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影“騰”的從崖下飛了上來,正是那詐言跳崖自盡的姬風。

原來姬風一跳到崖下,急運天魔抓,伸爪摳入崖壁,他人卻並未墜下。待到赤鬆子走到崖邊,猝然一擊,用天魔抓將他師傅暗算,扯落而下,自己卻借了赤鬆子下墜之力,躍了上來。

赤鬆子身軀疾墜,心中大為震怒,“原來這孽徒方才之言,隻是為了暗害為師!”

她身軀越墜越快,已落下十丈。忽見她伸出拂塵,在峭壁上重重一拍。這一拂塵拍下,赤鬆子身形一滯,下墜之速頓時慢了一分。

赤鬆子見此法有效,再接再厲,運起玄功,貫注於拂塵之上,接二連三拍了出去。

眼看赤鬆子越墜越慢,不待落到崖底,便可穩住身形。

姬風在崖頂看得真切,心中惡念橫生。隻見他振臂一揮,一方冰壁轟然碎裂,旋即如冰雹霰雨般朝赤鬆子兜頭降下。

赤鬆子人在空中,哪裏能避?隻好用拂塵在頭頂舞出一道光幕,抵禦那下砸的冰塊。她顧了這一頭,卻再不能緩解下墜的身軀,眼看又墜得越來越快。

姬風目光含煞,又是一掌拍出。

這一次卻有點不對勁。

隻見那一整麵光滑如鏡的冰壁顫抖了一下,現出一道裂紋。“轟”的一聲巨響,如山崩海嘯。整個雪峰竟悉數坍塌。

原來那冰壁乃是整個雪峰的基柱,姬風這一掌,將雪峰賴以維持的支撐點給毀滅了。姬風自己被這變故驚呆,“啊”的叫出聲來。

還沒等姬風喊出第二聲,雪峰上巨大的雪體開始向下滑動,驚天動地,震人心魄。不一會兒工夫,雪崩體變成一條直瀉而下的白色巨龍,騰雲駕霧,呼嘯著聲勢淩厲地向懸崖下衝去。

轉瞬之間,隨著一聲慘叫,赤鬆子身影被湮滅在排山倒海滾滾而下的皚皚白雪之中。

姬風大吃一驚,唯恐被這雪崩卷入。忽見頭頂一片白茫茫,一大片雪流滑落,如一張大網兜頭罩下,這肇事者自己也不知如何避讓這場飛來橫禍,眼看便要被滾滾雪流吞噬。

紅光一閃,那屢屢保住他性命的火魂幡再度從他衣襟飄了出來,瞬時化為一張飛毯,停在姬風身旁,似乎在等他上去。姬風意念一動,躍上飛毯。那飛毯即如離弦之箭,載著姬風間不容發從一片白影下穿了出去。

飛毯搭載姬風,到了空中。姬風望著腳底一片白芒芒厚厚積雪,雪崩仍在繼續,赤鬆子的屍體也不知埋入多深,心中忽生一絲內疚。

說到底赤鬆子對他有養育教誨之恩。姬風雖然入了魔道,可他想對付的不是自己師傅,而是天道。今日被他師傅相逼,一時起了惡念,待殺了赤鬆子,又愧疚於心。

兩隻白鶴衝天而起。原來那它們感覺到大地震顫,見到這聲勢駭人的雪崩,也飛到空中避難。

過不了好久,天池上的洞府已被厚厚一層積雪掩埋,算是徹底毀去了。

赤鬆子已死,姬風沒有師傅牽掣,便可放手做他的大事了。

他隱隱覺得,主人混沌天魔降下火魂幡給自己,是要自己用這火魂幡繼續顛覆那令他國破家亡的萬惡的天道。但下一步要做什麽,姬風卻不甚了然。

於是姬風向天跪拜,禱告道:“吾之主人,請指示姬風,接下我將去何處?”

話音一落,那收在胸前的火魂幡應聲而出,變成一隻通體彤紅的小鳥,繞著姬風頭頂盤旋,對著他洽洽而啼。

姬風意念一動,立時頓悟,“原來如此!”

於是他將一隻巨鶴安置在天山另一峰,自騎了一鶴,由那火魂幡幻化成的小鳥指引開道,來到了趙國。

※※※

邯鄲王宮花園內,橫七豎八躺了滿地死屍。死屍淌下的鮮血,將花園內一池春水染紅。內中一身披袍服,頭頂王冠的死屍,被當胸劈開,死狀慘不忍睹,便是那趙王武臣。

園內站滿了帶甲武士,刀劍出鞘,神態肅穆。

李良端坐於太師椅上,正等候著屬下撲殺趙國文武臣子的消息。

那李良豹頭虎眼,闊麵重髯,身高膀寬,一臉精悍之色。身披重甲,繞絡增光。身後侍立一位壯漢,手持一丈六尺長開山大斧,赫赫生威。

滿宮的宮女宦人,後妃佳麗均被帶到,圈作一團,以觳觫的目光望著坐在椅中的李良。

一將急衝衝趕來,卻是李良心腹愛將錢充。李良問道:“錢將軍,抓捕大臣的事辦得如何?”那錢充稟報道:“右丞相邵騷與文武大臣五十餘名已被擒獲,正在押往宮中途中。”李良又問:“左丞相張耳可曾抓獲?”錢充垂首道:“末將無能,那張耳武功高強,被他殺了出去,出東門逃了。”李良再問:“卿大夫蒯通可曾搜到?”錢充搖頭道:“末將去往他府中,他已預先得到消息,逃走了。”

李良手一擺:“逃了就逃了吧。待明日朝會,將其餘擒下的文武大臣押到大殿,逼他們同意迎立公子歇,則大事可成也。”

錢充點頭稱是,又皺眉道:“末將有一事不解。以將軍之威,勝於公子歇多矣。今天下畔秦,能者先立。將軍既殺武臣,這邯鄲城在吾手中,何不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做了趙王,何苦為他人作嫁衣裳?”

李良搖頭道:“此言差矣!武臣本屬陳王,背主自立,天下謗言甚多。吾乃將門之後,今作此弑君之舉,已受眾人唾罵。若自立為王,趙國其他諸將必然不服,會起兵伐我。此乃趙地,吾要立趙國公子則名正言順,無人會有微詞責怪我弑君,反倒會稱頌我扶立趙王後裔之德。”

錢充讚道:“將軍之見果然高明!隻是咱兄弟立此大功,不知會有什麽好處?”李良道:“我義兄李左車答應,隻要能立趙歇,首輔丞相之職非我莫屬。到時你們這些兄弟,都可青雲直上了。”

錢充聞言哈哈大笑。

※※※

正說話間,隻聞一陣“咦”的驚呼,花園內帶甲武士,宮女宦人,齊刷刷抬頭望天看去。

李良仰頭一望,隻見花園上空,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白鶴。那白鶴脖項修長,一身羽毛如銀般雪白,雙翅在空中展開,輕逸飄灑,姿態翩躚。

白鶴之上,跨了一少年,穿一襲白色錦袍,俊秀如仙童一般。

尋常之人哪見過這等巨大的白鶴,隻看得瞠目結舌,疑心是仙人臨凡。便有不少武士宮人,對著那少年倒頭就拜。

李良驚詫道:“這人可是傳聞中在博浪沙用一曲笛音將萬千兵將陷入沉睡的天池真人弟子姬風?”錢充點頭道:“除了是他,更有何人?”李良納悶道:“這仙道弟子,到我趙國作甚?”

那白鶴緩緩降落下來,到了離地麵十丈,姬風一振身軀,從鶴背躍下,雙臂一展,穩當當落於花園內。

李良從太師椅上立起,拱手問道:“閣下可是天池真人弟子姬風?”

姬風仰首道:“姬某之名,李將軍從何得知?”李良堆笑道:“姬少俠在博浪沙大展神威,天下英雄何人不知,哪個不曉?”

姬風麵無表情道:“李將軍弑君作亂,好大的膽子!”

李良心中一凜,“難道這仙道弟子也要來管這樁閑事?”辯道:“武臣本屬陳王,背主自立,天下人人皆可誅殺。吾殺之又有何愧?”

姬風微微頷首:“吾就欣賞將軍這份豪情。似這等亂臣賊子,殺了就殺了,也沒什麽好說。”李良聞言竊喜,心想姬風原來不是為武臣之事興師問罪而來。

卻聽姬風話鋒一轉,又問:“將軍既殺趙王,有何打算?”李良答道:“國人思念故主,吾欲立趙惠文王之後公子歇為王。”

姬風冷哼一聲:“將軍可知趙王之上,還有周天子?”

李良聞言愕然。

戰國之時,七雄爭霸。按道理說,列國均是周王室的臣子,可又有哪位諸侯把這孱弱的名義中的周天子當一回事?

李良不知姬風說這話是何意,乃侃笑道:“李某不知有周天子,隻知有趙王。”

姬風一聽此話,瑩白如玉的麵孔陡然披了一層嚴霜,心中頓起一陣悲哀,長歎一聲:“普天之下,似爾等這般隻知有自己國君,不知其上還有我姬周天子者多矣!”

李良聽姬風口稱“我姬周天子”,又想他也姓姬,滿腹狐疑,試探著問道:“姬少俠莫非是周王室後人?”姬風點點頭,昂首道:“吾乃東周公姬傑之子是也!”

李良拱手道:“原來姬少俠乃周室少君,失敬失敬!剛才李某說笑,多有得罪,還望少君海涵。”

姬風臉色稍緩,說道:“吾不怪將軍,隻怪我周室勢弱,方為天下人所無視。”

李良又問:“不知少君蒞臨,有何賜教?”姬風凝目望著李良,說道:“姬某今日,特地送大富貴與將軍而來。”

李良被弄得糊裏糊塗,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已身為大將軍,迎立趙歇為王後轉眼便可出任趙國丞相之職,可謂位極人臣,那用得著姬風來送大富貴與自己?

李良便問:“不知少君此言何意?”

姬風朗聲道:“將軍欲立趙歇,至多不過能居一國相位。若將軍能奉姬某為天子,率一旅之師蕩平天下諸侯,興複我周室江山社稷,姬某當賜將軍為趙王,封茅裂土,豈不比立那趙歇強過許多?”

李良心中恍然,原來這姬風是打的這個主意。當下哈哈大笑道:“少君太異想天開了吧!那周室已亡,周朝已成過去。我李良若想奉你為天子,與天下諸侯為敵,死期不遠也。”

姬風冷哼一聲:“姬某好心送你富貴,你卻不取,休怪我無禮!”

李良雖聽聞姬風在博浪沙曾掀起滔天巨浪,可他未親眼見過姬風的能耐,自恃武藝高強,又人多勢眾,脖子一仰,強橫道:“你待如何?”

姬風眼中閃出一絲爍人的煞氣,伸手一抖,一麵火紅色三角小幡迎風一晃。

一股旋風卷至,黑雲滾滾,瞬時李良的生魂被那火魂幡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