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時兩日,終於在亂峰山布下十龍大陣,被好一陣折騰,也著實費了兩個大修士不少功夫。其中山川移位,挖山填湖,改水修渠,抽調地脈之力,不在話下,亂峰山生生被改成另外一個模樣。

原本多是險峻山石,嶙峋骨瘦,陰森可怖,整體變了個模樣後,山石像似刻意擺放過,不再雜亂突兀,加之雲霧渺渺,竟有了那麽一絲仙山靈地的韻味。十數條河溪湖被接通盤繞,由地脈之力加持,形成十龍模樣。

但就在龍吟瑤要將龍魂入主時,大律的一連串變動終於傳到了亂峰山。

“父……父皇自小待我極好,百般寵愛,弟子原本欲於戰後回律涼侍奉……父皇縱有萬般不是,也為青州殫心竭慮,沒功勞也有苦勞……弟子相信,前番種種,皆為東都要挾之下才……可居然發生此等事,求首座為弟子做主……”

大帳內,李淩雲跪地,哽咽說話,李潛之死,令他受到了很大打擊,竟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私自跑回亂峰山。

他的旁邊是蘇伏與龍吟瑤,龍吟笙與羅明吉立於後方,四人神情各異,卻都沒有開口。

顧青雲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淨虛真人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什麽疑難未解。

“你說,你父皇是由玄門暗殺,可有憑證?”顧青雲緩緩開口,雙目漸有洞徹人心之力。

李淩雲抬首望了蘇伏一眼,帶著刻骨恨意,雙眸猩紅:“一個父皇身邊的供奉傳信,說父皇死前,玄門教主餘神機出現過。蘇伏,我父皇跟你有什麽仇怨,你要下這樣命令?”

蘇伏麵無表情說道:“我沒有下這樣的命令,李潛乃壽終正寢。”

“壽終正寢,你也說得出口?”

李淩雲雙目噴火一樣:“我李家雖隻是凡俗皇族,平均壽數不會低於八十,父皇不過五十六,便壽終正寢?做了還不敢承認嗎?你這個懦夫!”

龍吟瑤可不是那種因為你死了爹就同情心泛濫的女人,她冷冷笑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師弟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可不像你喜歡玩弄心機,說了壽終正寢,那就是壽終正寢,下三濫手段本公主見多了,但從未見過借著生父的死來借題發揮的。比起追責,你不是應該優先趕回去吊唁麽?還是說,那兒被東都占據,你不敢一個人去?”

李淩雲眸子透出悲傷,低聲說道:“龍師姐,以往不論你如何討厭我,貶低我,辱罵我,我都可以過耳不聞,可是今日……”

“可是今日我若任你侮辱,那是對父皇不敬,唯有此點不可原諒,我希望師姐能向我道歉,否則,我會用我的劍來洗刷恥辱!”

他說罷,跪倒的身形居然像似一柄出鞘的劍一樣鋒芒畢露。

眾人微驚,過往他在龍吟瑤麵前總是謙遜有加,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個模樣。

龍吟瑤也是微微一怔,她眉頭微蹙,也許覺得方才言辭確實過激,便沒有再開口。當然,也沒有道歉的意思。

“好了,你先起來!”

顧青雲擺手,旋即聲音微沉:“蘇伏,本座想聽聽你的說法,不是已經有言在先,給那李潛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麽?”

“是,弟子也與玄門囑咐過了,神機到時,李潛隻剩最後一口氣。”蘇伏淡淡應道。

“餘神機是你的手下,他為何會在皇宮內?這你作何解釋?”

“他受我命令,一直在東宮保護平王。”

李淩雲冰冷說道:“是保護還是當做傀儡,隱於東宮,還能在關鍵時刻下手,我大哥還真是承蒙你照顧了!”

顧青雲又道:“餘神機早不去晚不去,為何偏偏選在李潛將死時候?會不會是他違背你的命令?依本座看,你的這個手下野心不小,要適當控製啊!”

蘇伏的神情微微一變,旋即有些複雜:“弟子隻能說,神機不會背叛。”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什麽解釋都是徒勞。

心底不由凜然生寒,忽然望了一眼李淩雲,心說若此人手段有李潛一半火候,恐怕會給自己帶來天大麻煩。

又想到李潛的第二份詔書,眉頭深深皺起,這份寒意竟經久不散。

顧青雲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他不悅說道:“人心難測,你又見過多少爾虞我詐,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羅明吉這時候突然冷冷說道:“蘇伏,你已經有違背首座命令的嫌疑,希望你本體脫困之後,隨我回劍齋一趟,沒有洗清嫌疑之前,你恐怕哪也不能去!”

蘇伏神情驟然一冷,嘴角微微勾勒一絲冷笑:“師兄有命,小弟怎敢不從,這便脫困出來,隨你回劍齋便是!”

“且慢!”

淨虛真人有些不解地望著顧青雲,說道:“顧道友,我觀蘇小友行事中正,對貴門一片赤心,如此作為,恐怕不太妥當罷?”

龍吟笙也終於開口,他眉頭挑起,如同衝霄一樣說道:“啟稟首座,弟子認為此舉荒唐,莫說蘇伏無罪,便是有罪,也不宜馬上處置,別忘了他受困的用意……”

顧青雲擺手打斷:“你們不要急,本座也沒有應允的意思,不過查探青州的任務交給龍吟瑤,蘇伏你先休息一段時間。”

“既然如此,弟子告辭!”

玄靈引潰散而去,蘇伏臨行前仍然禮貌行劍禮,讓淨虛真人暗歎:為何此子不是玉清弟子?

此時此刻,他多少猜到顧青雲心中所想,卻隻能暗歎,這不是他能夠插手的事。

李淩雲麵上仍作悲傷模樣,心底卻歡暢極了,這是他與蘇伏的數次交鋒中,唯一一次占據上風,頗有揚眉吐氣之感。

當然絲毫不敢顯露,龍吟瑤似乎氣他擠走了蘇伏,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

他心思微動,不動聲色行禮道:“首座,弟子相信蘇兄人品,父皇之死,應是他手下擅自主張,弟子希望能將凶手交給我處置!”

龍吟瑤氣惱極了,心說誰會答應你。

可沒想到顧青雲微微點頭:“此事可允,那個餘神機交給你處置,但是不能傷了同門和氣,你應該知道怎麽做罷?”

李淩雲心知揣摩透了顧青雲的心思,不由大喜:“弟子明白,必不會與蘇兄交惡!”

“慢著!”

龍吟瑤大怒,虛空隱現紫氣,但仍然壓抑性子,低聲說道:“真相尚未查明,怎麽就下了定論,師弟知道,會不高興的。”

“荒唐!”羅明吉馬上駁斥說道,“此地由首座做主,首座之言便是定論,難道首座還要顧及一個弟子高不高興?那還怎麽發號施令?你區區一個沒有職司的內門弟子,就敢質疑首座,膽子未免太大了罷?”

龍吟笙大驚,趕忙在龍吟瑤爆發以前將她強拉出大帳。

“龍吟笙,你幹什麽!”出得大帳,龍吟瑤暴怒,重重甩開弟弟的手,就要往回走,她才不管水牢責罰,她隻想把羅明吉狠狠揍一頓。

龍吟笙連忙又拉住,此次加重了力道,讓她一時不能掙脫,暴怒中的她沒有發現,龍吟笙的實力早已不在她之下。

“龍吟瑤,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龍吟笙把她拉到遠處,小聲勸慰道:“便是首座不阻止你,真把羅明吉打了又如何?就能改變首座的想法了麽?你不要莽撞,蘇大哥有蘇大哥的應對,你這樣衝動,不但幫不了他,還會給他造成麻煩!”

聽到最後一句話,龍吟瑤稍稍冷靜,說道:“我不明白,首座為何要如此對待師弟,為何要讓那兩個小人得意?難道師弟對青州的貢獻,會比他們少麽?”

龍吟笙苦笑一聲:“你想想李潛第二份詔書的內容……”

龍吟瑤疑惑蹙眉,仔細想了想,她平常隻是懶得動腦,不代表她蠢笨,這個時候冷靜下來,雖然沒有全想明白,卻也恍然。

沉默半晌,她生氣說道:“若是劍主,一定不會如此……”

龍吟笙說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哪怕父王來了,也不行。”

這個時候李淩雲和羅明吉正好有說有笑地走出來,看見兩人在此,便都笑著行來。

“可有些事情,師弟一定會這樣做!”

龍吟瑤冷笑一聲,身形突然化成紫氣湧向兩人。

羅明吉心頭凜然陡升,就見紫氣交織成網,網中探出由龍鱗覆蓋的拳頭,他的心念才與飛劍勾連,就被擊飛出去。

砰!

受此重擊,他痛叫一聲,整個人倒退飛回,隨後重重地撞在石壁上,深深地嵌入,居然砸出一個人形狀。

羅明吉措不及防地被這一擊給打懵,雖然他應對及時,劍氣護體,沒有受到多大傷害,但左臉腫了老大一個包,他漸漸回神,有些不敢置信,不由尖聲咆哮:“龍吟瑤你怎麽敢……你怎麽敢……我一定要治你犯上之罪……我一定要治你犯上之罪……”

龍吟瑤舒服地甩了甩手腕:“師弟說得對,打人要打臉,才足夠暢快。”

她說罷,眼神在疾步倒退的李淩雲臉上梭巡,似乎在考慮打左邊好,還是右邊好,還是兩邊都打。

李淩雲不動聲色又退兩步:“如無它事,我先回駐地!”語罷急忙禦劍而去。

“你治我的罪罷,我這就隨你回劍齋。”

龍吟瑤卻沒有再動手,但她臉上的笑容,卻比投射下來的曦耀還要明媚。

龍吟笙這才明白她的用意,無奈搖頭。

羅明吉轉念一想,也明白過來,卻憤然離去,沒有再提治罪之事。

從始至終,大帳內都沒有聲音傳出來。

……

“是我做的不好,中了李潛的計,不如把我交出去……”

魂幡空間,蘇伏與餘神機對坐高台以道棋對弈,他擺手說道:“這不怪你,便是你看了第二份詔書後沒有去找他,結果還是一樣,隻不過攀咬我的從李淩雲換成羅明吉罷了。”

餘神機落子有些心不在焉:“可若是因我……”

蘇伏挑眉打斷:“不用多說,若是連你都保不住,玄門不如趁早散夥!”

“對了,有一件事……”餘神機心弦微微觸動。

他猶豫片刻:“罷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