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風,呼呼作響。我仿佛夜視的亡魂,忍著幹嘔的惡心,一直在樓道奔逐。

肚腹傳來陣陣絞痛,刀割一般。那是孩子的抗議,它那麽小,幾乎沒有成型,卻懂得用直白熾烈的方式保護自己。

我很希望自己能停下,我的雙腳不受控製,我他媽的停不下來。

我跌跌撞撞,忍著肚腹的疼痛,大口大口呼吸。可,連呼吸也是一種奢侈。

我的肚子似乎在一瞬間漲得很大,仿佛有什麽腫脹的物體,要撐破肚皮,徹底衝出來。

我還是恐懼,對未知的恐懼。我已經不害怕死亡,卻該死地在此時恐懼。

原來,人世間果然會有另一個人,讓你投注所有精力,你願意用所有,去保護去守候去報答。

這個孩子,此刻超越了所有。我必須保護它。

哪怕,曾經我還在遲疑,是不是要舍掉它,但當它真的遇到危險,我卻會奮不顧身。

這,便是母子的情緣,哪怕它是鬼胎,也不能阻止作為母親的決然!

“孩子,我的孩子。誰來救救我的孩子?”我在空氣中低呼,用力拖著肚腹。

奇怪,我的腹部平坦如是,卻像有千鈞重負,要把我洞穿。

又是什麽力量,在拉扯我的肚腹?

“老天,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它還沒有成型,它是無辜的。求你!”

我不信神,不信佛,卻懷了一隻鬼的孩子。我的三觀早已超越了認知。

這一刻,我摒棄了所有的雜念,隻希望能保住慕長安唯一的骨血。

我對不起他,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聶影,你在哪裏?”歸來的聲音終於傳來,我心中一喜,對著空氣中聲音的方向呼救。

“歸來,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不能讓它有事,它必須活著好好活著。。”我痛心疾首,後悔沒有好好照顧它。如今,它身臨險境,我能切實感受它的恐懼和依賴。

歸來終於來到我身邊,他死死捏住我的手,給我安心的力量

“聶影,別怕,我來了。深呼吸,深呼吸。”歸來聲音堅定,雖然很輕,卻讓我有了安心的力量。

我六神無主,隻得遵照歸來的話,用力呼吸。我甚至主動握緊他的手,從他溫潤冰涼的手心汲取溫度。

我在顫抖,我在恐懼,我在歇斯底裏。

我靈魂的所有都在祈求,希望老天讓我護住我的孩子。

它太小,也太無辜。我不能讓它就這樣離開我,哪怕我從來沒有真心奢望過它的到來,甚至我曾經想過不要它。

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我恐懼地發抖。

“歸來,別管我,救孩子,救它。它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我用力祈求歸來,卻見他黝黑的眸子忽明忽暗。

他咬著嘴唇,聲音沙啞道,“聶影,你會死的。陳婉的咒術太厲害,如果你決心要護住它,你會沒命的。”

我卻生出決然的勇氣,死死捏住他的手腕,悲決道,“哪怕我死,哪怕我會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你也要救活它。”

“別跟我說天理不容的屁話。它既然進了我的肚子,就算天理不容,我也要護著它。我欠慕長安一條命,欠慕家五萬鬼魂的命,我必須保住慕家最後的血脈!”

歸來臉頰有了一絲潮紅,他盯著我的眼睛,聲若蚊蚋,“聶影,你真的決定了嗎?”

他神情複雜,帶著一絲灰白。

他肯定以為我瘋了,因為膽小怯懦的聶影,絕不會說出這番慷慨激昂的話來。冷漠無情的聶影,也絕不會為了一個鬼胎,肯丟棄性命。

“對,我發誓,我剛才說的話出自真心。如果有違誓言,就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衝歸來低吼,完全沒有了怯懦和退卻。我現在是一個母親,護住孩兒的母親。

歸來麵色越來越暗沉,更沒有回複我,隻是僵硬在原地,咬著嘴唇,許久說不出話。

我害怕他拒絕,深吸一口氣,用力道,“剛才,我真的嚇壞了。我怕孩子出事,。歸來,你是救人的法師,它雖然不是純粹的人,可它

是一條生命。救下它,求你。”

我忽然跪在他麵前,對他用力磕了個頭,無比虔誠道,“歸來大法師,聶影求你,救救我肚子的孩子。”

空氣靜得可怕,就像對我的審判。

每一秒,都那麽漫長。我的肚腹依舊絞痛,孩子似乎抗議,也似乎在祈求。

我想,我此刻一定卑微不堪,甚至不如塵埃。

歸來終於正視我的眼睛,對我點了點頭。

我如獲新生,衝他鄭重道,“隻要它活著,我願意傾盡所有。紫河車,我吃;逆天咒,我抗;下地獄,我去。”

“阿影。”

一聲低喚,我轉過頭,卻見鄧凱紅著一雙眼,悲決地盯著我。

我的腹部不由得輕顫,仿佛在抗拒鄧凱的聲音。他明明離我很遠,腹部能感受到他靠近的氣息,而且很抗拒他。

不對,它怎麽會抗拒他?莫非,剛才經曆的一切,是鄧凱?

我靠著歸來,不停地抖動。我無法麵對這個見麵不多,卻為我曆經生死的男人。如果被他知道,這孩子會要我的性命,他一定會阻止我。

我不知鄧凱到底是誰,卻有一種篤定。他為了我的安全,就算會受盡刑懲,再逆天的事,也會做出來!

就像慕長安,就像陳婉,就像歸來!

“歸來,帶我走,離開這裏。孩子在痛,它在怪我。”我眼裏蓄著淚水,懇求歸來。他,是此刻唯一能信任的人。

“阿影,你在怕我?”鄧凱血紅一雙眸子,衝到我麵前,“對不起,我每天要吸食人血,成了怪物。可是,我不會傷害你,我一定會控製住。隻求你,別讓我走,別怕我……”

我陡然心疼,看鄧凱悲決的臉,說不出一個字。

聶影啊聶影,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她現在要休息,孩子很危險,你別再刺激她。”歸來擋著鄧凱,用力將我抱起。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歸來抱起我時明顯力不從心甚至不住地顫抖。我的肚腹卻不再疼痛,仿佛找到一個安全的倚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