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陳勝聞得秦軍到來,大驚失色,倉惶逃出陳城,隻想去往汝南投部將呂臣,以謀東山再起。

隻見身後飛砂揚礫,卻是秦軍追來。秦軍高喊:“有殺陳勝者賞萬金,封為河南之王!”喊聲震天,聞之令人心悸膽戰。

陳勝嫌隨行兵馬走得太慢,不住揚鞭抽打,催促士兵快行。士兵們敢怒不敢言,途中悄悄離去的絡繹不絕。

隻苦了那一幫妃嬪,平日裏頤指氣使,養尊處優慣了,哪裏禁得起這般顛簸,一路叫苦不迭。

陳勝聽得一寵妃齊姬叫苦,忽然不耐,拿起劍拖出轎當胸一刺,喝道:“國難當頭,豈是叫苦之時!”可憐那齊姬平日受盡陳勝寵愛,糊裏糊塗便做了他劍下之鬼。

陳勝殺得興起,令眾美人妃嬪下轎投繯自縊。眾美人不明就裏,哀泣道:“大王,你這是何故?”陳勝鐵青著臉道:“汝等天生麗質,若為秦賊所擒,必受盡淩辱。寡人之妃,怎容他人染指。”不顧眾美人哀聲求乞,令士兵將一個個千嬌百媚的嬌娃逼死,自縊於道旁樹上。

三十幾個環肥燕瘦的妃嬪均是月貌花容,天姿絕色,卻一個個香消魂斷,變成了吊死鬼,看得士兵們一陣惋惜哀歎。

一行人狼狽逃竄,行至鴻溝,為大水阻隔,欲渡無舟。陳勝隻有取道繞汝陰而走。

沿途士氣低落,紛紛逃亡。至一荒山,追兵漸遠,眾人方始心定。陳勝令兵將屯於荒山之上,止步歇息。

其時黃昏將至,暮靄沉沉,朔風吹來,平添淒涼之意。陳勝問道:“這是何處?”左右答道:“此間乃是汝陰地界。若渡穎水,東去可直往下城父,北可至新陽。”

那下城父是個彈丸小城,隻有一千百姓,不堪供給平日裏軍需用度。而新陽卻是個重鎮,為張楚軍呂臣部下駐守。陳勝便欲往新陽,遂令士兵往岸邊尋找船隻渡河。

正好河邊有條大船,士兵們一擁而上,搶了那船。張楚軍潰敗逃命,哪裏還顧得上對百姓秋毫無犯的承諾。

陳勝率先登舟,過了穎水,那船又返回搭載眾人。岸上士兵們與文武眾臣爭搶上船,叫嚷號呼,推搡鬥毆,鬧哄哄亂成一團。此時此刻,老子逃命第一,也不管你是什麽公卿將相,達官貴人了。

陳勝望之頗覺傷感。想不到自已一手創下平日裏軍紀嚴明的張楚兵將,竟變成了這般模樣。

眾人渡迄,打道去往新陽。探子來報:前方已有秦兵阻隔,擋住去路。陳勝無奈,隻有轉去下城父。

入了城,張楚軍就地紮營。因倉惶逃命,隨行並未帶有糧草。士兵們走了幾百裏,又累又饑,遂去百姓家就食。

彈丸小城,哪有這麽多食物供給?很快百姓家的口糧被這幫如狼似虎的軍士們哄搶一空。百姓哭聲一片,怨聲載道。

陳勝大帳外圍擠滿了要求糧食的散兵遊勇,不停地叫嚷。陳勝令一親隨部將驅趕這幫散兵遊勇,那部將卻手一攤,說道:“彼等吃不上飯,自有怨言。末將若往,必被眾人圍毆致死。”

到了這步田地,陳勝連身邊的部將也號不動了。他無可奈何,隻躲在營帳中不敢出來。

沒有糧食喂飽,這幫兵將便不那麽安穩了。

“幹脆殺掉陳勝,投降秦軍吧!”嘩變氣氛愈來愈濃,叫嚷聲直傳入陳勝耳中。

陳勝大為恐慌,急忙叫禦用車夫莊賈備下馬車,準備隻身逃往汝南。

※※※

一輛華麗的戰車奔行與原野。車輪滾滾,馬蹄得得。

經過沿路的秦軍襲擾,陳勝的衛隊俱已身亡。隻有張楚王陳勝與車夫莊賈奪路而逃。

馬車一路疾馳,忽然停下。陳勝正在車中打盹,身軀一震,睜開眼問道:“這是何地?汝南可到了?”

隻聞“嗤”的一聲冷笑,那膀大腰圓的車夫莊賈掀開車簾,譏諷道:“大王還想去汝南麽?”陳勝愕然道:“賤仆,你何出此言?”

莊賈哈哈大笑:“我聽你罵這聲賤仆也不下百遍了。從今以後,恐怕再不用聽到你罵我這二字了。”陳勝勃然大怒,怒目而視,斥道:“爾敢造反?”

莊賈拔出佩刀,目現猙獰,厲聲喝道:“殺了你,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想不到這賤仆要謀害寡人性命!”陳勝大驚,身軀一拱,欲鑽出車外。

莊賈一把摳住陳勝。陳勝欲掙紮,怎奈莊賈力大,哪裏掙紮得開?

寒光一閃,莊賈那刀直插入陳勝心髒。

這做了六個月反秦君王夢的一代梟雄,就此而亡。在中國曆史上曾寫下輝煌一頁的陳勝吳廣農民大起義,便就此告一段落。

不義之仆莊賈割了陳勝頭顱,駕著馬車,直往章邯大營而去。欲憑陳勝的首級,換取他的榮華富貴。

章邯正憂陳勝逃走東山再起,得獲陳勝首級,喜出望外。遂不失前言,封莊賈為將軍,留守陳城。

※※※

書歸正傳。

再說那钜子虞芷雅姑娘到了鬼穀,卻見韓信在工地同一幹匠人忙著修他師傅的行宮,一副營營逐逐的樣子,竟說陳城被破不關他事,不由大為生氣,扭頭便走。

韓淮楚追上虞芷雅,得知莫莊身死,而心上人竟成了統率數千信徒的墨家钜子,大為驚訝。

論資格,钜子之位怎麽也輪不到虞芷雅這最小的一個徒弟接任。韓淮楚心想,“莫非莫莊臨死之前,腦筋糊塗了?”遂問:“你師傅徒弟眾多,怎獨挑中了你,要你接下這副重擔?”

虞芷雅臉現酡紅,莫莊臨終遺言羞於出口。

她想了一想,說道:“我師傅傳位與我,自有他的考慮。他老人家是怎麽想的,我也不知。”

韓淮楚又問:“芷雅,你今日來找我,所為何事?”虞芷雅妙目向韓淮楚幽幽一望,嗔道:“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嗎?”

韓淮楚聞言如夢方醒,嗬嗬笑道:“你看我說的。你來找我,我正求之不得呢。”他頓了一頓,又添上一句:“這雲夢山風景瑰麗,待我陪你邀風對月,暢遊幾日。”

他正想得美滋滋的,虞芷雅卻扳起俏臉,冷冰冰道:“我剛接钜子之位,重任在肩,哪裏有閑暇陪公子去暢遊山水?芷雅此來,是想請公子出山,去對抗章邯,誅除暴秦。”

“原來她不是思念小生特地來看看我,而是要請我出山去對付在戰場屢屢得手的秦軍。”韓淮楚火熱的心如兜頭澆下一盆涼水。

若是別人,麵對如此曠世佳人的相請,說不定會一口答應。可韓淮楚來自未來。他心想最後把章邯收拾掉的是項羽,自己怎能去幹預曆史,搶這份風頭。

韓淮楚遂言不由衷支吾道:“秦軍頻頻告捷,風頭正勁,我韓信有何能耐去擊敗如此虎狼之師?”

虞芷雅剪水般的瞳子逼視著韓淮楚:“公子何必自謙?那章邯不過是昔日蒙毅帳下一員部將,連蒙毅都不是你的敵手,公子若出山,定會力挽狂瀾擊敗章邯,天下百姓將免於再受酷秦苛政之苦。”

韓淮楚被虞芷雅犀利的目光逼視,渾身不自在起來,仍支吾道:“章邯兵法雖學於蒙毅,可青出於藍也未可知。連那張楚國赫赫有名的右將軍周文也敗於他手,韓某出山,未必能敵得過章邯。”

虞芷雅冷冷一笑:“芷雅聞各路諸侯爭相延請公子,說什麽公子有經天緯地之才。今日方知,公子實是盛名之下其實難負。算芷雅看錯公子了。”說罷鄙夷一笑,轉頭便向山下走去。

韓淮楚聽了虞芷雅譏諷的話,全身涼透,如置冰窖,半晌作聲不得。

“小生在虞姑娘心中好不容易建立的光輝形象,就這麽被自己一句話給破壞得蕩然無存!”他心中連聲責備自己,“韓淮楚,你為何如此畏首畏尾,就為了一句什麽勞什子的不能破壞曆史,總不敢有所作為?”

“芷雅這麽一去,將與自己形同陌人,心中再也不會有小生一席之地!”

韓淮楚望著虞芷雅那婷婷綽約的背影漸漸遠去,心中一聲怒吼,“管他奶奶的!就算幹涉了曆史,我也不能失去眼前曠世佳人的垂青。”

他不由大喊一聲:“芷雅,我與你下山便是!”

話一出口,韓淮楚又大為後悔,心想自己這是怎麽了,今日好像有點著魔一般,竟不能堅持自己的初衷。

虞芷雅聞聽韓淮楚呼喊,回過頭來,那清雅脫塵的嬌靨滿含笑意,走到韓淮楚身前,問道:“公子剛才所說,可是真的?”

韓淮楚還在為自己衝口而出的一句話後悔,正在發愣。聽虞芷雅一問,隻好點點頭,有氣無力道:“就算是吧。”

虞芷雅卻未注意到韓淮楚表情的變化,猛力一拉韓淮楚的手,喜形於色道:“我就知公子不會讓芷雅失望的。”

韓淮楚心中歎了口氣,“真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想不到小生也邁不過這道坎,今日栽倒在此。現在隻能陪這美眉下山,走一步看一步了。”

虞芷雅便問詢韓淮楚欲去何方。韓淮楚考慮當今天下諸侯能有實力與秦軍一戰的隻有四家:齊國勢力最大,隻是為救眼前的美眉,那齊王田儋曾與自己結下梁子,被自己一電棍擊昏,到他那去定討不了好;魏王咎有妒賢嫉能的周市把持朝政,周市還派人暗殺自己,壓根不能考慮;新崛起的東海秦嘉,與陳勝近在比鄰,不但不發兵相救,還把陳勝派去的使者武平君給殺了,想來也不是什麽好鳥。

想來想去,隻有趙王武臣一處可去。那武臣曾雲要將傾國兵力,托國之重交給自己,可謂心誠。又有師兄蒯通與陳餘在彼處,可以相互照應。

韓淮楚便將自己心思與虞芷雅說出。虞芷雅忽問:“聽說飛燕門項掌門在會稽起事,殺了郡守殷通,不知如何?”

“那項梁到底起事了,與書上說的一模一樣。項羽的西楚霸業看來是無法阻擋,這該來的終於來了。”韓淮楚聞言心中狂震。

他神情古怪的望了望虞芷雅,苦笑一聲,“這眼前的佳人將會是項羽的虞姬。小生竟為了她不惜幹涉曆史,卻是何苦?”

韓淮楚計議停當,便攜虞芷雅,去找大師兄隨何辭行。

隨何倒還記得虞芷雅便是當日與師傅賭棋的那個丫頭,見師弟韓信與她在一起,二人表情好像非常親近。心中一動,“師弟得此美姝垂青,實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笑嗬嗬將虞芷雅迎入屋中,沏茶相待。

聽得韓信要去趙國,隨何道:“你傷已痊愈,早該出山了。這裏豈是師弟你呆的地方。”韓淮楚又慮及修建行宮工程,隨何手一擺:“師弟放心,此處有我張羅,你隻管去做你的大事。”

於是韓淮楚與虞芷雅一起,打馬直向趙國都城邯鄲。

※※※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