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王吳廣奪下三川治所滎陽,略作休整,招兵買馬,便挺向河東之地。而那河東本是趙國故地,三晉盟副盟主趙歇在此經營多年,根深蒂固,一舉義旗,應者雲集。便拜李左車為帥,東征西討,攻城略地,短短半月,盡下河東之地。

那吳廣便上疏啟奏陳勝,雲均是反秦義師,須做聯手,共同對付強秦。陳勝接疏大怒,令吳廣趁趙歇立足未穩,翦滅其於萌芽。吳廣無奈,隻有與趙歇交手。

但他遇上的敵手,乃是縱橫家的高徒,名聞暇邇的智將李左車。雖握有十餘萬大軍,卻被李左車用計謀連勝數場,大傷元氣,隻好與之對峙。

而原趙國的英雄豪傑,紛紛棄張楚軍而去,投奔李左車麾下。李左車遂逾戰逾強,已握有八萬勁旅。吳廣再想取勝,心知已是不能。

吳廣與李左車曠日持久的相持,已漸漸心餒。他本不欲與趙歇交戰,隻是礙於陳勝之命,不得已為之,已陷入退也不是,進也不能的困境。

鬼穀懸策聽黃石公講罷,怒道:“現在翦滅暴秦方是第一緊要之事。那陳勝不思共同對付強秦,卻一意消滅六國後裔,失策至極。當初他來我清溪拜師,貧道觀他麵相三根六筋,便知他成不了什麽氣候,於是拒絕此人拜我門下。”

黃石公忽道:“貧道曾與這張楚王有過一麵之緣。”鬼穀懸策和赤鬆子齊問:“仙翁何時與陳勝見過?”

黃石公緩緩道:“那日貧道見魏地上空將星雲集,更有一顆帝星出現,便尋了過來,想看個究竟,後來發現那帝星原來是應在陳勝身上。”鬼穀懸策問道:“那又如何?”黃石公接著說:“那帝星當時十分黯淡,並未成氣候。貧道本想助他一把,將我那《太公陰策》贈與他,卻見他太過不懂禮教,便未傳給他了。”

鬼穀懸策點頭道:“陳勝為人狹礙凶殘。貧道在陳城,聽說他將一幫故交友人盡於大殿金瓜擊死。又聞他暗中支使,讓前將軍葛嬰的部將召平、鄧宗殺了葛嬰,斬了楚王襄疆,手段好生毒辣!”赤鬆子也道:“若讓此人替代秦廷稱帝,又會是一個暴君。”

鬼穀懸策忽問:“韓信,你去那蛇母妖姬車下,探聽到什麽?”

韓淮楚稟道:“徒兒奉命潛到她車下,發現蛇母妖姬原來是想用活人為餌,讓大蛇中毒。”遂將蛇母妖姬喂“肉粽”以雄黃酒一事道出。三仙聞言,均是大怒。想不到蛇母妖姬蛇蠍心腸,竟要用活人來喂大蛇!

赤鬆子怒道:“姬風,你去把那蛇母召來。”姬風便拿出長笛,湊到唇邊,吹奏起來。

笛音輕幽飄遠,宛轉悠揚,直入山林,正是姬曲的絕技“萬妙清音”。

不多時,蛇母嬌姬匆匆忙忙趕了來,見到世外三仙俱在,忙叩地道:“蛇母見過三位前輩。”

赤鬆子臉籠寒霜,問道:“蛇母,聽說你要用活人去喂那大蛇,可有此事?”

蛇母妖姬望了韓淮楚一眼,抖抖嗦嗦道:“晚輩想要毒倒大蛇,但我那小白吃人肉吃上了癮,無奈之下,隻有用活人為餌,好除去那孽畜。”

赤鬆子冷冷一笑:“這麽說來,你還是為民除害的英雄了?”蛇母妖姬瑟縮道:“不敢。”

鬼穀懸策大喝一聲,“還不將那些人放了!”蛇母妖姬猶豫道:“隻是這些人已被晚輩喂了雄黃酒。縱然放了,也會被酒勁醉死。何不就以其為餌,殺了我那條大蛇。”

黃石公聞言,“哦”了一聲,說道:“蛇母,你真是作孽不淺,快去將那些人帶來,讓貧道為他們解酒。”

蛇母妖姬起身,走回那馬車,讓金枝玉鳳二徒將十餘個紅光滿麵,爛醉如泥的男子裝於車上,驅趕馬車,駛了過來。老遠便聞到一股濃鬱的酒氣。

黃石公抓起一漢子,伸掌抵住他背後,一股真炁傳了過去。不用一柱香工夫,那漢子腳底沽沽流出一束黃色水箭,卻是酒香撲鼻。原來黃石公正用內力將他體內未及吸收的酒逼出體內。待到那人隆起的肚腹塌了下去,灌下肚中的酒已十去八九。

黃石公又從瓷瓶中倒出一粒桔紅色藥丸,納於那人嘴中,令蛇母妖姬取來清水,送那人服下。他不待那人醒來,又趕忙轉頭為另一人運功逼酒,等到酒從體內逼出,先頭那人臉上紅色已褪去,卻仍神智不清。

黃石公大奇,問道:“蛇母,這是怎麽回事?按道理這人服了我的桔髓精之後,應該醒過來才是。”蛇母妖姬心中一慌,吞吞吐吐道:“這人,這人——”韓淮楚“哼”了一聲,說道:“這些人已被她用‘姹女九陰功’吸去元陽,便如行屍走肉一般。”

赤鬆子聞言大怒,厲聲喝道:“蛇母,你幹的好事!”

鬼穀懸策歎道:“這些人隻有送到一處,靜心調養,三年五載過後,或許能恢複過來。”

赤鬆子聲色俱厲,對蛇母妖姬道:“就罰你將這些人養好,將功補過。如再讓貧道知道你幹如此事情,定斬不饒!”蛇母妖姬唯唯稱是。

黃石公抓緊時間,一一為這批肉粽逼酒出體,哪消兩個時辰,已搞定了十餘個肉粽。赤鬆子便令蛇母妖姬將這十餘人載於馬車,駛往附近村莊,尋一富戶,托其收容。蛇母妖姬不敢不聽,便趕車而去。

※※※

看看天色已晚,暮藹沉沉。世外三仙師徒五人商議除蛇之計未果,便欲尋一宿處休憩。

五人兩鶴一路尋去,忽見道旁一片竹林後,隱隱綽綽有個古廟。走到近前,隻見牆垣頹損,殿宇傾斜,兩廊畫壁蒼苔爬滿,滿地花磚亂草叢生。仰頭一望,一額牌匾懸於廟門,四個金色大字“玄女之廟”,想是年代久遠,已褪色不少。

赤鬆子道:“原來這是九天玄女廟,我等正好可去參拜真神,今夜就在此歇足吧。”

眾人入廟,隻見殿上兩側,供著幾個青衣女童泥塑,持笏捧圭,執旌擎扇。而正中一張七星九龍椅上,坐著一位娘娘泥塑,頭綰飛鳳髻,身穿金鏤衣,玉帶長裙,圭璋彩袖,妙相尊嚴,栩栩如生。

這幾尊泥塑,均布滿積垢蜘蛛網,那香爐早已熄滅,竟有螻蟻在裏麵營窠。想是好久沒人來過了。

世外三仙均是仙道中人,見了玄女神像,便倒頭焚香參拜。又找來掃帚,布條,領著韓淮楚、姬風二人做了一次大掃除。不多久,積垢盡去,飛蟲頓無,那玄女廟中煥然一新。

鬼穀懸策、黃石公、赤鬆子便盤膝而坐,閉目搭訣,打坐調息。

他們三人俱已辟穀多年,每日飧食六氣足矣,也不覺腹中饑餓。

姬風和韓淮楚未到辟穀之境,甚覺饑餓。而那兩隻仙鶴更是餓得一個勁地長唳,叼著姬風的衣角,不停地搖頭晃腦。姬風和這仙鶴處了多年,心知它們要去覓食,便道:“韓兄,我們出去帶鶴兒找點食物吧。”韓淮楚道聲:“好,我也正好要去獵點野味充饑。”

二人遂欲走出廟門。剛走到門口,赤鬆子緊閉的雙目霍地一睜,說道:“徒兒,不要走遠。那大蛇來去如風,神出鬼沒,小心撞到那孽畜。”姬風應道:“是,師傅。”

韓淮楚二人走出廟外,先為仙鶴覓食。仙鶴愛吃樹葉嫩枝,花蕊野果,鳥蛋昆蟲,便自個飛走,四處尋覓食物。韓淮楚也是打獵高手,不多時獵到一隻野兔,便在廟外點了堆篝火,烤那兔肉。

且說世外三仙正在玄女廟中打坐調息,忽然一陣狂風陡生,吹得神幔獵獵直響。

這廟內門窗緊閉,那狂風生得好生突兀,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循。

三仙均是老江湖了,見這風生得奇怪,均停下打坐,睜開眼來。

那一直端坐在七星九龍椅上的玄女泥塑,忽然間雲吞霧繞,似乎活動開來。一時廟內龍燈鳳燭全部點燃,照得大殿一片通明。那兩邊的青衣女童,身上劈扒作響,那臉上、手足上,身上的泥胎竟如蟬蛻般一塊塊掉了下來。

三仙均是世外高人,心知將有異變,也就見怪不怪,以靜待動。

不一會,那泥塊掉盡,泥塑已變作兩位活生生的女童,朱顏綠發,皓齒明眸,神態飄然,不帶一絲塵俗之氣。

而那雲霧散盡處,玄女神塑已變作人形。但見她臉如蓮萼,天然眉目映雲環,唇似櫻桃,正大仙容描不就,威嚴形象畫難成。

九天玄女臉露微笑,微啟朱唇,說道:“三位道長可好?”那聲如珠落玉盤,蓮花吐蕊,聽得三仙一陣心旌搖動。

三仙俯伏在地,叩拜道:“原來是玄女娘娘顯聖,肉體凡胎,喜覷見娘娘真容,乃吾輩之幸矣。吾等參拜娘娘。”

三仙初窺仙道,到底還是凡人一個,今見真神顯聖,不由喜出望外,叩首如搗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