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因無常,所以短暫。

每個生命,最大的奢望,是長久,再長久。永無消失,能夠永生。

就連蜉蝣朝生夕死,也盡可能發揮著生命的光熱。

相較於此,那些活了千萬年的生命,更奢望長久,亦或是永生。

陵魚,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活得最長久的生靈。至少目前為止,她還沒有死過一次。

相對那些嚐過死亡的生靈而言,陵魚對生命的眷戀和摯愛,恐怕比誰都要深沉。

這也是鄧凱對她不齒甚至厭惡的原因。為了保命,她或許什麽也做得出來。甚至不惜出賣舊主。

鄧凱盯著陵魚的眼睛,輕蔑道,“血咒激化,所有生靈無法避免。而你陵魚的父祖,卻似有所料,早早逃到海域生存。這不得不讓我懷疑,當初的屠殺,你們早就知曉。”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我是血族近親,怎麽如此大逆不道?再說影公主術法驚人,難道會容忍我父祖的背叛?”陵魚直視鄧凱,露出無比委屈的神情。

鄧凱卻不再給她機會,直直衝到陵魚麵前,捏著她的脖子,青筋爆裂。

“阿影把你當成姐妹,對你更是掏心掏肺,你就這樣待她?”他憤怒的眼神,帶著無法言說的悲痛。仿佛陵魚的辯解,隻是驗證一個事實。

陵魚卡著鄧凱的手,臉色發白。

鄧凱的速度太快,就算她在九州城內活了千萬年,也不曾見過這般快的速度。

她明明看見鄧凱作為人的軟肋,才不過幾日,怎生得如此厲害?難道說,慕佑安把他放進煉獄後,鄧凱得到了奇遇?

“住手!”

歸來回過神,卻是一臉清俊疲累。

“你們鬧夠了嗎?她還沒有醒,就開始互相爭鬥?如果她有了記憶,憶起了前世,要繼續爭執過去前生孽緣?”

他白衣纖塵不染,目光清冷,卻似沒了靈魂一般。

自從上次混戰,他眼睜睜看著鴻蒙聖嬰大展神威,心中卻天人交戰。他怨恨自己無能為力,一次次讓聶影置於險境。

更重要的是

,這九州城內的一切,都讓他憶起前生舊事。

從前,他隻是隱隱看著記憶中的自己,一步步旁觀漠視,並沒有切實的感觸。所以,他可以自欺欺人,對夢境中的愧悔視而不見。甚至用恣意的姿態,去麵對真實的生活。

可置於九州城內,他恍然驚悟,那慘不忍睹的混戰,不過是一次曆史重演。更為重要的是,前生血咒所造成的災難,遠遠超出這次數千萬倍。

而他,也是那場驚天浩劫的見證者,參與者,亦或者同盟。

當初的浩劫,有太多因素,並不是一個人就能所為。不過是環環相扣,絲絲連接。每個在其中的人,都發揮了微不足道,卻又致命的作用。

於是,這麽多人在忘川流連不忘。因為每個人心中,都背負著比重生或者輪回更為沉重的枷鎖。

他們,無法轉生。因為背負了太沉痛的罪念。不論是多少世,都無法湮滅。

“斯人已矣,還要一直糾纏過往?這樣,不過是又一場鏡花水月,輪回不滅。”

歸來喃喃自語,發絲清揚,卻是難以言說的沉痛與自責。

“各位都到了啊。”

花園內走出一人影,不過七歲光景,卻是自帶風流倜儻,步步生輝。

慕佑安徐徐走來,一身玄袍青衣。他依舊是七歲模樣,白玉臉上似笑非笑。隻是一張臉像極了慕長安,仿佛一個模板鐫刻出來。就連渾身的氣度,也帶著慕長安的儒雅俊朗。

慕長安,慕長安!

聶影生生世世的糾纏,就算聶影再活過來,也不能逃脫慕長安的咒魘麽?

可慕佑安,又不僅僅像他的父親。

相反,他隱隱露出的氣韻,更是像極了聶影。

歸來心中一顫。道不明的情愫,在心中滋長。似乎見到慕佑安,又恍然看見曾經皚皚白雪中,那個嬌小倔強的身影。

那孩子遺世獨立,桀驁不馴,瞪大了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盯著他。他希望她如其他孩子一樣馴服,可是沉淪進去的,不是她,而是他。

一場博弈,先執著的人,原本就

輸了。

他從前不懂,和小孩子較真,卻輸得一敗塗地。

慕佑安自動忽略歸來眼中的探究,仰著唇角,淡淡道,“娘親前日醒過一段時日,卻常常頭疼。本少心中掛念,親自為娘親煉藥。選用材質,都是上等極品。甚至用了失傳的術法,為娘親織命。”

“什麽?”歸來麵色大變,失態道,“織命?莫非你真的飲盡了她最後一滴血,不得不用織命的法子,以血養血?”

慕佑安絲毫不怒,對歸來耳語,“為了娘親,本少自然什麽都是舍得。就不知道歸來大法師,可有本少的勇氣。”

鄧凱有一些茫然,血族是古老的族群,他雖是聶影自小的護衛,但一些高深的術法和禁咒,他是不知曉的。

相反,歸來前生是聶影師父,幾乎是血族最強大的法師,自然懂得那些失傳的禁咒和法術。不過,見歸來如此失態,鄧凱心中越發不安。

而這時,慕佑安已經設下了障礙,隻將他和歸來放置其中。這意味著,除了慕佑安和歸來兩人,誰也不知曉他們此刻正在做什麽。

歸來眉心已經滲出汗水,不知是驚的,還是怕的。更確切地說,是恐懼!

“你難道不知道織命術的代價?”歸來盯著慕佑安的臉頰,那紅眸下的倔強比聶影還強烈,竟有讓人無法抗拒的堅決。

隻見慕佑安搖著頭,唇角依舊帶著淺淺的弧度。

“致命要以血養血,以肉填肉。還需要源源不斷的靈力和術法作為依托,卻未必能成功。你到底做了些什麽?”

歸來語速有些快,細細聽,還有不能忽視的哽咽。

眼前的少年,隻是七歲的孩子呀。

隻見慕佑安慢慢撩起袖子,寬袖下的右臂,早已白骨森森。原本粉雕玉琢的手臂,如今隻有光禿禿的骨骼,卻沒有一絲血肉。

歸來大驚,“你真是瘋子。為了救一個根本救不活的人,你這是何苦?如果被阿影知道了,她會愧疚一生啊!”

“你是她活著的唯一希望了。事到如今,你讓她醒來後,還如何活得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