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自戰國之初三家分晉趙襄子建立趙國,至秦王政遣大將王翦破趙,虜趙王遷,曆經一百五十九年滄桑歲月,一直為七雄之一的趙國都城,是戰國年代屈指可數的天下大都會之一。

那邯鄲城曾極盡繁華,有後世劉劭《趙都賦》為證:層樓疏閣,連棟結階。峙華爵以表甍,若翔鳳之將飛。正殿儼其天造,朱欞赫以舒光。盤虯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飛梁。

秦始皇滅趙之後,治郡邯鄲,那經戰火洗劫的邯鄲城牆又得而恢複,依然是城高牆厚,易守難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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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道臨晉道上,並轡馳來兩騎。馬上一男一女,雖然風塵仆仆。卻難掩那男子的俊雅風姿與那女子的飄逸綽態,如一對璧人,交相輝映。隻看得路人一陣側目,好生羨慕!

二人正是從魏地千裏而來的韓淮楚與虞芷雅。經過十餘日的跋山涉水,終於邯鄲在望。

這十餘日中,韓淮楚有美眉相伴,雖旅途辛勞,卻甘之如飴。

這本是泡妞的絕佳時機,但二人的關係似乎與從前一樣,若即若離,道有卻無,沒有什麽讓韓淮楚值得歡欣的進展。

一路上虞芷雅蹙著眉頭,心事忡忡,沉默寡言。韓淮楚找些從《笑林》學來的笑話說與她聽,她隻微微一笑,一聽了之,似乎韓淮楚那令人捧腹的笑話勾不起她的興趣。

有兩次夜宿旅店,韓淮楚壯著賊膽,借故敲虞芷雅的房門,欲與她秉燭長談一親香澤,卻被虞芷雅不冷不熱地推辭掉。那美眉打著哈欠說自己累了,明日還要趕路,日子還長著呢,待到了邯鄲再說。韓淮楚隻好訕訕退出門去。他連碰兩次軟釘子,也就不敢再起賊心。

“芷雅到底是怎麽想的?她心中有沒有小生這個人?還是在利用自己達成她推翻暴秦的目的?”那佳人對自己的態度,讓韓淮楚心裏也是糊裏糊塗。

今日到了邯鄲郊外,虞芷雅心情忽然好了起來,居然與韓淮楚有說有笑。

虞芷雅問道:“公子可知那趙國哪位英雄最有名?”韓淮楚想了一想,說道:“若數英雄,非趙武靈王莫屬。”虞芷雅妙目凝視著韓淮楚,點頭道:“那趙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收服中山,林胡,樓煩,拓地千裏,勢力直達代郡,雲中,代郡,一度還想與強秦爭雄,好生英雄!男兒若能如此,也不枉生這世上一回了。”

韓淮楚心知這美眉又在拿話激勵自己,心道一聲“汗”。趙武靈王的故事他自然知道,見虞芷雅難得心情好,故意裝作不知,“哦”了一聲作驚訝狀道:“那趙武靈王居然敢擷頏強秦?”

虞芷雅莞爾一笑:“是啊。那秦昭襄王厲害吧,可他有一次就被趙武靈王給騙了。”韓淮楚對這事倒記不清楚,遂問:“那是怎麽一回事?”

虞芷雅便侃侃道出一個故事。

趙武靈王國事大定,便傳位與子,自稱主父。為對付秦國,自扮成使臣,前去秦國考查敵情。一路上將秦國山川地勢,繪成圖形,好作日後攻秦之用。

趙武靈王到了鹹陽,被秦昭襄王接見,與他瞎聊。秦昭襄王問:“你們主父正當壯年,為何要傳位與子?”趙武靈王道:“我們主父叫太子先熟悉一下為君之道,國政仍在主父手中。”秦昭襄王又問:“你們趙國可畏我秦國?”趙武靈王道:“起先畏懼,可如今我國控弦善騎之士十倍於從前,大概夠資格與貴國結交了吧。”說得秦昭襄王一陣撓頭,不敢小視趙國。

後秦昭襄王想起那趙使不卑不亢,能言善辯,是個人才,便想再找他聊聊。趙武靈王手下人稱使者病了,待過幾天再謁見大王。過了幾天,秦昭襄王再找那使者,卻人去樓空。隻有一人留下回話,說奉我家主父之命,留此向大王賠罪。

秦昭襄王這才知道上當,那使者便是敵國國君。急起精兵追趕,卻哪裏來得及。

虞芷雅繪聲繪色講出這段趙武靈王的軼事,言下頗有推崇之意。韓淮楚聽了這故事,一方麵佩服虞芷雅果然學識廣博,一方麵也為趙武靈王的膽識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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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話間,忽然前方湧出一大群人,拖男攜女,急衝衝向這方奔來,如同逃難一般。人數之多,竟有數千之眾。

韓淮楚大為奇怪,“那趙王武臣賢達愛民,這一路上百姓安居樂業,怎到了趙國的都城,會有恁多難民?”遂上前詢問。

那幫人驚慌失措道:“公子可是要去邯鄲,趕快回去!現在城中出了暴亂,大王被叛軍殺了。叛軍正在城中大肆搜捕,挨家挨戶找尋忠於大王的臣子,稍有不服,便被叛軍一刀殺了。城中正亂成一團,吾等正避禍而來,你們千萬不要去撞這風頭。”

“武臣死了!自己要投奔的趙王被叛軍殺了!”韓淮楚聞言好生愕然。

對於這段曆史,他穿越時空前並未讀過,知之不詳。他隻知武臣被人所害,故在雲夢山時對蒯通雲武臣命中有場血光之災,將死於非命。為此蒯通還生了韓淮楚好大一通子氣。

虞芷雅滿臉吃驚,問道:“那叛軍是何人主使?”眾人答道:“便是我趙國大將軍李良。”

虞芷雅心有大誌,對天下英雄頗為留意,那李良之名她早知曉。她知道李良善使一口大斧,有萬夫不當之勇,遠近聞名。原為秦將,被秦廷封為邯鄲之守,後來武臣派使者曉以大義,便棄暗投明,獻城投了義軍,深得武臣器重。

卻不知李良為何會弑君作亂。今番請得韓公子來為武臣效力,好去對抗秦敵,而要去投奔的老板卻被人殺了,叫她好不失望。

二人乍聞聽這個消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迎麵飛來一騎,馬上之人遙遙高呼高呼道:“韓師弟,你如何來了?”韓淮楚一望,隻見那人正是剛剛想到的二師兄蒯通。

韓淮楚喜道:“二師兄,是你麽?我正要找你。”

那馬一溜煙來到麵前,蒯通跳下馬來。

“師弟要找我何事?”蒯通看著韓淮楚,很是詫異。

虞芷雅搶著替他回答:“韓公子欲投效趙王,領兵抗秦。”

蒯通聞言頓時發惱,氣罵道:“師弟你也真會挑時間!我去鬼穀請你你不來,如今我主公死了,你倒來了!”

韓淮楚知他對上次之事還耿耿於懷,賠笑道:“我也是初來趙地,剛聽到趙王的噩耗。”

一提到武臣,蒯通悲從中來,從馬上一躍而下,麵向邯鄲城跪倒,號哭一聲:“大王,你死得好慘啊!”頓時痛哭流涕,伏地不起。

“是了。那武臣對二師兄有知遇之恩。二師兄的滿腔抱負,盡寄予武臣。今日武臣竟被叛軍所害,二師兄心中所受打擊,實是巨大。”

韓淮楚歎息一聲,走上前,扶起蒯通,說道:“趙王已死,師兄還須節哀順便才是。”

蒯通顫巍巍站了起來,猶在流涕,神情沮喪如同霜打一般。

虞芷雅走上前,問道:“蒯先生,不知那叛將李良,為何會興兵弑殺趙王?”

蒯通把頭一搖:“我也不解。我王對那李良不薄,何以他會起弑君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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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李良自投誠武臣後,一直為武臣器重。前不久領軍攻打常山郡,常山軍民素知李良之名,大多都不戰而降,未經幾日,已把常山郡拿下。武臣接到戰報大喜,令李良班師回朝,要好好嘉獎一番。李良領軍回到邯鄲,守門人以為是來告捷的,便將他一支軍馬放了進城。殊知李良一進城內,提斧引眾直衝王宮,王宮衛士均擋不住。趙王武臣正在花園散心,被李良劈麵殺到,二話不說,一斧砍翻在地。

李良殺死了武臣,猶不罷手,派兵滿城抓捕趙國臣子,不服皆斬,攪得城中一片腥風血雨。不少大臣,便為他所害。

蒯通在家中接到消息,趕緊逃出邯鄲避禍。正不知往哪裏去,一頭便撞見了他的韓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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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淮楚聽蒯通講完李良謀反之事,問道:“二師兄,趙王已死,不知你今欲去何方?”

蒯通恨恨道:“我王雖死,軍馬仍在。我欲去聯絡諸將為主公報仇。那李良勇猛過人,部下甚重,恐怕隻有韓廣一軍才能敵得。我欲去韓廣軍中,勸他興兵為主公報仇。”

韓淮楚好久未聽到韓廣的消息,遂問:“韓廣將軍去了何處?”蒯通道:“韓廣經略燕、代之地,現在幾已將二地平定。”

那韓廣在龍武坡曾跟隨韓淮楚大敗蒙毅,又在陳城張楚王殿仗義執言,為鬼穀懸策鳴不平,力保韓淮楚。韓淮楚方爾為陳勝所用,被派到了吳廣軍中。他對韓廣一直抱有好感,今聽到故人消息,竟建下如此功勳,不由好生欣喜。

三人正在說話,忽然蒯通“咦”了一聲,將目光向韓淮楚身後投來。

大道之旁,一人靜立樹下,手搖羽扇,望著城中湧來的如潮水般的難民,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此人年約四旬,頭帶角巾,儒雅瀟灑,透出一股子名士風流,可不正是那鬼穀懸策第三大弟子,河東名將李左車?

刹那間,李左車目光與蒯通,韓淮楚接在一起,六目相對。

這是趙國地界,而李左車身為敵國元帥,竟混到了趙國的都城附近。他的出現,實在令人感到意外。

身為敵國元帥,若非居心叵測,李左車怎會到來此間?

而李左車出現的時間,正好是那李良弑殺武臣之時。

蒯通忽然明白了什麽,手指李左車,將牙齒一切,厲聲道:“是你!原來是你策劃的這次叛亂!”

李左車仰頭大笑:“不錯,是我。二師兄,你做夢都想不到吧?我那義弟,斬殺了那該死的武臣。這便要迎接我家主公,入主趙國為王。”

蒯通哇地大叫一聲,目光噴火,合身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