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傾城,如指間沙。漏的廊簷,樹蔭,掩映斑駁,宛如時光剪影。

時光便如老樹,年深日久,愈是生生不息,愈是層層腐朽;又似阡陌足跡,來去往回,新舊交替,永無止息。

冰雪封閉的流年,無聲流淌。是誰,等著與她相濡以沫;是誰,哪怕相忘於江湖,到頭一場空,徒留一聲悲歎,盡是哭也難訴的苦。

朝花夕拾,拾的盡是枯萎。

……

東流逝水,繽紛落葉,轉眼便是十年。

北地有一座紫山,南邊莒洲,卻起了一座紫城。

紫城誕日,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泛起層層漣漪。城主姓蘇名伏,人稱劍君,亦作玄帝。

十年過去,經由兩州大戰,玄門由他背後操縱,早已不是秘密。如今玄門分部遍及真界,西至蜃樓群島,南至海外三山。但有人跡,便有玄門。

紫城占地極廣,最初兩年,唯有妖族,聲名傳開,神州正處戰亂,有流民逃來,紫城一一接納,加之紫城販售許多莒洲本土所產奇珍異寶,故吸引許多散修,愈加繁榮。

紫城呈圓拱形,建於大王山大王村山腳下的平原之地。核心地乃是修士集散地,有鷹鷲獸,地行龍,飛樓船來往不息。單就坊市,便有三千多個鋪位,四百多家大小店肆,且仍在往外擴張。

每日皆有無數貨品自紫城外運,又有無數珍寶自他州運來,短短十年,規模已不下於重建後的太淵城。

對此,玲瓏閣頗有微詞。這個真界最大的商行,實力雄厚,最初並不將紫城放在眼裏,對於紫城要與其通商的請求多方推諉。然其後幾年,許多小商行自紫城獲得巨大利潤,譬如雲氏,頓使其眼熱,最終隻得低頭,同意兩城往來。

由此,飛樓船首次自日曦城飛到莒洲。此後蘇伏又借幾個老朋友的渠道,購得一批建造飛樓船的工匠以及鍛造之術,費了不俗代價,架起了紫城自己的飛樓船港口。

莒洲千萬妖族,對紫城態度不一。有些甚是支持,甚至流連忘返;有些則持摒棄態度,甚至視如仇敵;有些則保持中立,不喜歡亦不反對,可有可無。

然而紫城為莒洲帶來不一樣的麵貌,風氣,學識,習俗,人文等等,這將是自根底改變妖族的千秋偉業。

不過凡事皆有利弊,千百年後,妖族還能否保持本真,便是未知之數了。

自打紫城建起,便有三十六洞妖王來犯。妖皇楚渡放任三十六洞混亂,未加幹涉,這令他們愈加猖狂。

四大統領妖王,唯有夜神月站在紫城一方,其餘三大妖王皆與紫城為難。故最初兩年,甚是辛苦。

……

紫城外乃是一望無垠的靈植稻,皆乃城中凡民栽種。每當秋收時節,便可見得一片橙黃海洋,沉甸甸的稻穗,顆粒飽滿,充斥著喜人成果。

凡有流民來此,便得荒土一塊,自己開墾,耕種,自己收獲,前三年紫城不取分毫,三年以後,止取所獲兩成。以此吸引愈來愈多流民,甚有散修,專司這“渡人”勾當,收取凡民銀錢靈玉,將其引至紫城,倒生成個贍口的行當。

如今紫城外約開墾六萬畝靈田,大王山在整個莒洲的版圖中,也不算小,約占地三千頃,亦即三十萬畝左右。而其中能耕種的土地,約二十萬畝,故六萬畝靈田不過占了三分之一。

玄門專為此開設穀司衛,專尋那擅長水行法術《行雨訣》的修士,為靈田澆灌。故靈田長勢極好,畝產能有四石。一石約能讓一家四口飽食半年之久,而這可是靈植,非普通稻麥,修士吃了,可以長些靈氣,凡人吃了,亦有百病難侵之效。

除留以自用外,玄門又將這些靈稻收購,用來換取莒洲大大小小部族的特產,多是些獸皮爪牙,煉器畫符皆可用得。再將之販售給外來修士,商行。

各大小部族將不需要之物換了美味靈植,自然歡天喜地,對玄門亦是多有尊重。亦有許多部族也學那人類信眾,開始信奉玄道。

而這,不過是紫城對莒洲影響的冰山一角。

……

大王山以南,距紫城萬裏開外有一座山穀,喚作角都穀,因形如牛角而得名,兩邊山崖極是險峻,亦是大王山與外洞交界地。

大王山外的妖王欲要攻打,唯有此道可行。

角都穀設了一座城樓,喚作角都塞。專防衛他洞妖族前來殺害耕種的凡人,強搶靈穀等。

要塞起在穀口,挨著懸崖而立,底座乃是青花岩砌成,城牆厚有丈餘。僅這堵牆,便用去了蘇伏當年自劍齋賞賜得來的兩成靈玉。

青花岩的價格比之黃金還要高昂許多,由此可見一斑。

外牆垣內馬道上,又起了兩座三層高樓,分箭塔、瞭望塔等,有妖軍日夜在此守候。

正值秋收時節,穀外有敵來犯。

為首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臉上有幾道猙獰傷疤,延伸至頸脖,每當他神情微動,那傷疤就好似蜈蚣一樣扭動,異常恐怖。

他的身後乃是一個個穿盔戴甲的妖軍,殺氣騰騰,麵上滿是惡狠狠的表情。約有數百,凶悍之氣甚濃。隻是這軍陣列鬆散,垮垮而立,不似正規軍嚴謹,像極了來打秋風的流匪。

那大漢單手挈著一柄鬼頭大砍刀,遙指十丈外高有五丈的城樓上一個同樣人高馬大的漢子,厲聲喝道:“那廝聽好,某乃盤絲嶺虎王山黑風大王是也,奉蛛後之命,來此收受供奉。識相的,快早去報你家大王,交上百萬石靈稻,某即退了妖軍,止了這場幹戈,免教汝等遭誅!”

城樓上壯漢方臉圓頭,鐵疙瘩似的塊頭,當真威武雄壯得很。其神情肅然冷漠,正是大王山副統領武岩是也。其對蘇伏忠心耿耿,故被指派來此守著關隘之地。

武岩如此不苟言笑之人,聞聽此說,臉上竟浮現一絲冷笑:“你這毛賊少要聒噪,莫說你隻是蛛後屬下,便是蛛後親來,也不敢同我家軍帥如此說話。要靈稻那是一粒也沒有,膽敢越界,教你知道厲害!”

其話音方落,城下門洞當即敞開,隻見一列威風凜凜的地行龍騎士伴隨著咚咚咚的震響,在城門口陣列開來。

這些個騎,氣能吞雲山,魄如重山嶽,雄赳赳氣昂昂,身上所著盡是鮮盔亮甲,玄鐵所製,刀槍劍戟,斧鉞勾叉,應有盡有,直唬得對麵流匪心驚膽戰。

黑風不動如山,較之麾下要氣定神閑得多。

然他未及開口,隻見得那些個騎分開兩邊,自裏又有一騎出來,地龍旁還跟著一個人,文士打扮,口中稱苦道:“小公主哎,您可別折騰了,這位大王凶悍得很,您還是讓別個來與他鬥……”

“爹爹說,生死廝殺,方能磨練膽氣與劍技哩。因是叔叔您放心罷,瞳瞳不會輸的。”

音聲清脆悅耳,清音嬌柔,低回婉轉,聽著不自禁的心搖神馳,意酣神醉。

文士打扮的人哀歎一聲:混賬小子,還真讓我管簿!

黑風一愣,遂大是驚訝,想不到這世間竟有如此清麗絕俗的小美人兒,盡是得天獨厚姿顏,幾乎無可修飾。

隻是這年紀未免太小,許不過十三。

一眾流匪見狀,紛紛發出大笑:“大王山無人了麽,竟叫個小娃娃出戰,不如趁早回家去喝奶罷!”

頓時發出一聲震天哄笑,黑風將手一擺,止了笑聲,臉上的傷疤愈來愈猙獰,殺機盈然於眶,絲絲自血盆大口迸出:“女娃娃找死不成!”

“紫城城主座下劍侍蘇瞳,討教大王高招。”

小姑娘一身雪白的長錦衣,烏發逶迤,止用一條玉帶綁縛,長至腳裸。其縱身一躍,落於地龍頭頂,白皙柔膩的玉手反握一柄雪玉飛劍,複持劍禮:“若僥幸贏得一招半式,便請大王止了幹戈離去可好?”

止這大家氣度,便令人刮目相看。這小姑娘可不正是蘇瞳麽,為磨練劍技,她已在角都穀待半年了,期間有許多流匪來犯,都被她擊退。

黑風手下多是焚琴煮鶴的粗俗漢子,止覺得小姑娘長得好看,說話客客氣氣,不令人反感,先就不願與她動手了。

“還未打過,就敢誇大口!”

黑風眼睛微微一眯,鬼頭大砍刀一擺道:“女娃娃,趁某心緒頗佳,給你一個機會躲開,否則不然,定斬不饒!”

此聲略帶虎王霸氣,震得一眾下屬將殺氣提聚,方才那點心軟頓時煙消雲散。相比起蛛後手段,小姑娘再如何惹人憐愛,也不如自家小命重要。

“既如此,那便打過再說!”

蘇瞳可是吞吃濁氣長大的,柔弱也隻是外表罷了。其身一縱至半空,雪玉橫劃,便聞“咻咻咻”數道如絲劍氣各取一路,襲向黑風。

虎王黑風大吃一驚,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是個掌握了劍氣成絲的高手,如今莒洲與別州建交,劍修頗為常見。

其心念急轉,鬼頭大刀連揮數下,止見得刀風如波紋凜凜,將劍氣震開,遂狂怒一聲吼,重重一個上劈。

其威勢如狂瀾炸響,宛如天地巨威,幾要撕裂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