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掛,正當炎炎,整個燕來鎮好似一個火爐一樣悶熱。這夥軍卻突地感到自九天之上落下的冰寒,寸寸浸體,凍得血液都快僵了。酒霎時就清醒,不由瞪圓雙目,才認出這兩人哪裏是什麽凡人,想退,卻因恐懼半分也動彈不得。

餘繡衣細細的,淡淡的眉毛挑起,寒氣四溢的美眸,卻盯著蘇伏,如淵如獄般的冰冷殺機,凝定三丈方圓。

蘇伏止用妖體抵抗,皺了皺眉,這才首次合作,就要內訌了麽?數十年讀書學識,心胸之中自有涵養,也不欲同她一個姑娘計較,道:“別忘了此行目的,逃得一個黎家人,我們任務便算失敗,你殺了他們容易,勢必打草驚蛇!”

僵持許久,餘繡衣略退一步,卻沒有說話。

蘇伏心中已然不快,施了個簡單的障眼法,轉向那幾個兵,冷冷道:“隨我來!”

隨意尋到一處巷子,雙眸宛如利劍一樣掃過他們,道:“我問什麽,你們答什麽,否則死……鎮守燕來鎮的共有幾個修士?”

本待混入軍營之中,捉了統兵總帥逼問,如今隻好問這些不長眼的東西。

那個滿口大黃牙的將軍趕忙道:“有有……有十六個仙長……”

“所在何處?”

“仙長分批鎮守,同時有九個值守,七個在鎮上修養……仙長喜靜,小的……小的也不知他們具體位在何處……”

蘇伏冷笑一聲,驀地鉗住他脖子,按在石壁上:“不要耍你那點小心機,能讓你活,也能讓你死!爾等來說,誰說出兩個修士下落,便可活命!”

鐵三堯在暗,他絕不會再犯同樣錯誤,故玄靈引按而不發。

“仙長,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此言果然引得眾兵爭搶,紛紛將鎮中修養的修士下落給出賣,蘇伏將他們擊暈過去,淡淡道:“位置你都記下了,鎮東麵三個交由你處置,兩刻之後在鎮外集合!”

“四個!”餘繡衣冷冷說道。

此次任務,蘇伏也算客串了一把殺手,而餘繡衣本就是殺手。

蘇伏把眉一軒,道:“你要爭強好勝到什麽時候?”

餘繡衣的雙眸冰涼如水,道:“報仇!”

想到叁十三娘遭遇,蘇伏心頭微軟,道:“不要出紕漏,如若不然,黎家反應過來,必令行動困難百倍,可能害死其他人!”

餘繡衣微不可察地點螓,遂一閃而逝。

蘇伏搖搖頭,心道此女心中除了複仇與修煉,恐怕再容不下其他。

……

鎮東處有兩個非常著名的宅子,聞說住著仙長大爺,脾氣不甚好,但凡不小心踏入那兩個宅子周圍的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是以整個燕來鎮的居民都不敢靠近此地,倒養就此地一片清幽。

清幽之中,卻也有著難以言訴的陰冷。

蘇伏掐著水幕天華,隱著身形來到其中一個宅院外頭。留在鎮中修養的七個修士分布恰好是西麵四個,東麵三個。

餘繡衣執意要多殺一個,除非與她翻臉,否則定然拗不過她,為爭這口氣,破壞既定計策,他卻不是如此無智之人。對於不是敵人的人,他向來寬容。

不過,雖然少了一個,難度卻並不減多少,緣故便出在這兩個宅子。這兩宅子相距不過數十丈,稍有動靜,必然無法瞞過。

蘇伏心中早有定計,他要利用其中一個引來另一個,隻需把握一個度,便能將之一一斬殺。問題是這兩人之中,會不會有人認得他,若然如此,恐怕其驚駭之下,向其餘十五人發出示警,那便前功盡棄了!

想此,他沉吟片刻,動起了久不曾使用的易容術,將自己麵容稍稍整改一二,又換了一件外衫,方才滿意一些,便即閃身落在庭院當中。

“來者何人!”

堂中閃出一人,帶著審視目光定在蘇伏身上,“此乃黎家禁地,誰允你闖進來?”

蘇伏背負著手,佯作戲謔地說:“禁地?某闖的便是禁地!聞說燕來鎮高手眾多,某特來挑戰!可如今觀你修為,實在不值一提,還是將你同道喊將出來,一起出手罷,免得輸得難看,落了堂堂黎家威風!”

“好膽!”那人一聲暴喝,雙足抓地便是一閃,再出現時,雙手已然挈著一把重刀,呼嘯如颶風般斬落下來。

蘇伏心中冷笑,止將手去抓,掌間蘊了一層星力,嘭地一聲重響,腳下土地因承受不住這重擊,頓時亂石紛飛。雖然力道不差,如何傷得了他妖體。

不過要引人過來,卻又佯作受力不支,倒退數步。

“就這點微末道行,也敢來此撒野?”那人修為不足以看穿蘇伏偽裝,一聲大笑,卻絲毫不留情,重重又是一劈。

刀風鼓**,宛如夜梟啼鳴。

蘇伏麵色一冷,握拳重重一擊,將刀風擊潰,餘勢不減,單止妖體氣力淩空生發,形成一道白茫茫的拳印,有雷聲咆哮。

那人見狀大驚失色,忙將重刀擋在身前,當啷一聲,重刀先斷,又覺一股沛然巨力將他擊向內堂,心中駭然之下,想要示警已然不及,一絲幾乎渺然不可見的劍氣鬥然自虛空生發,在他尚未落地之前,便沒入他體內,頓時命喪黃泉!

卻說數十丈開外,那所宅子裏的主人,聞見隔壁動靜,第一反應自然是先來探查,便在他踏入的瞬息間,心頭警兆鬥然升起,身形在半空硬生生折轉,避開了一道令他頭皮發麻的劍氣。

“劍修?”腦中第一個念頭便是劍齋大舉來攻了?

駭得他心中亂顫,就要取出示警之物,雙臂卻突然一痛,竟被不知何物齊根斬去,其死前便見一道冷漠眼神,好似索命的鬼王一樣令人心中壓抑。

這一番手段宛如電光火石一樣,令人哪怕目不轉睛也看不清經過,便已結束。

蘇伏小心地將兩人懷中一道示警用的飛劍取出,確認沒有激發,想了想,亦將之收入懷中。

如今示警用飛劍,許多都與示警之人心神相連,若毀去或與真界隔絕,譬如置入儲物袋,很可能引起對方警惕。

這蠶食之計,說白了無非便是爭取時間,剪除黎家羽翼,逐步將這底蘊深厚的大世家瓦解。

就蘇伏個人而言,他並不喜歡如此保守的計策,不過身在客場,而對付黎家亦是他所願,也便不去計較究竟誰來做主。

殺死黎家兩個修士,當即一刻不耽擱地往下一個地點去。

……

半個時辰後,兩人悄然來到鎮外一處密林集合,蘇伏心中驚訝,這餘繡衣果然不愧是道殺門出身,殺人手段幹淨利落,他本識展開至極限,竟都不能感應分毫。

蘇伏也無話與她說,當即向密林深處去,行不多久,來到一處迂回的山道,淡淡道:“都出來罷!”

山道兩邊唰唰地湧出來大量穿盔戴甲的凡人兵士,為首兩個趕忙向來行禮:“拜見仙長,可是燕來鎮成事了?”

蘇伏點頭道:“即刻率兵攻入燕來鎮,殘餘修士,某會清除!切記書山公子叮囑,不可牽累無辜之人!”

這兩人便是雲山城與大鄭國的將軍,此次行動,兩路大軍匯合攻鎮,牽扯餘下九個修士的注意力,而兩人則暗中將他們一一誅除。

沒有修士鎮守,燕來鎮不攻自破。

兩路大軍行進百十裏路,已是晚間,也不停歇,去到鎮外叫陣,那鎮外有一座城樓,築在山縫之間。那山縫好似天塹一樣,又狹又窄,兩邊峭壁光滑,尋常人絕難攀爬。

大軍押著攻城器械佯作大舉進攻,為將假戲真做,士兵們真刀真劍地拚殺,鮮血將月華都染紅,渲出一灘悲愴的壯烈。

無論何種爭鬥,無論爭鬥之人抱著何等仁慈,受苦受難的永遠是缺乏選擇的凡人。

因此次攻伐透著不尋常,燕來鎮方麵,應對極快,當即有三個修士躍出城樓,冷哼聲中,各自發出法器法決。

雲山城與法相宗自都配給修士隨軍,此時便都出來應對。

兩邊打了個旗鼓相當,黎家修士一個喝道:“你等奉了誰的命令來攻,若然不給個交代,今日休想全身而退!”

“你管是誰的命令!”雲山城一個雲家子弟冷冷一笑,“有能耐盡來,怕你不成?”

黎家修士頓時大怒,二方複又劇鬥在一處。

卻說蘇伏二人潛入城樓,這其餘六個修士分布,盡在二人心中,來到城樓二層一處廊簷下,他向餘繡衣傳音道:“你龍蛇十象乃拳掌變化之道,如此近距離下,極難成事,又不知其中是否有著高手!”

餘繡衣靜靜望著他,總算還分得輕重。

蘇伏稍感欣慰,又道:“不如由我出手,繡衣姑娘替在下掠陣,若事有不為,便展開龍蛇十象,想來阻擾示警飛劍輕而易舉!”

餘繡衣點點螓,其換得一身皂衣,身形一閃,便融入夜色之中。

蘇伏深吸口氣,本識悄悄探入房內,隻見一個錦衣玉袍的男子正在尋歡作樂,不知誰家姑娘被他強壓身下。

入眼一幕,使蘇伏暗怒,那姑娘玉體之上,到處都是傷痕,他正待發出劍氣取了此人性命。

下一息,一聲震天巨響中,整個城樓第二層盡都砸成齏粉。

“餘繡衣,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