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夠不夠?”

輕緩嬌柔的聲音,在狂風暴雨一樣的琴聲中,分外的清晰可聞。

不可思議的是,隨著師洛水的音聲響起,琴音竟顯化出實質,形成無數明晃晃的利刃,盡都刺向蘇伏,威勢異常駭人。

蘇伏眸子微微一凝,氣海靈氣驟然狂湧,使這小亭劇烈的震動起來,他的身前眨眼凝了一層靈光,那些利刃擊在其上,發出“鏗鏗”的金屬撞擊聲。

無形無質的琴音竟化作實質,並且真的刺過來,這出乎了蘇伏的意料,原本以為她隻是試探,這時心裏未及凜然,一股沛然巨力就擊破靈光,琴音幾乎沒有消耗,鋪天蓋地的壓過來。

蘇伏臉色微微一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驚慌,又退兩步,駐足,麵色便沉:“我說不夠呢?”

本就激烈的琴音更是狂暴,利刃驟然追加數倍,蘇伏操控著孫仲謀的軀殼微微一個哆嗦,腿根子微微抖著,卻裝出一副夷然不懼的模樣,怒聲的說:“你不敢殺我……殺了我你也逃不了一死……”

“咻咻咻——”

漫天的狂暴利刃,轟然刺去,無可阻擋的穿過了孫仲謀的法體,下一息,小亭子裏的劇烈震動便止住,一切又都歸複平靜。

“你想說,殺了你,冕下不會放過我,是麽?”

過了一會兒,小亭裏又響起流水清泉一樣的琴聲,師洛水素手輕緩而富有節奏,不抬螓首,專注而仔細,頗有一份別致的韻味。

方才的一切都好似幻眼雲煙,孫仲謀的法體安然無恙,那利刃穿體而過,沒想到卻是幻影,沒有產生半點實質傷害。

蘇伏有些恍惚,方才那擊破靈光的響聲猶在耳畔,他還以為這具法體保不住了,未免被她識破根底,差一點就要將玄靈引解除。

師洛水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並且還有不少糾紛交集,可直到此時,他才發覺自己從未了解過這個女人,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說道:“好神通……”

他想了想,卻沒有離去,反而重新落座,好整以暇的說:“冕下與我‘交情’確要好上一些,不知真人要如何見教?”

師洛水這才露出淺淺的笑意:“很好,你也就這一點價值了,倘若藏著掖著,對誰都不好,畢竟你還欠著很多條人命。”

蘇伏冷笑道:“誰身上沒有背負殺孽,莫道真人是個善輩。我隻想知道,促成貴盟與我宗合作,我能有什麽好處?”

他表現出來的,便是一個標準的自私自利,貪生怕死的小人模樣,這不僅打消了師洛水的疑心,還讓她覺得控製孫仲謀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師洛水首次抬起頭來,定定的望了一眼蘇伏,輕聲說道:“好處自然是有的,隻要你提出來,散修盟都會盡力滿足你。但是,若你辦不好我交代的事情,今日這利刃,就不是幻影,你要想清楚了!”

她撫琴的手仍然沒有停下,琴聲時而悠揚,時而深遠,時而怡人,時而典雅,表明彈琴之人,掌握了許多技法,而自琴聲中便能體會到師洛水的心情,這說明琴師的手法已經到了登峰造極,近於道的程度。

蘇伏心中欽佩,若是本體在此,少不得要誇上一二,隻是孫仲謀不懂風雅音律,若是忽然懂起來,豈不令人生疑。

他故作不屑的說:“便不是幻影,我也不會懼你。”

師洛水隻當他逞強,她搖搖螓說:“我不是在玩笑,難道你以為真人與抱虛之間的天塹,是那麽好跨越的麽?散修盟要取得既得利益,才會想要尋北邙合作,我想冕下也不會介意,你至多就是個傳話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蘇伏冷冷道:“既然隻是傳話人,誰來也可以,何必讓我過來,你大可以為那些無辜的少女取我性命,難道我會怕你麽。”

他越是有恃無恐,師洛水暗裏便愈是歡喜,這表明她找對了人,卻不知這都是蘇伏刻意表現出來給她看的。

東都盟會,蘇伏首要是探清東都攻取青州的布置,其次是離間盟會中的大小勢力,俗話說得好,千裏堤壩,潰於蟻穴,若是盟會內鬥激烈,陣腳自亂,不論東都有多麽玄妙的手段,多麽深厚的底蘊,多麽強大的實力,攻取青州,都隻是一個笑話。

是以散修盟謀求合作,正中蘇伏下懷,最好二者聯合,暗中抵禦東都,讓東都計劃未啟,便先要頭疼調解與防備之事。

師洛水終究難明孫仲謀這軀殼下裝著另外一個人,她亦冷幽幽道:“廢話不要多說,你少待回去,先探探穢淵口風,隻要你大力促成此事,太淵城舊事一筆勾銷,我盟再給你藍玉萬枚,紅玉百枚,玄英丹一枚,補源丹十二瓶共二十四枚,這些東西,足夠你十數年修煉,還能買一件極品法器,玄英丹在真界更是稀有之物,即便是北邙,也不是小數目了罷。”

蘇伏聞此,暗暗咋舌,這可真是大方,普通散修一輩子都見不到這些東西的一成,他麵上不動聲色,淡淡的說:“真人何不先給一些誠意,否則空口許諾,仲謀如何信得過散修盟。”

師洛水早有準備,便止了撫琴的手,皓腕一翻,便有一個精美的儲物袋顯現,而後隨意的丟給蘇伏,輕聲的說:“這有一半,權作訂金,若你能說服冕下同意合作,剩下一半即刻送上,如果沒有疑問,你可以回去了……”

“記著,三日之內就要有結果,若是超過三日,能成則罷,不能成……”她揮了一揮手,沒有說不能成如何,便又撫弄琴弦。

方才琴聲一停,蘇伏便感覺亭子好似少了一些什麽,而此時琴聲又起,卻再沒有那種感覺,他眼睛微微一眯,暗忖:亭子果然被動了手腳,可惜沒有靈識,無法辨別長生真人玄妙手段,畢竟差了一個大層次,確是難以超越的天塹。若是方才不“識相”一點,這個女人說不定真的趕下手殺人。

他將靈覺探入儲物袋,發覺裏麵除開玄英丹以外,確實有著一半的數額,便也不好多留,起身道:“望真人信守承諾,仲謀告辭!”

說著,他轉身出了亭子,然而此時院外卻突然有一道小小的黑影閃進來,他不由駐足,定睛望去,卻是一隻灰撲撲的小兔子,它那又大又圓的眼睛直勾勾望著蘇伏,亦停了下來。

“紀月,你在哪,紀月,不能亂闖進人家的院子裏啦,會被長老罵的……”

與此同時,院外進來一個二十左右年紀的姑娘,她且行,且輕聲呼喊著,待踏入院落,見小兔停在門口,登時喜上眉梢:“紀月,終於找到你了……”

小兔子回首望了那姑娘一眼,卻乖乖的任由她抱。

這姑娘抱起小兔子方才發現亭外與亭內的兩人,不由一聲輕呼:“啊……對不起,紀月聽到了琴聲方才闖進來,攪了貴客清修。對了,我叫夏舞綾,敢問貴客見到絮兒了麽?”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非常好聽,她的長相不算非常美,但她眼睛非常的幹淨,著輕盈的百花玲瓏繡,身量不高也不矮,纖腰束一雪白玉帶,看著非常舒心。

師洛水不經意的抬眸來望,卻感應到某種玄妙氣息,她撫琴的手驟然一頓,琴聲就此中斷,她緩緩起身,輕輕問道:“夏姑娘莫非是東都弟子麽?”

蘇伏側走兩步,讓出了亭子的出路,對於師洛水的異狀他看在眼中,卻沒有太在意,便拱了拱手說:“告辭!”

不想那夏舞綾歉疚著說:“我不是東都弟子,父親才是。沒想到出來找絮兒,攪了貴客興致,實在對不起……”

“絮兒?”

蘇伏徑自踏步的腳微微一頓,他斜睨這姑娘一眼,淡淡道:“未知這絮兒是姑娘什麽人?”

夏舞綾道:“是我認的義妹,今夜她被長老傳召走了,一直沒有回來,我擔心她,才出來找她,貴客有見到她麽?”

“孫仲謀,你可以回去了。”師洛水卻在此時淡淡的說道。

蘇伏雖然沒有回頭看,卻能感覺到她的眼神有些冰冷,他心中微微一動,卻笑著向夏舞綾道:“夏姑娘,若果無錯,你的義妹似乎在我榻處,不介意的話,我領你去找她。”

他說著,也不顧師洛水反應,便大搖大擺的向院外去。

夏舞綾一聽這話,沒有起疑,反而無限歡喜,她向師洛水微微行禮:“多謝貴客不怪罪,舞綾走了哦……”

“等等!”師洛水貝齒微咬。

夏舞綾好奇的望著她:“貴客還有何事?”

猶豫片刻,師洛水終究還是放棄了強留,她淡淡的揮手道:“罷了,若是方便,找回你義妹之後,希望你能再來一趟,有一些事想找你求證。”

夏舞綾似乎沒有什麽心機,她露齒一笑:“好,貴客相邀,我會應約的。”語罷便緊隨蘇伏步伐而去。

師洛水立在原地良久,方才喃喃自語:九天玄女,這十年連出數個,修為卻都太弱,為大戰計較,隻能先融合。而自目今跡象來看,我應是主體無疑,隻是不知,這個夏舞綾究竟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