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鬆濤袍袖裏湧出來的伏魔之力卻呈出黑沉沉之色,眨眼就形成一個黑色“卍”字,正是圓覺寺神通法印,《屍鬼印》。

“禿驢,你在找死!”

葉璿璣大怒,然夜神月不知演的那一出,竟使幻術將她困住,值此關鍵時刻,便是半息都足以要了蘇伏性命。

“嗤——”

下一息,便聞著一道輕聲悶響。凡人怎抵得過這神通,隻見福伯與蘇伏兩人被這屍鬼印一碰,霎時湮滅成灰。

“無量吾佛!除魔本是貧僧責任,放任他多活幾日,已是吾佛仁慈……”

此時此刻,鬆濤哪還敢多做停留,像模像樣的丟下一句話,身形便撞破幻術形成的虛幻空間逃之夭夭。

葉璿璣驀然斂去了所有心緒,身上青光沸騰,而後向四方迸射,使扭曲的空間徹底化歸原狀。

“夜神月!”

亦於虛空恢複時,便自上空輕飄飄落下一個白紗罩體的女子,她的眉目淡薄出塵,神情清冷如月,偏生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帶著驚人媚意,宛如天成。

“小宮主,好久不見……”

這女子便是狐族首領夜神月,她淺淺的笑著說:“不知宮主她自外域歸來了麽,想千多載前,還常常能見到她,修為因此獲益匪淺……”

葉璿璣定定打量她數息,方才淡淡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將蘇伏交出來!”

夜神月也沒有意外,盈盈一禮,輕笑道:“小宮主果然不是鬆濤一流可比,小小障眼法,早便看穿了罷!但請小宮主不要為難我,陛下指名交代,要將他帶回君山,君命不可違……”

葉璿璣驀地將劍一舉,一絲劫劍意縈繞其上:“我南離宮不歸百蠻山係統屬,陛下也管不到本宮頭上,將他交給我,否則今日,你就別想踏出青州!”

夜神月斂去了笑意,清冷冷道:“小宮主隻為了一個凡人,就要與整個莒州為敵麽,這應該與青華宮主的本意相悖罷!難道小宮主就不願看在陛下與南離宮的情分上,網開一麵?”

“本宮來此,與師尊無關,如此說,你明白麽?”

夜神月臉色微微一變,她還以為是青華夫人收到什麽消息,前來搶人。本來青華夫人與楚度近劫以來,關係都有點僵硬,她來搶人,乃是常理,但既然與她無關,葉璿璣又發的什麽瘋,偏要將個凡俗病秧子帶回去做情郎麽?

此言她當不會說出來,否則葉璿璣那凝而不發的劍意即刻便會落在自己頭上,她可還未做好渡劫準備。

她輕歎一聲:“小宮主在照央城半旬月,暗裏將鬆濤那禿驢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卻又無動於衷。說您冷血罷,您又非要將蘇伏帶走不可,敢否問一句,若來日他知道你對蘇家滅亡早有預見,且無動於衷,是否會對您心懷怨恨……”

“閉嘴!”葉璿璣美眸驀地發出厲芒,“我的事不用你管,放下蘇伏,即刻離開青州,或者死!”

夜神月眉頭深鎖,若兩手空空回去,天知道陛下會發怎樣雷霆大怒,她思來想去都未有兩全辦法。真要與葉璿璣打起來,她不是沒有辦法應付,隻是那樣一來,就徹底得罪了南離宮,日後怕就沒有情分可言了。

她左右為難,萬般思慮轉瞬即過,最後隻得道:“小宮主,這凡人我可以交給你,但陛下要隨時知道他情狀,我必須遣下屬保護他的安危……”

葉璿璣很快明白過來,說是保護,實則與監視無異。此時她還不知蘇伏這樣的凡人為何會引起楚渡關注,她想了想,說道:“本宮應你便是……”

雙方各自退讓一步,總算令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夜神月輕輕一笑,便撚了個法決,虛空像似褪去一層薄膜,便顯露出來已嚇得呆傻而癱倒在地的福伯與垂首而坐,看不清是何表情的蘇伏。但無疑,兩人都沒有暈迷,原來看似複原的虛空,仍然掩蓋在幻術之下。便連葉璿璣都能瞞過,就此可見《天狐幻月法》玄妙之處。

而很顯然,蘇伏兩人將方才對話一絲不漏的聽在耳內。

葉璿璣很快明白過來自己被耍了,她銀牙微咬,就要發作。

然夜神月已輕笑著升空:“小宮主莫要忘了許諾,來日可不許對他身邊妖族多做置喙,神月便先告辭了……”

她的身形“咻”的一聲化作一道長虹貫通天際,眨眼就不見蹤影。

葉璿璣隻得作罷,遂望向蘇伏,後者恰好抬起頭來,兩人對視一眼,卻見他露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多謝你救我……”

“沒有什麽,就當你陪我下棋的報酬罷!”葉璿璣顯得有些冷漠,她從蘇伏的眼裏,看到的是無比深沉的怨憤,濃鬱的幾乎要實質化一樣。

因這怨憤似對所有的所有而發,故她亦不知,蘇伏是否也恨著自己。

蘇伏似乎終於恢複了一些力氣,他掙紮著起來,踉蹌著又向蘇府內去,福伯經此,似乎魂被嚇破,生機雖在,雙目卻已失去神采。

葉璿璣把淡眉一皺,不遠不近的跟在蘇伏後麵。

來到中庭長廊,蘇伏輕輕的抹了一把臉上被蘇元朗爆裂後噴濺到的血沫,而後跪倒在蘇穀玉旁,伸出染血的手,輕輕撫過他瞪大的眼睛,他的臉上便亦染了些蘇元朗的血。

蘇伏壓抑不住悲慟,眼淚奪眶而出:“你們生我養我,不能報答,是我不對;你們愛我疼我,不能奉養天年,是我不對;你們無辜慘死,也不願怨我分毫,是我不對……”

“是我不對……”

他身上本來縈繞著淡淡的道理之氣,但隨著他自責,無邊的惡念盈溢心胸,將本來薄弱得可憐的道理之氣衝得一幹二淨,其識海頓有狂風大作,鬼哭狼嚎。

“不管他們,是仙是佛,是道是魔,無盡輪回的惡果業報,我會一一償還!此誓天地為證,日月為鑒,若違半點,就教我天雷及身,天火戮魂,墮入十九層絕獄,永不見天日……”

隨此言落地,他身上黑氣轟然湧動,晴空驀地劃過霹靂,遂便聞雷鳴大作,風雨毫無預兆就降落下來。

“蘇伏,你魔怔了,還不快醒來!”

葉璿璣遠遠望見,忙疾聲嬌喝,同時疾馳過來,然而下一息,頭頂驀地傳來“桀桀桀”的古怪笑聲,但見一道道黑影穿過密布的黑雲,像似雨點般落下來,目標正是蘇伏。

“劫魔?你一個凡人,怎麽引來劫魔!”

她瞳孔微一凝縮,未及思慮,藕臂展動,雙掌宛如穿花蝴蝶一樣舞動,瞬息便有百十道法印變幻,伴隨令言而出:“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法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渺渺太蒼,衍化太陰,太陰玄星,鎖星劫印!”

“轟——”

蘇府驟有一道熾亮無匹的青光衝天而起,使虛空震**不休,發出恐怖的顫鳴,使那高空雷雲與黑點盡都被衝得一幹二淨。

葉璿璣立於青光中心位置,藕臂不斷展動,隨著她一聲嬌喝,青光複又向她收攏,眨眼就如萬流歸宗般,聚於她纖纖玉指掐出的蘭華印上,化作一顆星辰寶玉,在她操控下,複又投入蘇伏體內。

“把他們忘了罷!他們不是現在的你能碰觸的……有朝一日,倘這些記憶醒來,那時若你恨我,也可來殺我,隻是我不會手下留情,你一定要有把握才出手,否則不然,你會死在我手裏的!”

所有的黑氣都被青光強行壓抑,而後在她的心念下,蘇伏的一切有關於自己,關於鬆濤,關於幽光等等之事,盡都封禁。

這些被封禁,他滿腔的悲憤就隻是空中樓閣,很快就會被本能壓入心底,輕易不會浮現。也唯有如此,他才有一絲步上道途的可能。否則,以他此時心境,入魔是必然,以其凡俗之身,便連最低等的念魔都抵禦不過。

葉璿璣不知自己為何這樣煞費苦心,但有一點她很清楚,不論是為這半旬月的相交之情,還是為了“機緣”之說,他都不會讓蘇伏如此輕易死去。

……

周遭虛空驀地變幻,一切又歸到原點。

蘇伏早非當年,而今他懂得更好的處理心緒變幻。但驟一得知真相,他仍然是怔在原地半晌不能回神。

原來自己與她早就相識,難怪每次見她,心底總有莫名悸動。

“真相便是如此,本宮隻是不想機緣流逝才出手相救。若你怨本宮沒有救下蘇家,欲要向本宮拔劍,本宮可給你一次機會。”

葉璿璣解開“鎖星劫印”,緩緩回過身來,毫不示弱的望向蘇伏,淡淡道:“不過,你的修為還遠遠不足。待你晉入長生罷,那時先解了你我恩怨,再談你應本宮的允諾不遲。”

蘇伏輕聲一歎:“你能救我,就是莫大恩情,怎還奢求你也救他們。他們的死,歸根究底,還是我力弱之故,怎會怨你。你沒有義務,更沒有必要為我而出手,我又能站在什麽立場上來責怨你……”

恢複記憶之後,那份熟稔似乎也隨著恢複,他很自然的就把“真人”的敬稱去掉,就好像當初那樣的相處,且毫無違和感。

“那你走罷,接了蘇瞳後,來南離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