韓公子布置牢房。

韓淮楚心想那姬風果然不食言,遂站在一邊,看著宮女忙碌。

這些宮女手腳麻利,先來個大掃除,將牢房清掃幹淨。又置了一張木床,鋪上被褥。再在地上灑上耗子藥,滿地老鼠便嘴吐白沫,一個個不能動彈了。

不多時,牢內煥然一新。宮女點上蠟燭,布置了桌椅,在桌上擺下一瓶酒,幾盤菜肴,說道:“陛下請韓公子用膳。”

韓淮楚正腹中饑餓,也不客氣,端起酒菜便吃。那酒乃宮中佳釀,菜乃宮中名廚烹飪,韓淮楚嚐飲了一下,隻覺食指大動,便據案狼吞虎咽了起來,也不管身旁站了一群少女,那吃相看得宮女們咯咯直笑。

不一會,酒菜如風卷殘雲一掃而空。宮女們提了一盆水,說是留給韓公子洗澡用,又留下一套幹淨的衣裳,讓韓淮楚洗後換上。接著問出一個令韓淮楚吃驚的問題:“長夜漫漫,韓公子可願奴婢們留下一二,為公子侍寢?”

韓淮楚苦笑一聲,“這姬風好酒好菜之餘,還要用美女招待自己,對小生倒是優渥。隻是這些宮女,哪裏能及虞芷雅萬一。”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回去吧。”

眾宮女頗為失望。這韓信風姿俊雅,氣宇不凡,一看就惹人喜歡,若能被他挑中,留下與他纏綿一夜,可謂夢想不到的福氣。可他竟一口拒絕!

於是眾宮女退了出去。一人留下一句:“那石階上又加裝了一道鐵門,公子休生逃走之念。”便鎖上門離去了。

※※※

次日,一人送午飯而來。

韓淮楚識得此人,正是昨日領人挖土填池的那校尉。

卻見他已換了一件雜役的衣服,神情十分沮喪。手捧食盒掃帚,胳膊上還搭了一條抹布。

韓淮楚十分奇怪,“這人好歹是個校尉,管著一大幫人,怎成了雜役,由他來為自己送飯?”遂問:“怎麽是你?”

那校尉哼了一聲道:“還不是因為你。若不是你混進宮來,李將軍責吾辦事不利,怎會把我貶成獄卒。”

韓淮楚愧疚道:“對不起了老哥。都怪小弟,讓你受連累了。”那校尉歎了口氣:“這都是命,我也怪你不得。從今以後,就由我專為你送飯。”

韓淮楚便與他嘮起家常。得知此人名叫劉喜,乃是安陽人氏。已經成婚生子,家中尚有一位老母。

劉喜等韓淮楚吃完,默默將碗筷收拾好,又拿起掃帚,在牢中清掃起來。

韓淮楚故意問道:“劉大哥可知那周朝天子今日將要登基即位?”劉喜道:“可不是,現在城中沸沸揚揚,都在議論此事。”韓淮楚“哦”了一聲,問道:“大家怎麽說?”劉喜搖了搖頭道:“不好說,反正是城中對李將軍罵聲一片。”

韓淮楚裝作不解道:“李將軍複興周室,大家為何要罵他?”劉喜道:“他立了一個周室後裔為天子,天下諸侯豈能容得?不興兵討伐打上門來都是好事,聽說他還要去蕩平各路諸侯,可不是把這邯鄲數十萬軍民架在火上烤。”

韓淮楚點了點頭:“不錯,以一城軍力,怎能立什麽天子。不知這邯鄲城有多少軍馬?”劉喜答道:“李將軍本有三萬軍馬,加上這邯鄲城中一萬守軍,共有四萬。”韓淮楚故意訝道:“這麽少!李將軍簡直是瘋了。”

劉喜道:“我看不是李將軍瘋了,而是他要立的天子有點古怪。”韓淮楚故作不解:“這話怎麽說?”劉喜下意識向門外張望一眼,神神秘秘道:“可能是李將軍受了那周室後裔的脅迫。”韓淮楚“啊”了一聲:“李將軍勇冠三軍,手中有四萬大軍,也會被人脅迫嗎?”

劉喜遂將昨日在王宮中見到之事講給韓淮楚聽,說道:“那姓姬的小子拿出一個紅幡,就這麽搖了一搖。李將軍便改變主意,拜倒在地,口稱那小子為主人。”

韓淮楚聽罷,心中尋思,“原來如此。姬風定是用了魔道的邪法逼那李良就範,卻不知那紅幡是何邪物?竟有如此之能。”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劉喜愕然道:“韓老弟,你笑個什麽?”韓淮楚道:“你可知那姓姬的小子是什麽來頭?”劉喜皺眉道:“我哪裏知道。”

韓淮楚緩緩道:“他不是常人,而是魔,是一位要在人世間掀起腥風血雨,無邊浩劫的惡魔。”

劉喜驚訝道:“那小子是魔!你可有什麽憑證?”韓淮楚道:“你可知他為何將我囚禁於此?便是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將這世界毀滅,做他的見證人。”

於是韓淮楚將自己知道的姬風的事情告知劉喜,說道:“這惡魔逼死大俠項少龍,又害死自己師傅天池真人,滿手血腥。這會兒又來到你趙國,要顛覆天道,要這世界由他魔道操縱把持。”

劉喜隻聽得毛骨悚然,想不到李將軍要立的天子,竟有如此來頭。

他自立為帝,諸侯興兵討伐還是小事。若這魔君得逞,把這天都滅了,這世界將淪為何地?

他又覺得韓淮楚之言太過荒誕不經,將信將疑道:“老弟莫非是故意編出這番謊言,想達成什麽目的吧?”韓淮楚冷笑道:“你不相信,那也隻有由你。”

劉喜道:“無論如何我不會放你走。其實我就想放你,也是有心無力。”韓淮楚惑道:“為何?”劉喜道:“這石階上還有一道鐵門。我進來後,那門便從外麵鎖上。那鑰匙不在我手,在魯將軍手中,我也無法開那鐵門。”

韓淮楚心道,“是了,每日有人為我送飯,我便可在開門之機逃走。姬風又加裝一道鐵門,還派了一位將軍把守,是想斷我念頭。看來姬風對我這滅天的見證人,十分看重呢。”

劉喜清掃完,提起食盒,沿著石階離去了。

經劉喜一言,韓淮楚忽興逃走之念。但不知那石階上的鐵門是何樣子,守衛那門的魯將軍又是何人。

他便默默想著心事。

※※※

到了晚間,劉喜送飯而來,帶來了一個韓淮楚最不欲聽到的消息。

劉喜說道:“今日正值新天子登基大典,城中忽來了一個姑娘。那姑娘長得可真美啊——”

話未說完,韓淮楚已知來著是誰,心中巨震:“芷雅到底放心我不下,親自來了,可別被那魔君姬風知曉了。”遂心不在焉問道:“那姑娘怎樣個美法?”

劉喜道:“我也未見到那姑娘,聽說她好像月中嫦娥下凡一般,直看得城中百姓目不轉睛。那姑娘走到哪,身後便跟隨了一大群人,也不光是登徒浪子,聽說什麽人都有,還有七老八十的老頭也跟了去。”

“糟糕!芷雅這般矚目,那姬風怎會不知。”

韓淮楚急問:“後來如何?”

劉喜道:“後來來了一位宮人,將那姑娘請進了宮裏。街上的人看不到那姑娘,均失望散去了。”

韓淮楚心如墜冰窖,追問道:“那姑娘入宮,後來如何?”

劉喜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就不知了。”

“真是擔心什麽就來什麽,芷雅哪裏去不好,竟然入了宮。那姬風正要尋她,看到她那美絕人寰的模樣,還會不動心?”韓淮楚大急。

姬風可不是陳勝,而是要掀起世間浩劫的魔君。他要立芷雅為妃,將她收為私房寵幸,這真是太恐怖了!

隻聞石階上一陣腳步傳來,這些時日韓淮楚已十分熟悉的沁人心脾的香氣飄來。

“芷雅竟找到了這裏!”韓淮楚內心又是驚愕,又是激動。

他不由急步走出牢房,向上眺望。

韓淮楚周身血液刹那間凝固起來。

隻見伴隨虞芷雅而來的,竟還有一位,麵如瑩玉,俊目中滿含春色,正是那魔君姬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