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白玉容一手捂著左肋下傷口,一手作掌刀狀,切入自家師弟的心髒。

看著對方雙目失去最後的神采,他喘了兩口粗氣,用力抽出手來,熱騰騰的血液濺射而出,噴得他滿身都是。

這是嶽陽城約十裏外的一處頗是清涼的山澗,白玉容腳下是一塊黑黝黝的岩石,躍過山澗,是一片綿延起伏的山峰。

他利用高雪雁為盾擋下致命一擊,又施展火雲洞秘法《燃血遁》欲要逃離嶽陽城。卻沒想到遁術沒能施展完全,隻得十之一二效果。萬幸火雲老祖未曾察覺,隻派了兩個同門追來。

燃血遁耗去了他一滴還多的心頭精血,真形法體經此消耗,非常虛弱。是以兩個同門修為雖才抱虛,卻也令他雪上加霜。

他一臉冷漠地望了望兩個同門的屍體,沒有半點愧疚,腳尖一點,便躍過山澗,沿著起伏的山峰奔走。

他不敢禦器飛空,生怕火雲老祖殺心太熾,甩脫瘋劍來追殺自己。那樣就成了顯眼的靶子,他可不敢賭自己一定比那個被他戴了綠帽的師尊大人快。

至於高雪雁與碧雲,他心中不無惋惜,母女兩個都對他癡心有加,卻這樣白白慘死,一點價值也無。直到現在,他的心裏都沒有半點慚愧的意思。

隨後又想到那詭異的畫麵,不由暗暗咬牙,不管是誰,他都會讓其付出慘痛代價!

隻要讓他逃出青州,天下之大,任誰也別想找出他的蹤跡來。

他是這樣想的。

……

約過去盞茶功夫,以白玉容的速度,已經足以越過大部分山峰,到得這一片群山的頂點。放目望去,隻見得山下是一片廣闊平原,間有五顏六色花草點綴,美不勝收。

白玉容放慢了腳步,這一處峰頂也有許多不知名花草,伴隨陣陣異香撲鼻而來。

跨過梯田一樣的山岩,他漫遊似地踱步,忽見前方崖畔立足一抹絳紫身影,他的腳步微頓,神情微微一怔,但見那絳紫長裙下的是曲線玲瓏的曼妙玉體,腹中頓生火熱。

他心中微動,疾走數步開口:“姑娘緣何在此,莫非正待命中有緣人?小生白玉容,敢問姑娘芳名……”

措辭放浪不提,還大著膽子走過去,想要看看這姑娘長得什麽樣。

豈料那姑娘忽然轉過身來,輕聲地說:“奴家碧雲,等的便是你這個負心薄情郎,奴家要你與我母女陪葬!”

白玉容停步下來,先是一愣,旋即冷笑一聲:“裝神弄鬼,碧雲先死,怎知雪雁已死。你到底是什麽人,跟了我這一路,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麽?還不快快給我現出原形!”

最後已是如雷暴喝,他沒有一點心裏負擔地伸出手掌,碧雲身上頓生火焰,她雙目淚光漣漣,愛恨交織,再度葬身火海。

白玉容冷眼觀察周遭,淡淡說道:“若你認為這一點小把戲就能讓我道心動**,未免太可笑了罷?”

他的腦子轉動,忽然笑了出來:“莫非方才罵師尊火猴子的便是你麽,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果然這一點程度的幻術對你不起作用,真為你感到遺憾……”虛空忽然如水一樣泛起波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出現在白玉容的左側數丈外。

正是追蹤而來的狸妖九命。

在得知蘇伏的手段後,他本來以為白玉容必死無疑,雖然對於不能親手殺死白玉容而感到有些不甘,但起碼能告慰文秀在天之靈。

可他沒有想到白玉容會無恥到這種程度。他追蹤出來時並不知方向,隻好暗中跟著兩個火雲弟子,期冀他們同門之間可以相互定位。

“遺憾?”白玉容臉上閃過一抹陰狠,“我也感到很遺憾,因為你本來可以多活一段時間。現在,告訴我是誰指使你分裂火雲洞,害我落得殺身之禍!”

九命冷漠說道:“可還記得大王山下大王村的閻文秀,那個被你虐待至死的狸妖。”

白玉容疑惑皺眉,回憶了半天終於恍然:“你莫非便是她想著念著的哥哥麽……”

他砸吧兩下嘴說:“哎呀!真是可惜。那小狸妖的味道至今讓我難以忘懷。雪雁師妹都要差她許多。而且你知道麽?她每一次恢複體力都會劇烈反抗,這讓我一直保有新鮮感,令我熱情高漲,增添了不少樂趣。想想還真是懷念,可惜自那以後,再沒有像她一樣的貨色了。”

說到這裏,他望著仍然平靜的九命,莫名一笑:“你知道麽,她每次痛苦與愉悅並存時,就會哥哥,哥哥地喊著,好似在她身上的人不是我一樣……”

白玉容並不知道,看似平靜的九命,已經快要陷入瘋魔狀態。他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刀子一樣反複切割著九命的心,帶給他一遍遍淩遲一樣的苦痛,痛得九命幾乎想要彎下腰來哭泣。

文秀到底經曆過怎樣的地獄,她一定恨死我了。

九命終於踏出了第一步,他的右臂袖子倏地碎裂,化作原身的妖臂。其妖臂細長而有力,非常的勻稱,五爪如勾,隨意地垂落。

他的眸子倏然猩紅如血,其身突然浮出一層肉眼可見的血光,他的每一步都踩得極為用力並且堅定,白玉容的試圖反過來擾他心緒的話語從耳邊消失。

“兄妹兩個都一樣,不喜歡聽人話!”白玉容對於九命在他說完以前就想動手的舉動非常不滿,但他的神情忽然微微一變,慨歎一聲說道:“在你死前,我大發慈悲告訴你罷,其實她一直抱有生還的希望。她沒有委曲求全,每一次都劇烈反抗,是想殺掉我,並且從未試圖自殺,可能認為活著才有希望。她不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卻是我見過最純潔的姑娘。老實說,若不是她的恨意無法消除,我真的想把她留在身邊……”

“而且殺死她……並非我的本意,誰讓她不小心被雪雁發現了呢?”

這時九命已經到得白玉容半丈,他的爪子已經探了出來。

白玉容遺憾地搖了搖頭,心念微微一動,一道火焰倏然形成一道牆壁,擋住九命前進的步伐,九命腳底下同時湧出如浪潮一樣的橘紅之火,也不知他幾時布下。

橘紅之火焚燒九命,瞬間將他身上衣物燒成飛灰,緊接著他的皮膚通紅,火焰自外而內,破壞著他的妖體。

白玉容自信一笑,可以預見的,這狸妖將在他神通所屬的本命之火下化成飛灰。

然而耳邊隻有“嗤嗤嗤”的悶響,並沒有聽到令人愉悅的慘叫聲,哪怕身處烈焰之中,哪怕妖體即將變成飛灰,對方的神情都沒有變過一絲一毫。

非但如此,對方伸出的爪子也沒有停頓,平平地穿過火牆,緩緩地刺入自己的胸膛,五根妖爪均勻地分布在心髒之上,時光像似陷入泥沼一樣,變得緩慢無比。

直到真形法體被刺破的聲音傳入耳朵,一股劇痛傳入腦海,白玉容方才猛然清醒,他張了張嘴,靈識探出,懵然的心神頓時大悟,從方才起就陷入了狸妖的幻術裏,竟可使自己知覺遲鈍數百倍!

“這是……天狐?”他望了望仍然被焚燒著的滿臉平靜的九命,他似乎根本沒有痛覺。

“能不能讓我說一句話……”

“嘭——”

然而一道輕聲悶響驀然響起,白玉容低頭望了望,心想大宗師都沒能殺得了自己,卻死在一個妖王境的小妖怪手裏,報應麽?

隨後意識便沉入無盡的黑暗裏,埋葬了他想說的最後一句話,橘紅之火自也一並消散。

真人的真形法體並非無敵,但也不那麽脆弱,主要緣故是九命的妖爪上纏繞著妖氣,瞬間就破壞了他承載神魂的中樞,再有驚世神通也無法施展。

白玉容一死,九命平靜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血光斂去,他的眉頭便擰成一個結,因為受焚燒過的妖體出現大範圍的壞死,壞死的肌體變得猶如黑炭,稍一碰觸就碎裂,本命神通《九狸再生術》第一次失去了效用。

因立足地為梯田式的陡峭山岩,一人一妖一死一重傷,便倒地翻滾,自峰頂滾落到山下平原的草叢裏。可這一點疼痛,根本無法與心痛相比。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白玉容一死,九命的生存欲望不再強烈,加上親耳聽到文秀當年的遭遇,令他痛不欲生,由此種種,本命神通沒有自主激發。

就在這時,白玉容的屍體動了動,缺了一個洞的胸膛忽然長出一朵匍匐著死怨之氣的白花。雖纏繞死怨之氣,卻高潔韻雅,純淨無暇,好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九命對這一幕視若無睹,他的雙目無神地望著萬裏晴空。

“哥哥……”

然而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令他心神俱震,他猛然循聲去望,聲源卻是開在屍體上的花朵。

“文秀……”九命眼眶一紅,落下淚來。因為這朵花的花瓣忽然脫落,帶起許多晶瑩的花粉,形成了一張刻骨銘心的臉,赫然便是閻文秀的模樣。

“哥哥……”

閻文秀的笑容就和白花一樣高潔,自然而陽光,與死怨之氣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殺了他,釋放了我的怨氣,謝謝你,哥哥……”

九命跪倒在地,哭著說道:“文秀對不起……對不起……當年我不應該離開你……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