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鄧凱徹底蒙住了，他手中的藥碗掉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就像，我的心，碎成了無數塊。

“阿影。”鄧凱聲音有些沙啞，還有濃濃的愧疚和心疼。他雙眼已經通紅，隻怕我承受不住。

“別碰我。”我推開他，用盡了力氣。

“你大病初愈，千萬不要激動。否則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鄧凱想護著我，卻與我隔了更長的距離。

我在恨他。

或者說，我在恨自己。

“為什麽你們不讓我去死。我活著隻是拖累，還要不斷傷害自己的孩兒，我這樣的人，早就該去死。”

我跌落在地，像破碎的瓷器，再也不複堅強。

“阿影，你冷靜一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鄧凱想抱起我，卻隻剩虛無。

我怨毒地看著他，卻拿起碎裂的瓷片，直直插進了脖頸的動脈。

淡藍色**散發著清香，那是我孩兒的鮮血。或許，還有無數亡魂的血漬。

“他在哪裏，如果不帶我去見他，我一生都會恨你。”

我置若罔聞看著血液流淌在地，所及之處，那四處的花木繁茂生長，像吸食了豐盛的靈液。我甚至能聽見樹木皮肉生長的聲響，萬物勃發。

“你瘋夠了沒有！”歸來折身返回，對我當頭棒喝。

他彈出一個石子，打掉我手中的碎片，冷冷看著我。

“你也參與了是不是？你們怎能眼睜睜看一個嬰孩兒，剜掉自身的皮肉，來救一個根本活不下去的人。我早就知道，我活不了幾日，隻希望陪著佑兒一段時日，可你們，你們……”

我滿眼的淚，喉頭堵著灼熱，卻忍不住噴出了血。

歸來冷漠地盯著我，像看一個破碎的瓷器。

他麵無表情，無比殘忍道，“你隻會在乎你的感受，可曾想過別人？為了你，多少人死的死，傷的傷。你說得對，你害得親生孩兒以血肉供養，你就這樣回報他的犧牲？”

“你要死，就決絕一些。可惜慕佑安小小年紀，忍受著千刀萬剮的痛楚，日日煉化自己的血肉，用血液供給你這沒用的娘

親。”

他一把將我拽起，狠狠道，“你不想看看鴻蒙聖嬰如今的慘狀？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孩兒究竟在做什麽？”

他用力拽著我，幾乎是連拖帶扯。他嚴厲而冷情，仿佛厭極了我。他明明那樣瘦，卻不知哪裏的力氣，讓我動彈不得。

九州幽深的古道，萬物蓬勃生長。

我的血液觸及之處，所有生物都在竭力吸吮和搶食。

這是上古鴻蒙時珍貴的靈液，足以讓一個生命得到最好的供給。

藤蔓纏繞，枝葉豐碩。

小道上全是植物與動物，露出無比饑渴的姿態，不停尋找著養分。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那些頑強的生命，已經開始蠶食弱小的生靈。

這一幕幕的強取豪奪，讓我徹底傻了眼。

血，血，血……

都是我脖頸上流出的血液，激發了生命最根本的追逐和殺戮。

“你為何不止血？要讓所有生物都陷入無序混沌？”我忍不住開口，對歸來發出一絲祈求。

歸來冷冷一哼，“你是成年人，應該懂得恣睢妄為，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九州的生靈，經曆了千萬年生長，早就成了精怪。鴻蒙聖嬰的血，是激發生命爭奪的源泉。”

我捂著脖頸，不讓血液繼續流出來。

“我從前教導你，萬事三思而行，你從不放心上。這便是恣睢的後果，你自該負責。”

我悔愧難當，無力道，“你知道後果，怎不提醒我？我做錯事，卻應受到嚴懲。可你知情不報，又是為何？”

歸來忽然放開了我，涼薄的唇，勾起一絲譏諷，“我說的話，你何時聽過一分？”

我徹底無言以對。

卻隻能跟著歸來腳步，在不斷生長的藤蔓之間，不住前行。

九州城內，早已兵荒馬亂。

植物蓬亂生長，就連動物也開始膨脹。碩大的白兔、鼴鼠、蟲鳥……，露出暴戾血腥的姿態，為了生存，幾乎互相攻擊搏鬥。

鳥獸廝殺，物種爭奪，陷入了不休的混戰。

忽見，一隻碩鼠站在我麵前，通紅的眼，緊緊盯著我。

而歸來，早已快步朝前，徹底丟下了我。

那碩鼠露出凶光，張嘴露出鋒利的牙齒，就要朝我撲來。

我麵色大變，難道真的要在此等死麽？

卻見鄧凱舉著長刀，從天而將。鋒利的刀切斷碩鼠的頭，鮮紅的血液噴了我一身。

“阿影跟我走。”鄧凱一把拉起我，在兵荒馬亂的叢林間飛行。

他用布巾抱著我的動脈，溫柔道，“傻瓜，為何不等我就一聲不吭走掉。你知道我會擔心，你這傻子。”

“對不起。”除了這三字，我再也找不到其他詞匯。

衝出那綿亙纏繞的綠色藤蔓，我終於來到目的地，書房。

我在九州醒來第一次見到佑兒的地方，我的心，幾乎到了嗓子眼。

歸來站在門前，淡漠佇立，宛如冰雕。

“他在裏麵，你不是要看他麽？”他絲毫沒有看我一眼，隻是冷淡道，“那我就成全你。”

他拂塵一掃，大門發出吱吱的響聲，露出一片黝黑。

我噙著淚，頭也不回衝了進去。

“阿影。”鄧凱絲毫不看歸來，拉著我的手，寸步不離，“我陪你進去。”

他帶著我在黑暗中飛行，呼嘯的風聲，刺骨的恐懼和冰冷，還有分散在空氣中的血腥氣，一點點灌入我的頭頂。

上次進來，根本沒有這無底洞似的黑暗空間啊。

“無名幽穀。是慕佑安自己創造的空間，把九州隔絕在外。他在裏麵煉藥，誰也不讓進去。”鄧凱細細解釋，但聲音有一絲黯淡。

我發覺，他很吃力。

“怎麽這麽久都不到呢？”我心下焦急，並未在意，卻緊貼著鄧凱的胳膊，催促道，“能不能快些，我怕來不及。”

鄧凱的呼吸近在耳邊，我能感受到他身體微微的顫栗，“如你所願。”

他加快了速度，讓風在耳邊穿行。他用力將我護在懷中，抵擋住風的侵蝕。

這幽穀，漫步黑暗，就像深不可測的恐懼，讓人遍體生寒。

我的孩子呀，你到底在做什麽？

“阿影，快到了。”鄧凱喃喃，聲音卻有些虛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