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體刀法第三式,趙某從未施展過……”

趙屠夫反手握住飲雪刀,重重地往下一頓,在被天劍圍攏的劍域裏,每一寸虛空都變得無比沉凝,他這動作也做得無比沉重,飲雪刀好似貫入一處沼澤,層層透入,發出不堪負荷的悶響。

一道灰黑的暗沉光芒“轟”地一聲洶湧開來,三柄天劍圍成的劍域被瞬間漲大,趙屠夫身後城樓瞬間化作齏粉。

暗光仿似這世間最惡毒最純粹的毀滅,三柄天劍不兩息就被侵蝕近半,趙屠夫所立的虛空詭異地呈現一片暗流,那是界域被吞噬卻無法彌補的表象,換言之,他堂而皇之立於虛空亂流與真界之間。

眼看劍域就要被暗光撐爆,蕭問寒麵無表情地欺身而近,身上陡然騰起一層劍罡,與暗光接觸,頓時發出嗤嗤嗤的腐蝕聲,劍罡幻滅又亮,南離劍破開暗光阻擾,於趙屠夫上空重重斬落。

趙屠夫搖頭一笑,忽然探出空置的左臂,暗光眨眼凝聚,形成一團渦旋,“嘭”地一聲按入蕭問寒胸膛,劍罡竟不能阻滯絲毫,眨眼之間,蕭問寒整個人就化成了齏粉。

啪地一聲,南離劍被餘波震飛開去,趙屠夫略舒口氣,這表明非幻象。

可是三柄天劍仍然存在,做著最後的抵抗。這讓趙屠夫又不得不警覺起來。

“咻咻——”

突然,耳邊穿破刺耳的破空音,他抬首去望,隻見數柄天劍從天而降,眨眼就將原本天劍取代,一道新的劍域網籠罩,將暗光猛地往回壓。

趙屠夫身後虛空亂流的口子寸寸縮小,因暗光被壓回飲雪刀,他的右臂微微顫抖起來,恐怖的毀滅若是得不到釋放,就將毀滅自己,此乃亙古不變的定律。

“天劍水月……”

這還不止,明明化作了齏粉的蕭問寒卻突然從天而降,其雙手竟握住第四柄天劍。

說時遲那時快,天劍幾乎破壞了界域的法則,趙屠夫心念中正要舉刀來擋時,天劍便已貫入他的腦顱,但卻無聲無息。

也就是這個刹那,暗光與天劍陡然消失不見,被腐蝕的虛空倏然縫合,一切又都恢複了平靜。

兩人飄然落地,趙屠夫手掌按在飲雪的刀柄,單手拄刀而立,他露出釋然的笑意:“論刀法,趙某贏了。論神通,卻是首座技高一籌。若是你們,或許真有可能終結……若是……若是有可能……不要讓解體刀法失傳……能死在首座劍下,足慰平生……”

愈至其後,語聲愈是斷續,其音才罷,他的身體突然間崩碎,就好像他的刀法名字一樣,解體了。

飲雪刀竟自主發出一聲悲鳴,突然“啪嗒”一聲,竟自己斷成兩截。

蕭問寒沉默地望著這幕,過了一會,他抬起腳,卻“哇”地吐出一口血,身形有些搖晃不定,方才那一擊並非幻象,他隻不過利用天劍與他一體的特性,讓其代受了這一擊,然而小半部分的餘波,卻也令他身受重傷。

他皺了皺眉,不得已停下調息,過得片刻,才終於有力氣走到斷刀處,趙屠夫的身體結構都被天劍破壞,崩毀之後沒有任何殘餘,卻留下了儲物袋。

蕭問寒撿起後,將神念探入,裏頭隻有兩個物件,一個是約莫拳頭大小散發五彩的晶狀體,散發著一種莫名的力量,他眉頭微皺:“五彩神晶?”

這一枚美得令人窒息的晶狀體正是由浮生界所產的五彩神晶,他並不理解趙屠夫在儲物袋內放置這一枚五彩神晶的用意。

想不明白便隻能暫時按下。另外一件是一份竹箴,裏麵果然記載了解體刀法從入門到精深的修煉方法、過程、心得,這幾乎是一個大宗師的全部心血,無比寶貴的財富。哪怕不修煉解體刀,也可以自其內借鑒。

這讓蕭問寒心情有些沉重,趙屠夫雖是敵人,卻也可敬可佩,他下定決心,要幫趙屠夫找一個合適的傳人。

這時城內似乎也塵埃落定,賈士道等人急急趕出來,來到他身邊,見飲雪刀斷成兩截,趙屠夫不見蹤影,蕭問寒手捧竹箴出神。

見他臉色蒼白,劉元宇關切道:“首座,您沒事罷?”

蕭問寒回過神來,輕咳一聲,將斷刀收起,此刀也足可得他敬佩,他決定將其葬於劍園。

“沒事,扶我入城!”他嘴上說著沒事,腦顱卻又是一陣暈眩,令他幾乎不能思考。

眾人見他身形搖晃,不由一陣心急,手忙腳亂地扶著他入城去了。

……

花開二朵,各表一枝。

神洲,太乙聖地。

時光稍稍後移,純陽隕落前兩個時辰。

林青往杜挽傾的別院而去,卻在遊廊與其相遇,他驚訝地上前行禮:“師兄欲何往?”

杜挽傾自沉思中醒來,淡淡一笑:“你來得正好,可將我的話傳給陸師叔了?”

“傳是傳了,但陸師叔表現頗淡,似乎並不如何重視。”林青苦惱說道,“若真按師兄推測,範師兄果真動了殺心,又無人阻止,要怎生是好?”

“莫急。”杜挽傾並沒有停下腳步,與之並行,且言道,“陸軒師叔麵冷心熱,不會放任範師兄不管,他應該已經往青州去了。但我想到了一個可能,所以我們也要趕去,或許能讓他們止住幹戈!”

“什麽可能?”林青疑道。

杜挽傾微笑說道:“我們都陷入常性思維,隻道湛台師兄因愛成狂,為了救人而與東都勾結,可是反過來想呢?”

“反過來想?”林青咀嚼這句話良久,忽然眼睛一亮,“師兄是說?”

“不錯,事不宜遲,我們趕快過去罷!”

……

青、神二洲交界海,水族大軍與天道盟修士纏鬥了數個日夜,勝負難分,水族認為修士翻來覆去隻會那麽些伎倆,而修士則認為水族狡詐,打不過便躲入水中,極為可恥。

期間兩方陣勢都曾被對方擊破過,但被擊破之後,兩方又都遠遠退開,並不與之糾纏,故纏鬥數個日夜,沒分出勝負。

變故則是在第三日發生,這一日湛台神秀照舊來叫陣,黑蛟王秦重殺將出來,兩個主將才鬥數個回合,自湛台神秀後方突然殺出一個修士。

起先黑蛟王還當是天道盟援軍,正待一起打落,豈料來人兀自向湛台神秀發動攻擊,海麵頓時亮起五顏六色的彩光與天道盟修士們的驚呼。

湛台神秀惱來人差點暗算成功,語聲冷寒道:“範師兄,小弟這個候補聖子自問德行沒有虧缺,緣何無故下殺手?”

來人正是範太陵,天道盟眾修簡直驚呆了,他們怎麽都想不到太乙聖地會自相殘殺,並且還都是候補聖子的身份。

秦重冷笑一聲,將大錘扛在肩上,卻回了陣中,打定主意要看個熱鬧。

範太陵單手輕撚生機妙樹之果,掌中驀然騰起紅彤彤的火焰,映亮他沒有絲毫表情的臉龐。

“你管了不該管的事!”他如此說道,生機妙樹驀然一震,便有數個果子接連脫落,它們慢悠悠地往湛台神秀飄去。

範太陵重重一握手掌,掌中火焰突然衝天而起,遂於上空平鋪,形成層次分明的火燒雲,轟的一聲爆響,有雷聲隆隆。

與此同時,脫落的果子突然從中裂開,一同迸發向四麵八方奔襲的火舌,令所有天道盟修士一臉氣急敗壞地疾退,尤屬黎元放最是憤怒,他不由開口大罵:“你們兩個混蛋,私怨自己去解決,還要不要辦事了?”

秦重大驚,重重喝道:“躲入水中!”

水族大軍方才躲入,火舌就席卷過來。

湛台神秀臉色沉靜如水,雙手締結寶華印,並且疊加,有玄光生發,其身形一閃,攜玄光突進,路上火舌盡數湮滅。

範太陵根本不理會叫囂,雙手亦同締結寶華印,速度比之湛台還要快上近倍,兩道同樣玄妙的神光便撞在一起。

“蓬——”

一聲巨響,一股劇烈衝擊自爆裂中心向四麵八方狂湧,平靜海麵驟然坍落一個大坑洞,久久都無法圍攏。

兩道身影反向飛退,生機妙樹在其後方擋下,兩人都重重撞在妙樹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範太陵卻是冷冷一笑,伸手做抓握動作,上空那火燒雲相互摩擦碰撞,與空氣中殘留的火行之氣勾動,竟化作火雷劈向湛台神秀。

“轟轟轟轟——”

然而就在此時,青洲方向驀地傳來一連串的巨響,其動靜霎時掩蓋了火雷,其餘波如狂潮席卷,竟將生成的火雷擊得潰散開來。好在餘波僅在臨近九重天的空域平掃,下方修士安然無恙。

眾人皆是愣怔,旋即臉色大變:“純陽隕落……”

眾修士嘩地一聲議論開了。

範太陵眯眼遠眺,一會兒說道:“是你算計成了?東都該死,你也該死!”

湛台神秀臉色微微蒼白,卻傲然說道:“是又如何?你大可試試!”

兩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兩個混賬東西,給本座住了!”

便在此時,一道靈光由遠及近,轉眼來到,觀戰眾人一喜,紛紛行禮:“見過陸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