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淮楚內力雖強過項少龍,在招數上卻差了很多。

他隻隨韓非夫人學過半年劍術。韓非夫人父親鄭國雖然也是韓國的一流劍客,可比諸與項少龍這等級數的劍術大家來,就遠遠不如。

項少龍正是要用玄妙的劍法來彌補內力的不足。絕招一出,刹那間韓淮楚隻如一葉扁舟,吞噬在遮天覆地的叢叢劍海之中,避無可避,拒無可拒。

韓淮楚雖懷有深厚的內力,卻不知從何方位擊出,驀然間他心中興起一股無從著手的感覺。

森然的劍光已臨身前,眼見項少龍手中的钜子劍將洞穿韓淮楚的眉心。就在這性命交關之時,韓淮楚下意識左手一引,凝聚一身功力,悉數用在這招咫尺天涯。

隻覺氣流激蕩,臉頰火辣辣好生疼痛,原來是钜子劍擦臉而過!

項少龍的劍招雖然繁複無盡,但最後斃命的隻能是一劍。而這一劍,堪堪差了毫黍,便可將韓淮楚當場擊斃。但饒是如此,那劍上裹挾的勁道,仍然掠掃了韓淮楚一記。

項少龍一個錯愕,不知這追魂奪命的一劍為何會走偏,心中頓生惋惜。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韓淮楚手中的鬆枝在钜子劍上電光石火一點,“噗”的一聲,那墨家寶器爆裂開來,變成了兩爿爛柴。

钜子劍乃是用千年花榴木製成的重劍,木質緊密,縱是百煉精鋼,也不能損它分毫。而韓淮楚所用卻不是擊打之力,而是用內力從中爆破。這墨家傳了數百年的神兵,就此被毀。

見钜子劍被毀,項少龍虎吼一聲,“呼”地掃出一腿,踢向韓淮楚,隻欲報那毀劍之仇。他急怒攻心之下,也不講章法,有點胡攪蠻纏的味道了。

韓淮楚足尖一點,一個大鵬展翅,輕輕躍起,朗聲道:“咱們以武會友,剛才未分高下。大家作個朋友,就此罷手如何?”

項少龍聞言不由一呆。

想不到韓信的武功,明顯在自己之上。今日教訓他不成,反而毀去了跟隨自己多年的钜子劍!

而叫他就此認輸,他又實不甘心。

敗於管中邪之手,那是武林中排得上號的人物,名列入世三劍中的劍魔,項少龍還能處之泰然。而敗於韓信這個後輩手中,卻讓他不能接受。

而寶兒將被這小子逼得窮途末路,自刎烏江,韓信還覬覦自己媳婦虞芷雅的美色,更叫他恨恨難平。

項少龍冷峻的目光凝視著韓淮楚,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不知自己是否要再行一搏。

紀嫣然蛾眉微蹙,心想,“夫君今日是怎麽了。兵器都被人家毀去了,依往日他的脾氣,早就開口認輸了。怎現在像個市井蠻徒,還要再鬥?”

她走上前,拱手道:“韓公子武藝高強,我夫君不是敵手。今日領教了公子風采,不虛此行。”

項少龍見她開口認了輸,也不好意思再鬥。歎了口氣。說道:“四弟,嫣然,咱們走吧。”

韓淮楚耳中聽他叫了一聲“嫣然”,心想他夫人原來叫嫣然,驀地一怔,“這名字似乎在哪聽過?”

沒等他想清楚在哪聽過,項少龍與紀嫣然、荊俊已去得遠了。

※※※

項少龍一行離開後,一路下山。

紀嫣然責備道:“夫君,你今日是怎麽回事,怎麽不肯認輸,你大俠的風度哪裏去了。”

項少龍道:“嫣然,你不知道,我是咽不下這口氣。”紀嫣然奇怪道:“不就是比武輸給了一個小輩麽?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怎會咽不下這口氣?”

項少龍悠悠一歎,說道:“你哪裏知道,這韓信便是我家寶兒的命中克星。未來寶兒兵敗身亡,便拜他所賜。”

紀嫣然“哦”了一聲:“原來如此。”又話鋒一轉,說道:“夫君,你不是常說不可幹預曆史嗎?你今天要是失手把韓信殺了,這未來的曆史豈不是要統統改寫?”

項少龍窘道:“我當時是鬼迷心竅,收不了手。幸而韓信武功高強,你夫君敵他不過。”說罷爽朗一聲長笑:“今日敗給了他,敗得好!”

※※※

迎麵隻見一群工匠,抬著一具如真人大小的銅塑,走上山來。

那銅塑表麵鍍了一層金箔,在午間的烈日照射下,映出一身金光。

項少龍駐了足,問眾工匠道:“這可是為清溪隱叟塑的金身?”眾人答道:“正是。”

紀嫣然歎道:“鬼穀前輩以身飼蛇,死後封聖,堪為吾輩景仰。”

正說話間,空中忽聞一聲長唳,聲音清幽,直入雲霄。

一隻巨大的白鶴,翱翔而至。頭頂紅冠,脖項修長,一身羽毛如銀般雪白,雙翅在空中展開,輕逸飄灑,姿態翩躚。

白鶴之上,跨了一少年,年輕目秀,唇如敷粉,額頭上紮著一根束帶,穿一襲白衣,背上背了一口闊劍,神光內斂,猶如仙童。

項少龍一見那少年,對紀嫣然與荊俊道:“這位莫不是傳言中在博浪沙以一管長笛將武林群雄與萬千兵將陷入沉睡的天池真人弟子姬風麽?”紀嫣然道:“除了他,還有誰會有這麽大一隻仙鶴?”

項少龍奇道:“這仙道弟子,今日怎會蒞臨清溪?”荊俊猜測道:“或許是路過的。”

殊知那姬風不是路過,今日是特地來找他們麻煩的。隻見白鶴一個俯衝,降下雲層,停在眾人身旁。姬風高聲呼道:“項太傅別來無恙否?”

項少龍大奇,“我化名而來,他怎知道我是誰?還知道我做過盤兒的師傅?”

※※※

自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被商山四皓駕雲托走,索魄四使混出秦宮後,那偌大的鼎室便再無別人,隻剩下地上四具屍體。

忽然那遮蓋姬風屍體的火魂幡冉冉升空,迸射出一片耀眼的紅光,照聚在姬風的屍體上。

隨即“咯”“咯”一陣如竹筍拔節般的脆響,姬風全身斷了的骨骼自動對位,接續起來。而被打散的三魂七魄,又漸漸凝聚在一起,如一縷青煙注入姬風體內。

盞茶工夫過後,姬風清醒過來,一個挺身,從地上躍起,又變得生龍活虎,神完氣足。

姬風望著那火魂幡,心中一個頓悟,已明白了幡的來曆。

九鼎之一被仙界遣人挪至千裏之外的泗水,顛覆乾坤大陣布不成。混沌天魔又降下火魂幡賜予姬風,要姬風用這火魂幡,繼續在人間掀起腥風血雨。

姬風手向幡一招,那大如車蓋的火魂幡,旋即變為巴掌大小,飄落到姬風手中。

姬風桀桀怪笑一聲,出了鼎室,大踏步走出秦宮,到鹹陽城外找到巨鶴,跨了那鶴,直向塞外飛去。

既然劍神蓋聶已死在自己手中,當初對他的承諾便不必理會,這魔君便欲放手找大仇人項少龍報嶽丈呂不韋之仇了。

他來到項少龍隱居的山穀,略一打聽,得知項少龍已去了中原。於是馬不停蹄,駕鶴飛回中原。

憑著他那異乎常人的魔功,姬風已感悟到項少龍所處的方位,便追蹤到了魏地。今日在這清溪鬼穀,終於將他截住。

※※※

項少龍見身份被挑明,分外奇怪,抱拳道:“來的可是天池真人門下弟子姬風姬少俠?”姬風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怎答‘可以這麽說’?”項少龍被弄得糊裏糊塗,遂問:“姬少俠何以得知我的身份?我與你素不相識,何以謂別來無恙?”

姬風長笑一聲,笑聲中充滿怨毒:“項太傅,你可知我的另外一個身份?我就是你的老朋友管中邪啊。”

項少龍奇道:“管中邪不是死在芒碭山了麽?少俠乃名門正派,仙道弟子,怎與那魔頭扯上關係?”

姬風既已盟殺心,索性將話挑明,讓他們死得明明白白,於是昂首道:“吾乃姬風與你老朋友管中邪合體,受混沌天魔點化,將成魔帝,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仙魔人三道,均在劫難逃。項太傅,管某一家之不幸,皆拜你所賜。今日找上你,是你的末日到了。”

“原來眼前麵對的是一個魔君!”項少龍心中大震。

自己的武功不及管中邪,而姬風在博浪沙掀起那麽大的風浪,看來武功更在管中邪之上。這魔君自稱是管中邪與姬風的合體,他找上門來,自己焉有幸理?

他心想,“可惜小布未能找到,要辜負弟妹鹿丹兒臨終之托了。”

一群工匠,乍聞來了個魔君,丟下鬼穀懸策銅塑,嘩然便逃。姬風冷笑一聲:“哪裏走!”手掌一揚,一道漫天的掌風揮出。那群尋常工匠哪裏經得起這魔君一掌?立即一起仆倒在地。

一看姬風出手的威勢,項少龍便知自己差他太多,今日勢難逃出他的毒手。

一旁荊俊忽質問道:“我不管你是姬風還是管中邪,可你總要守信用吧?管中邪敗給了蓋大俠,親口應承不再找我三哥一家麻煩,你怎能出爾反爾?”

姬風冷笑一聲:“不錯,我是敗給了那老匹夫,不過——”話說到此,忽見他將背上闊劍解下,向地上重重一擲:“你們看,這是何物?”

眾人這才注意到那口劍。

項少龍依稀記得劍神蓋聶身上也背了一把闊劍,似乎與這劍有點相似。他心中陡然閃過一念,聲音抖顫道:“莫非——你把蓋前輩怎麽樣了?”

姬風冷冷道:“這老匹夫既然這麽好管閑事,隻好送他去見閻王了。蓋聶武功不濟,已死在我手,你們不會說我不講信用了吧?”

項少龍聞言悲慟萬分,跪倒在地,以額頓地:“蓋大俠,是項某連累了你!”

姬風哈哈大笑:“項太傅,你連累的人不會僅僅一個蓋聶。我曾說過,要殺你一個孩兒,奸你一位夫人。今日你身邊的夫人,雖說老了點,可她昔日也是傾城之貌,曾迷倒過天下無數英雄,我姬風幹幹她也不吃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聲中充滿得意,似乎項少龍在他眼中,如同無物。

荊俊聽他汙言穢語,脹紅臉一聲厲喝:“休辱我三嫂!”舉劍撲了過來。項少龍急呼:“四弟不要!”卻阻攔不及。

姬風道聲:“找死!”手腕一翻,爪影暴漲,已用上了他那魔功“天魔抓”。

荊俊豈是姬風的對手。那形同實質的爪影,旋即搭到荊俊的肩頭,將他硬生生拽到姬風身前。

姬風瑩白如玉的臉上現出猙獰:“我並不想殺你,隻想當著你的麵奸殺你義兄的夫人。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荊俊在姬風魔爪之下,隻覺全身氣血鎖閉,半分氣力也使不出來。他自知落入這魔君手中,萬無幸理,當下哈哈一笑,說道:“我荊俊活到這個份上,死有何懼?可我有一問,不問則死不瞑目。”

姬風“哦”了一身,問道:“你有什麽問題?”荊俊問道:“我那孩兒項布被你擄掠去,現在在哪?究竟是死是活?”

項少龍也想知道兒子項布的下落,而唯一知情的便是眼前這位魔君,便直勾勾地望著姬風,聽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