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先生。”

淩遠寒長身揖禮,他一身長袍裹體,像個書生多過劍修。可若是因此小看了他,他必定會給你一個驚喜。

宮月衣則一臉理所當然的收了起來,莫說行禮,就是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用她的話來說,我都是你的人了,你可以指使我幹這個那個,難道我還不能得到應有的報酬麽?

一句話就能噎死蘇伏,令他無言以對。

不過兩人都不是真正的少年少女,年紀已有三十開外,對於真界也不陌生。沒有靈玉,可沒有誰會白白給你丹藥,尤其是聚靈丹等等急需品,是以才會討要盤纏。否則一時之間,他們還真不知如何賺取靈玉,更為難的是,還不能暴露身份修為根底。

兩人已經聽蘇伏說過,有一個大敵降臨真界,在沒有完成一百零八顆竅穴的凝竅之前,都不能暴露行藏,是以一再叮囑二人小心再小心。

蘇伏徹底的一窮二白了,他對外物本就不如何在意,也就緩和一下氣氛,到了二人該出發時,他又淡淡囑道:“此去劍齋,我手書的親筆信,定要送達劍主手中。你等劍道,皆由我親手教導,其中有許多得益於劍齋,你二人此去,將小姐帶回來以後,就留在劍齋,替我守護百年。”

聞著此言,兩人連忙跪倒下來,恭敬的叩首之後,方才齊聲應道:“公子(先生)再造之恩不敢忘,百載之後定當歸來侍奉……”

兩人心中何嚐不知蘇伏用意,說是守護劍齋,實則是給二人一個天大機緣。

誰道是最恨別離,相處十載,名分上是主仆,卻沒有那麽多拘束,別離之前,總有些難以道盡的心緒。

蘇伏望著兩人臉上難過神情,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吾輩修道之士,念頭通達,百載晃眼即過,切作小兒女姿態,就此去罷,我已為你們啟開通道!”

兩人收拾心緒,再一叩首後方才起身,遂任由蘇伏動作,身形一閃,便離開了這個冷清卻很溫暖的地方。

……

青州,金鱗城。

承元三十七年冬。許是氣候轉暖,這一年的初雪非常的晚,十二旬月才至,劍齋上下依例舉行過蕭南離祭禮,便由劍主李道純發出劍令,一道由劍光凝聚成的巨大劍狀光影凝於閻浮十八峰上經久不散。

這意味著這一屆劍齋開門招徒大典正式開始!

……

“不要擠……不要擠,我有重大消息……不要擠,快給老子讓開路……”

“誰他媽媽的讓你擠我,找死啊你,要打?誰怕誰啊!”

金鱗城自各地湧來龍蛇,約莫有十萬人。這十萬人中符合劍齋招徒考核標準的卻隻有萬數之人。其中有六七萬的人要麽是來湊熱鬧的,要麽是十年前落選而不甘心就此沉淪,欲借上屆取得的成績為資本累積,以期獲得再次參與考核的機會。但很遺憾,過了十七年紀的修士一概不收。剩下的,便是過了十七年紀,以期抱著渾水摸魚過關的僥幸心理的修士。

被淘汰的,湊熱鬧的,帶小輩來的,各樣人聚在金鱗城,令維護治安的巡邏隊感到壓力大增。人一多就有恩怨,有了恩怨就有爭執,爭執不過便會動手,劍齋總不能把這些人都殺了吧,那就不是瘋子,而是瘋魔了。

當然,雖不能殺,卻可以讓他們吃一些苦頭。盡管如此,仍然是衝突不斷。

考核的地點在內城,原本的方府被季晴明改成了劍齋外門駐地,而本城太守旬謙言特意將太守府搬遷至別處,以示對劍齋恭敬。

太守府占地極廣,空下來以後一直沒有機會處置,直到劍齋開山門,旬謙言順理成章的將之改成了一個可以容納下數萬軍隊的大型校場。

而通過了資質、根骨與年紀的審核,就可以來到第二關,問劍關的會場,亦即太守府改成的校場。

此時源源不斷有修士自外進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其中自然不泛心氣高傲,修為不低的孤傲少年,他們大多獨處一角,或與修為相當的交談。

混在這之中,淩遠寒與宮月衣,就顯得非常的普通。

兩人之中,也就是宮月衣長得漂亮一些,吸引到足夠的眼光,不過兩人身上所表現出來的修為,隻是氣感而已,實在引不起其他人興趣。

再加上宮月衣雖然漂亮,可總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淡漠模樣,誰會想去自討沒趣呢?在這關節上,若是與她起衝突,就不是被淘汰那麽簡單了,在這校場裏,他們還是會節製一些的。

所以兩人處在一隅安靜自修,也沒有多少人來攪擾。他們兩人年紀雖有三十以上,可法體乃是新晉鑄就,骨齡是測不出二人年紀的。

“月衣,你說這些人空有一具好軀殼,這個年紀最高隻有陰神修為,是不是太弱了一些?”

不起眼的兩人在角落裏,卻說著驚人的話語。

宮月衣眼都不抬,淡淡說道:“若不是公子,你在這個年紀又有什麽作為?”

淩遠寒露齒一笑,閃著森冷冰寒,卻麵帶微笑說道:“我在他們這個年紀,已經殺了不下百個人!”

他沒有說謊,淩遠寒七歲拜入活殺堂,僅僅十一年就殺了不下一百人,且大都是修士。

宮月衣豈會怕他,她冷淡的說:“你殺這樣多的人,隻能證明你是一個屠夫,這不代表什麽。”

淩遠寒無辜的聳聳肩:“你不是問我在這個年紀有什麽作為麽,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宮月衣撇過臉去,她在這個年紀,還隻是一個凡俗武者呢,沒有可比性,確落在下風,她又不會認輸,隻好裝作不見。

淩遠寒知道她性子,便笑了笑道:“趙雲大哥也是武將出身,如今他的修為實在可怕,與先生相比也不遑多讓!加上青衣大人,其實先生將我們遣來劍齋,也是因為他身邊不缺人的緣故。形勢總跟不上時勢變化,說不定不用多久,我們就又能回到先生身邊,你也不用太難過。”

宮月衣蹙起娥眉道:“淩遠寒,你拐彎抹角的想要說什麽?”

淩遠寒攤了攤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道:“先生也是劍齋出身。我們一身本事得承於他,如今來到劍齋,能學走幾分本事,也都看自己。若真為先生著想,還是努力修煉,免得回去之後,還拖先生後腿!”

宮月衣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冷笑:“淩遠寒,是不是很久沒有鬥過劍,你已經忘了自己姓什麽,叫什麽了?”

淩遠寒燦爛一笑,他正等著這話呢,便道:“不敢不敢,雖然月衣你天生劍心,適合修劍,可先生也說我是劍道奇才,若是生死相搏,勝負尚未可知!”

“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宮月衣冷漠的說,“若是你輸了,就回公子身邊,劍齋我一個人就已足夠!”

淩遠寒誇張的笑了笑:“月衣不會故意輸給我罷?”

“你可以試試!”宮月衣飽含深意的說,“不過你要知道,你的劍是殺人劍,我的劍也是殺人劍。”

淩遠寒點點頭道:“我自然知道,但你這條件已暴露了你擔心先生的心情。你看,真相總是不自覺暴露的。所以,若是我輸,我也不會回去。先生的身邊,需要的是能獨當一麵的劍客,而不是需要照顧的小鬼!”

宮月衣霍然立起,美眸泛著冰冷殺機:“你說誰是需要照顧的小鬼?”

淩遠寒嚇了一跳,忙向左右望望,周遭人都沒有注意過來,心頭微鬆,苦笑的說:“你我可不能在這裏鬥起來,會被趕出去的。先生從未說過如果失敗了如何如何,就是說,他認為你我的本事,加入劍齋綽綽有餘,月衣你不要節外生枝好不好?”

宮月衣很快又坐了下來,淡淡的說:“難道你能想到,我就想不到麽?”

淩遠寒心頭微歎,也不再說話,自從出來以後,她這性子越難捉摸,惹不起我還躲不起麽?

“時辰已到,各自列隊罷!”

兩人沒有等候多久,日當正午時,校場的高台上突然落下一道劍光,一個神情帶著不耐的小老頭掃了一眼會場鬆鬆散散,三三兩兩的人群,不悅的喝道。

這校場雖可容納數萬人,可審核十萬人並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是以先審核過關的,自然先考核。

每日的午時便是考核時間,這小老頭的聲音一出,早已探聽過考核具細的少年們紛紛動了起來,沒有多久,就擺出了一個尚算整齊的隊列。

這個時候站哪裏就站哪裏,沒有人為了顏麵而爭搶顯眼位置,因為所有人的機會都是同等的,就算站在顯眼位置,也不會得到更多照顧。

若是為了顏麵爭奪而被趕走,終身就此一次機會,那可就全毀了。

這小老頭背負著雙手,一雙銳利的眼睛掃過會場上的千多個少年,突然臉色一沉,右臂閃電般探出,隻見天地倏然變色,有無數道黑色的劍氣從天而降。

這一刻,會場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