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前方章邯,王離頻頻告捷,秦都鹹陽上下一片歡騰,又恢複到歌舞升平的舊貌。

這一夜,一堵高牆內,門前紅燈高懸,門內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

這是舊國尉尉僚的府邸。趙高與魔門中碩果僅存的三位魔頭認了同門,當然要給好處與他們三人。自從尉僚被斬,這國尉之職空置,趙高便奏請秦二世胡亥,由拐魔行無定繼承。而貂魔居無所,傘魔柳無雙,也升任副職。原隱武軍團中的江湖高手,均歸了三魔統管。

尉僚在位之時,克己奉公治下甚嚴。而這三魔一即位,便亂了規矩,自恃有丞相趙高撐腰,任性胡來。每日大排飲宴,笙歌不斷,更從民間找來一群年輕女子,為他們歌舞助興。

此時國尉府中,案排兩行,觥籌交錯,杯盤狼藉。幾十個江湖豪客,奇形怪貌,俊醜不一,喝得爛醉如泥,正在欣賞堂下女子跳的豔舞。

這些女子均年輕貌美,**雙臂,衣短過臍,一副煙視媚行之態。那群豪客看得色咪咪,不停叫好。

席間坐了四個須發如戟的年輕的侏儒,個個峨冠博帶,卻身長不足四尺。

這四人正是索魄四使。

也不知他們從何處得知的消息,那劍魔管中邪現身江湖,便在秦始皇東巡途中忽然不告而別,藏匿了起來,消失得無影無蹤。近日得知管中邪屍體出現在芒碭山,又忽然回到鹹陽,重投隱武軍團國尉門下。

四人身材雖小,色心卻不小。望著堂下那些**的豔女,一個個目不轉睛好像色鬼投胎一般。

※※※

這國尉府頹廢的風氣,似乎已影響到合府上下。朱漆大門前,兩名看守大門的護軍,也是一副懈怠的神情。二人蹲在門前,正在燈籠下抱著兵器打盹。

是啊,這國尉府中高手如雲,又有誰會在深夜到此撒野,自尋死路?這看門不過是個形式,擺擺樣子而已,用不著那麽認真。

但今天就有人找上門來。

一位矍鑠的老人,年過古稀,穿一身獸皮製成的衣服,足踏皮靴,背上斜插一柄三尺長的闊劍。身材偉岸如山,正踏著月色,從街上緩緩走來。

他步履出奇的穩健有力,神色說不出的凝重,渾身上下籠罩著一股鑠人的殺氣。

待他逼近門前,這股子殺氣已將二位護軍驚醒。二人抬起頭,齊聲喝問:“何人到此?”

此時正是宵禁時分,大街上空無一人。這老者竟敢背劍而行,莫非視王法於無物?

那老者臉籠寒霜,道聲:“去找你們主事,就說倉海君蓋聶到訪,讓他出來見我。”話畢便不發一言。

二護軍冷笑道:“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國尉大人是這麽輕易出門見客的嗎?兀那老頭,你怎敢仗劍夜行,膽子可不小!”

劍神蓋聶似乎不耐與二人囉嗦,右手信守一抓,那門前的一對石獅,一尊已被他托起。蓋聶手一揚,那石獅呼嘯而出,撞向大門。嘩啦一聲,兩扇朱漆大門已撞得粉碎。

這石獅重過五百斤,老者竟能輕輕鬆鬆將它托起。二護軍情知遇到武林高手。而他撞碎大門,分明是來找麻煩的。二人不敢怠慢,趕緊派一人進府通風報信。

一聞倉海君蓋聶到此,舉座皆驚。拐魔行無定手一揮,那群正在搔首弄姿的豔女趕緊停止跳舞,退了下去。

※※※

十幾年前,秦始皇剛統一六國,威震天下。

鹹陽秦宮中,忽闖來一位劍客,自稱乃是劍俠荊軻與樂師高漸離之友,要向秦始皇嬴政討要高漸離遺下的築。

那秦宮守衛森嚴,始皇方下令收繳天下兵器,準備鑄為十二金人。而這劍客竟敢單身隻劍,來到這普天下人人畏懼的秦宮!

守衛哪裏肯放過此人,立即團團圍住,準備拿下此人。

殊知那劍客武功高絕,一柄闊劍擋之則死,碰之則傷。那守衛秦宮的數千兵將,竟擋他不住,被他殺了個落花流水,硬闖入宮門。

守衛急報始皇。嬴政聞言大驚,“幾千人還攔不住他一個,來的究竟是何方高人?”急傳在京師蒙恬蒙毅王賁等數十名虎將,與尉僚屬下影武軍團幾十位江湖高手,前來擒拿此人。

但結局仍是一樣,幾十個能征慣戰,每一個均讓山東六國聞之膽寒的猛將,與幾十個江湖一流高手,聯起手來也抵不過此人。在他那柄闊劍下,連喪秦國十餘員上將與高手,餘者莫不負傷。

嬴政深恐再打下去,一幹將軍們與影武軍團均要送命,國之基柱便會無存,便令眾人撤下,召那劍客進宮,親自在大殿接見此人。

那劍客入得大殿,將那巍峨秦宮,殿上侍衛視若無物,手提利劍指向秦始皇,喝道:“嬴政,我友高漸離遺下的築在何處?拿來與我!”

嬴政哪見過這份氣概?就是他所稱的朋友荊軻,到了這秦宮也隻敢藏刃圖中,趁自己不備出手行刺,而這人竟公然索要高漸離遺下的築!

他情知遇到絕頂高手,便堆笑道:“大俠原來是想要回那築。那築在朕禦庫房內,朕令人拿來便是。隻是不知大俠高姓大名,為何要討回那築?”

那劍客見嬴政這麽說,一時消了氣,答道:“吾乃蓋聶,討回築隻是為緬懷故友。”

嬴政哦了一聲,籲了口氣,“原來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劍神蓋聶到此!早知他是為了這麽一樁小事,給他築便是。可惜朕十餘員上將,無謂喪命他手。”

高漸離死後,嬴政曾招來幾位樂師彈奏那築,可惜均沒有高漸離一般的造詣,再也無人能奏出似高漸離一般美妙的弦音。嬴政隻覺索然無味,便將那築封入庫房,置之不理。

既然劍神蓋聶索要,嬴政便樂得大方,令人取來築,交給蓋聶。

蓋聶拿了築,也不稱謝,還擲地有聲留下一句:“嬴政,吾蓋聶隨時可來取爾項上人頭。但念在你統一六國實為百姓造福,不與你報荊軻高漸離之仇。你好自為之吧。”話畢便昂首闊步走出大殿。

那殿上眾侍衛,望著蓋聶走出,無人敢攔。

蓋聶走後,嬴政一想到他說的那句“吾隨時可來取爾項上人頭”,便如鋒芒在背,冷汗涔涔。

蓋聶這一番闖宮,也讓他上了秦廷的黑名單,全國通緝。後來聽說他離了家鄉榆次,不知去向,此事便不了了之。

而倉海君乃是大漠深處的一位江湖高人。傳聞他武功奇高,便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無人知曉他的來曆。

今日蓋聶通名報姓,影武軍團眾人方知,那倉海君就是十幾年前大鬧秦宮的劍神蓋聶。

雖然那時魔門三老未曾加盟,沒趕得上與蓋聶交手,但他們早聽眾人提過。那影武軍團中參與那一戰的,一談到那一戰,均心驚膽顫,猶有餘悸。

聽門衛之言,他舉獅撞門,似乎是來找麻煩的。

縱是眾魔之主的琅琊劍魔,排名也在劍神蓋聶之下。拐魔行無定心下忐忑不安,不知這等高人今日到此,所欲何為?於是令人從後門出府,趕緊去通知相國趙高,派兵增援。

劍神已找上門來,指名要見主事。剛即位國尉的拐魔,隻好帶了眾人,硬著頭皮走出門外。

蓋聶一見眾人走出,連珠價厲聲喝問:“誰是拐魔行無定?誰是貂魔居無所,誰是傘魔柳無雙?”

三魔戰兢兢上前答道:“晚輩在此。不知前輩到此,有失遠迎。”

蓋聶鐵青著臉,問道:“我徒兒荊力,可是死在你們三位手中?”

“原來那博浪沙擲出鐵錘的大力士荊力,便是劍神的徒弟!原來劍神蓋聶,此來是為徒弟報仇!”三魔聞言心中大驚。

早知荊力是蓋聶之徒,說什麽他們也不會殺他,惹來今日這場禍端。

但禍端已至,不接下還能如何?

拐魔行無定遂壯膽答道:“不錯,荊大俠是死在吾等之手。晚輩不知荊大俠乃是前輩之徒。荊大俠行刺先帝,吾等隻有奉命行事,誤殺令徒。”

蓋聶臉籠寒霜,冷冷道:“你們是要自己動手自殺謝罪,還是要老夫出手?”

劍神蓋聶就這般直捷了當,一句話便將三位魔頭逼上絕路。

人群中隻聽一聲暴喝:“你是何人,敢如此說話?”

說話之人碧發紅須,長相與中原人迥異,原來是來自西域的雅克希。

那雅克希來自烏孫,本是縱橫西域的一位宗師級的武林高手,前不久才加盟影武軍團。手中兵刃乃是一對分水刺。行無定考較他武功,與他比試,竟不分上下。

他久居西域,未聽說過劍神蓋聶的名頭,見蓋聶如此咄咄逼人,便自恃武功出頭嗬斥。

蓋聶睥睨他一眼,冷哼一聲:“找死!”

話音一落,隻見蓋聶左手一操,門前另一尊石獅被他托起。右手在石獅上重重一拍,“嘩”的一聲,那石獅裂為齏粉,化為鏈形,呼嘯而出,直向雅克希刺去。

這一手裂石成粉,化石成鏈,聲勢是何等驚人!三魔一見蓋聶出手,便知雅克希要糟。

雅克希隻覺狂風撲麵,這條石鏈鋒銳無匹。忙氣凝雙掌,一起拍出,欲將石鏈截住。

“颼”的一聲,那石鏈猶如利劍,穿透雅克希掌力,直刺他胸口。“劈劈啪啪”,雅克希一排肋骨盡碎,當即狂噴一口鮮血,嗚呼哀哉。

三魔到此終於明白,那劍神蓋聶為何能在十幾年前單身隻劍闖入秦宮如同無物。也算明白了,自己這點微末武功,與他相比有天壤之別。

蓋聶已盟殺念,今日恐怕難逃一死!

一隻金眼小貂,狀如狸貓,陡然從貂魔居無所肩頭竄出,如同靈蛇一般,向蓋聶撲去,張嘴便噬。

蓋聶一見那金眼貂,立即眼中厲芒爆出。

原來他已打聽到,自己徒兒荊力便是被這金眼貂咬中脖子,失血過多才斃命博浪沙,對這靈禽痛惡至極,又見貂魔居無所故技重施,心下大怒。

隻見他一伸手,劃了個弧形。那靈蛇一般的金眼貂,猶如卷入漩渦,翻騰不得。蓋聶指如鐵鉗,抓住小貂。金眼貂哼也未哼,化為一攤肉血。

貂魔居無所看得隻是揪心。這金眼貂跟隨他多年,早已心意相通,每每到關鍵時刻,這貂便能出其不意給對手一個噬咬,最後能克敵製勝。他貂魔的名號,便從此得來。

跟隨自己多年的靈禽已死,現下還來不及悲傷,恐怕再過一刻,自己也會像金眼貂一般,斃命於斯。

果然,蓋聶結果了金眼貂,下一步便要來找殺死愛徒的凶手算賬。隻見他伸出手,緩緩將背上那口闊劍取了下來。

自從他練成“閉門三推”掌功之後,便能以炁化劍,這劍他已多年不用,背在身上隻是做做樣子而已。

若非心痛愛徒之死,必要斬殺這三位魔頭,蓋聶心如鐵石,又怎會取劍?

三魔大駭,齊提聚一身功力,欲拚死一搏。

而那影武軍團的數十位高手,情見不妙,無人敢出手相助三魔。有在博浪沙參與搏殺荊力者,腦中閃的念頭均是:蓋聶殺了三魔,千萬別再找到自己。趕快溜之大吉。

在眾人眼中,三魔壓根不是蓋聶對手,已視他們為三具死屍。

忽聽暗中一聲擊掌:“劍神蓋聶,果然威風!”

隨著話音,蓋聶身後現出一人。

隻見他是一少年,年輕目秀,唇如敷粉,額頭上紮著一根束帶,穿一襲白衣,神光內斂,猶如仙童。

在博浪沙有人見過此人,正是那用“萬妙清音”將萬千兵將陷入沉睡的赤鬆子弟子姬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