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數日,青州天氣從陰雨,漸漸變成了暴雨。

雨幕連天,串成珠線,洗去了血腥,浮躁,不安。為各大城池帶來一場空前清新的空氣,使得幸存下來的凡人,心情格外愉悅。

各城見戰事暫時結束,凡人們熬受不住憋悶,紛紛出門遊逛,駐守的修士也不去理會,隻是囑咐他們有敵進犯時自行躲避。

而暴雨梨花針的問世,也為北地聯盟帶來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首先是各大門閥的抗議呼聲非常高漲,因為死傷慘重,要求東都修改盟約,他們強烈要求能夠自主行動,但都被東都強硬得一一回絕,此事沒有商量餘地。

其二是勢氣大跌,那神秘的小東西已經成為許多人心裏的陰影,由那些僥幸逃出生天的修士傳播,將那東西宣揚得比劍修還要可怕。

甚至有一小部分的門人北逃,這便是士氣崩潰的場麵。這些人都被處決而死,東都除了發出逃者死的宣言以外,再沒有做出任何應對,就連東都自己的門人都開始心情搖擺不定,甚至有質疑那些大修士為何不出手。

但是沒有人出來給他們交代,於是怨氣愈來愈濃烈,北地聯盟這個鬆散的臨時聯盟,開始生出怨氣,為分裂埋下了禍根,葉啟心在暴雨梨花針現世的第三天,終於開始召集了各大門閥進行會議。

……

暴雨持續下了數日,漓江南部一帶本就是雨水多發地,也許是兩州大戰惹得天怒,沒有停歇的暴雨引發了大水,淹了許多城池。

受災的難民隨浪奔走,期冀朝廷能夠安頓他們,但大律一無動靜,理由是不能妨礙兩大聖地拒敵,這讓許多災民開始怨恨兩大聖地,使得青州漸漸掀起一股反戰浪潮。

災民死了很多,也引起了青州其他地域百姓同仇敵愾的心思,伴隨著兔死狐悲的哀慟,開始向著唯一能救苦救難的玄門祈禱起來。

蘇伏大手一揮,令各地玄門教眾開始調撥糧食,衣物,人手,向災區進發,停戰三日,獲救災民難以計數,這些人都成了玄門最忠實的信徒。

玄帝的信徒驟然翻了數倍,玄門在青州漸漸成了氣候。

在北地聯盟會議召開前,曾有一個挖出玄門根底的密令,各大門閥風風火火地動手,最後才發現玄門無處不在,除非能把占據的城池整個屠滅,否則想將其連根拔起,根本不可能做到,此事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此事之後,玄門賺得莫大聲名,開始向其餘諸州輻射,為日後傳播玄道開了一番大好局麵,暫且按下不表。

……

荊州郡,嶽陽城。

此城距離羅明吉駐守的安西郡隻有一城之隔。

這一日雨後初晴,天邊斜掛半輪彩虹,清風微送,正是燥氣大弱的時候。

城中百姓三三兩兩出門,在見無人管製後,心情開朗,各大酒肆商鋪開始營業,妓院酒樓也是門庭大開,有說書者就在此兩地,說著些名人事跡。

兩州修士都有,而且都比較客觀,沒有因為身為青州本土人士而偏袒哪一方。

而如姬玄清,水洛澤,羅明吉,柳無邪,師洛水等等天才修士的名字,更是多次被提及,也不知道這些凡人是從什麽地方得來的消息,還能把大戰描繪得有理有據,險象環生,讓一眾聽客心神都為之牽引,神往不已。

當然最具傳奇色彩的便是玄帝了,蘇伏隻是一句話的命令而已,到了說書人口裏,卻變成了以一己之力阻了天災的天神,並且還煞有介事的說了幾個玄帝顯靈的例子。

他們說的大部分是虛假的,駐守在此的魔修也就沒有去理會,當然,若有必要,他們不會介意順手將此城屠個幹淨。

……

嶽陽城城西有一個臭名昭著的痞子,名叫郭東羅,他的父母早逝,小時就學會了偷摸爬滾,投機鑽營,練就一身的痞氣。

此人好色並且好賭,妓院是他的家,賭場也是他的家,利用各種手段弄來的銀錢,大抵就花費在這兩頭上麵。

他好賭,但從來賭不贏。

這一天賭場重新開門,他興衝衝的來,卻照舊垂頭喪氣地走出賭館大門。

他斜睨了一眼晴空高照的豔陽,心頭升起一絲燥氣,暗罵一聲晦氣。

雨後初清的氣息,漸漸被凡人濁氣汙染,連帶著也令他煩躁不堪起來。

郭東羅一襲短麻裹身,發髻亂糟糟的像似鳥巢,腳上拖著大板拖,踢踏踢踏地走在大街上。

走出來後,他的心情突然又變好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有不少俏麗的良家女子,看得他心思大動,不由把手伸入衣襟,搓著泥垢,一邊尋思去哪兒弄一筆銀錢,好去春風院快活一宿。

“嗯?”

他的眼睛突然被街角一處牆根吸引,疾走數步過去,心中不由狂喜,這似乎是某種寶物的靈光啊。

郭東羅自小有一項奇異的本事,那就是能望見凡人望不見的東西,譬如幽魂,陰靈,邪魔等等,他不知道,這叫做天眼通,隻有身具慧根的人才能領悟。

他沒有人指導,懵懵懂懂的就學會了天眼通,但他沒有佛力支持,隻能看到淺淺的靈光,看不出具體是何物。

可是很快,他又有些猶豫,現在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人,當街掘寶物,這可不是一件聰明人做的事,有心等到晚間,可心底的燥熱又有些迫不及待,催著他去往春風院。

他想了想,沒有急著決定,而是靠近那牆根,隨意地瞥了一眼,這一眼更是讓他差點驚喜地叫出聲來。

原來牆根隻是這寶物的一丁點,拐過去之後,靈光沿著牆根一直進發,根本沒有止歇。

他沿著牆根假裝不經意的走動,眼角餘光卻一直盯著靈光,一直走了很久很久,當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已經拐過了數次巷道,已經快要接近城南了,可這靈光似乎沒有盡頭一樣。

郭東羅不由又驚又喜,他望了望左近,沒有別人,心思難奈的他急忙蹲身,取了一柄匕首出來,三兩下刨開了牆根,可入目的卻並非什麽寶物,而隻是一條散發著靈光的線條。

似乎是用什麽顏料畫上去一樣,他有些氣急敗壞地用匕首去戳這線條,哪想匕首卷刃了都隻能戳出半點印記。

他隻得氣餒的放棄,站起身來,有些茫然地四顧,想著不如去某個民居“借”點銀兩算了。

正要舉步,心底深處的一絲不甘突然讓他回想起來:呸!你的爺爺的,這畫的是什麽?整個西城都在範圍內,還沒有盡頭……

“你的爺爺的,會不會是什麽謀害性命的妖法?不是有北地妖人在城中麽?”

他自言自語著,腳步不由動了。

傍晚,當他走完整個城池以後,已經是累得隻剩喘氣的力氣,但他心中的興奮和害怕,卻比這一輩子加起來的還要劇烈。

他確定了,整個城池都有這道靈光,形成了一個玄之又玄的圖案,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圓,由九個格子組成,他不懂這圖案是什麽,但他聽過說書的說過妖法,大抵就是這個樣子,他想著性命時刻懸空,就很害怕,可又很興奮,若是能把這消息告訴那些高來高去的仙人,必然能夠得到重賞,下輩子他就是郭老爺,而不是郭痞子了。

沉浸於美好幻想,少傾他又開始苦惱,這消息應該報給誰呢?誰會給我獎賞呢?

“玄門?”

郭東羅興奮地差點叫出聲來,不由為自己聰明才智暗暗歡呼,若能將這秘密交給玄帝,以玄門在青州的權勢,還能虧待我麽?

“你的爺爺的,老子也有今天……”

夜幕降臨,當他終於探聽到玄門在荊州的分舵所在時,已經是子時。

這是一處略顯寒酸土氣的旅店,掌櫃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留著精明的八字胡,當郭東羅走進旅店時,就認出了這個痞子,他眼都不抬:“痞子,鄙店出了什麽彩,竟把你給招來了?”

郭東羅罵咧咧著:“瘸子,你的媽媽的,原來你就是玄門分舵的執事,他娘的從來沒聽你說過……”

玄門分舵的執事,在凡俗界裏,那已經是比縣官還要重的人物了。

可掌櫃的沒有料想中的發怒,隻是嘿然笑道:“痞子,這世上你想不到的事還多咧,說罷,今天怎麽會來我這破店,都這個時間了,你知道我婆娘不允許我喝花酒的……”

痞子,瘸子,兩人從小同穿一條褲子長大,平日就有往來,隻是郭東羅從來不知道他這發小的身份而已。

郭東羅酸酸地罵著:“你的媽媽的,當了大官,也不抬舉我,你個死瘸子真是有你的……”

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出櫃台,將他拉著去一處酒桌,讓夥計上了酒菜:“你娘哦,老子給你還了幾次賭債,請你去了幾次春風院,你小子數過沒有?嘿,你以為我這小破店能賺那樣多錢給你揮霍,不客氣地告訴你,你郭痞子能活到今天,是哥哥我太抬舉你了……”

“你玩女人賭錢的時候,哥哥我累得像條狗,抱怨過你什麽……嘿,你還給我來勁了……”

“得得得……”

似乎理虧,郭東羅神秘的一笑,轉移了話題,他讓瘸子附耳過來,神神叨叨的說了一會。

瘸子的神色逐漸凝重,突然打斷了他,向送酒菜的夥計說道:“今日不營業了,去把門板上上……”

“好的掌櫃……”

夥計應聲去了。

瘸子拉著郭東羅上了二樓,又從二樓屋舍裏的密道進入一個略暗的密室。

郭東羅本來不以為意,但見發小如此謹慎,心情漸漸七上八下起來。

瘸子讓他落座,取來的筆墨,興奮說道:“痞子,你立大功了,快把你看到的畫出來,我一定為你爭個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