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莊。

蘇伏盤膝坐於榻上,雙眸緊閉,靜心凝神,全身心的去體悟神魂受到劇烈震**之後傳來的痛楚。法體本來無傷,卻因這痛楚,活像病癆鬼。

他並未急著去解開煉魂幡的封印,因煉魂幡不在手上半載多,誰知裏頭如何演化。倘是往日,煉魂幡就在身邊,他尚能隱約感應裏頭情狀。如今他神魂受創,感應力大幅度下降,已不能察,是以要待神魂傷勢得到短暫平複之後再說其他。

他的心神沉入心內虛空,體驗著殘餘的痛楚,《太上感應篇》根本經義緩緩淌過心田,使氣海神丹亦隨之做出盤膝動作,汲取著空氣裏稀薄的靈氣。

隨著修為突破凝竅,《太上感應篇》下篇之《太上問虛篇》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化虛篇》乃是《太上感應篇》專針對神丹研發出來,促使其往更上一層境界進發的法門的基石,但凡人族修士,皆要經此曆程。

各大門閥傳承的抱虛秘法,譬如蘇伏所修《浩然度滅》,圓覺寺的《照蘊五空煉形篇》皆乃真界一等一的抱虛秘法。

然而《化虛篇》與抱虛秘法不同,前者奠定基石,後者決定修士“抱虛”境界高低。

同一個抱虛修士,有著傳承的大門閥弟子與沒有傳承的散修相較,前者智識、法力、道基都要凝練許多,自然可以碾壓散修。

散修雖可借《化虛篇》成功修至抱虛,卻隻是最低等的抱虛境道基。

在抱虛境的體係內,愈是高妙的道基,便愈是接近“大道”,便能更快渡過玄真,抵達長生路的第一個道標,長生境。俗稱長生真人,從此與天地同壽,再不虞壽元流逝。

有許多散修,終身都無法突破這一道坎,便是因道基不能圓滿之故,是以一篇能使道基圓滿的根本傳承,在真界幾乎是無價之寶。當然,即便道基圓滿,也不定能超脫。

在蘇伏的氣海裏,隨著他運使《化虛篇》,神丹汲取遊離於空氣中稀薄的靈氣外,還對隨之而來的雜質進行過濾,然而效率低得令人發指,這便是根骨好壞的作用。

在未突破凝竅前,神丹是無法自主排除雜質的。是以凝竅以下修士每日所能汲取的靈氣,便隻有不多的玄天之精。玄天之精是不用神丹濾除雜質的純淨靈氣,是凝竅以下修士所能吸收的靈氣。

而遊離於空氣裏的靈氣,因脫離靈脈之後便與真界虛空遊離的諸多雜質混淆,是以《化虛篇》汲取靈氣時,便會帶入雜質,雜質多了,必然會給氣海帶來致命威脅。

是以修士隻有在突破凝竅之後才能修煉《化虛篇》。

蘇伏資質低劣不堪,隻堪堪能夠入道而已。其修為之所以能突破得如此迅疾,乃因數種外力加諸;其一是心內虛空的星辰之力,三十六個竅穴於心內虛空具象成三十六顆星辰,投下星辰之力,可自主濾除靈氣所蘊雜質,並將道基以圓台方式呈現,以星辰之力包裹守護,使其不會受到雜質侵擾。

也正是心內虛空之故,蘇伏才能承受信願而心神沒有崩潰。

其二,乃是借著丹藥之力,真界再沒有誰能比他奢侈,用補源丹突破化陰。又因其修煉《煉妖經》,凝竅體係與普通修士不同,是以突破凝竅也變作了順理成章之事。

然而,凝竅以後,便再無法取巧,遑論如今他全部身家,也買不到多少補源丹。

其三,乃劍齋傳承與閻浮十八峰的濃鬱靈氣之故,他突破化陰時,得了閻浮十八峰忽然降下來的靈氣相助,那時並不單單隻有化陰而已,尚將修為往前推動,神丹才能得以伸展手腳,這是任何散修想也不敢想的機緣。

其餘諸如被無量寶典“搶來”的血海,魔靈的法力,自不必言。

凝竅以後,修為真就靠著耐性打磨,有許多修士,蹉跎於凝竅一生,都不能將修為推至巔峰,更別說突破抱虛,幾無可能。

蘇伏法體內氣海,時不時會因靈氣增加而翻湧幾息,然而更多時候卻是沉寂。

半個時辰過去,蘇伏緩緩睜開眸子,心頭不禁苦笑。神魂傷勢算是暫時穩定,可首次修煉《化虛篇》,效果比自己想象的要差許多。

或許是因神魂受損緣故,在他印象裏,典籍所載的普通凝竅修士修煉《化虛篇》,在完成一個“化虛”,即神丹吐納之間,氣海奔湧如雷,狂潮如浪,宛如滔滔之水,綿延不絕。

氣海在此過程裏,普通修士的靈氣就會開始漸漸霧化,由氣轉霧,再由霧轉液,俗稱神丹還液,此過程便被稱之“煉氣化虛”,亦是《化虛篇》之名由來。

抱虛修士的入門檻,便是“神丹還液”。而當靈氣化成靈液,隻需一滴就相當於凝竅修士三十六個竅穴靈氣的總和。

當然,在“煉氣化虛”的過程裏,三十六個竅穴亦會同時凝練化液,否則法體便無法自下九重天裏凝練天元真罡,便無法成為“無漏法體”而承載“真形”。修為自然就永遠不可能突破玄真。

下九重天,乃是域外之下九重雲罡的稱呼。雲罡,乃是一種罡風與雷雲混合而成之物,它阻擋著所有抱虛以下修士。

雲罡又稱天元真罡,乃是修士無漏法體最重之物,三十六處竅穴必要充斥“天元真罡”方可成就“無漏法體”。

這些基本屬於“常識”,蘇伏對此早熟諳於胸。熟歸熟,未突破抱虛前,下九重天與天元真罡,與他都是兩條不交界的平行線,沒有交匯的可能。

收拾了心緒,蘇伏微微沉思:不知邵明軒是否還在星月舫,雖可明日送去,可邵逸夫之死絕非小事,倘明日再去,不知會引起什麽騷亂,倘引起玲瓏閣的關注,對於我掩藏身份可不利。

“總之,先去一趟邵府,倘他未歸,便先將邵逸夫遺物轉交邵府之人,如此一來便可讓他們邵府之人自行去知會邵明軒。”

思慮定下,他便起身來到屋外。

早得了自由的羅丁丁等人見他出來,連忙一擁而上,皆用著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著蘇伏,道:“蘇道友,你沒事罷?”

蘇伏奇道:“我能有什麽事?”

羅丁丁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旋即嘀咕道:“那方才神神秘秘的,好似綠林盜接頭……”

“咳!”

驀然醒悟此言不妙,他連忙咳嗽著掩飾,訕訕笑著:“玩笑,玩笑而已,蘇兄莫當真……”

蘇伏不禁莞爾:“倘是綠林盜,便不是讓你們回避了。”

許四維一把按著羅丁丁肩膀,將其往後推開,責怪道:“就是說,倘是綠林盜,我等還有命在呢?丁丁你再如此口不擇言,當心又碰到那個凶惡的大和尚……”

羅煉嘿嘿一笑,道:“咱們蘇兄,蘇道友地喊著,可別忘了咱們如今都是蘇大人手下,起碼要喊一聲公子罷……”

蘇伏微微一怔,苦笑一聲,擺手道:“切莫如此,我等還是自然一些好。萍水既相逢,何必曾相識。放開自己身份,才能沒有拘束一些,我等散修,不就是圖的自在?”

“好,好一個萍水既相逢,何必曾相識!”

許四維擊忍不住擊掌,雙眸綻著異彩,道:“蘇兄心性我等望塵莫及,有此實力,還能保持謙遜者,真是真界少有。”

“不敢!”

蘇伏溫和一笑,繼言:“我有事出去一趟,諸位早些歇著罷。”

望著蘇伏背影,羅丁丁撓了撓頭,迷糊道:“蘇兄隻有陰神修為,卻能擊碎凝竅強度的人偶,到底是個什麽境界,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許四維與羅煉對視一眼,都不禁大笑:“你就是個棒槌,能懂什麽?”

羅丁丁也嘿嘿的笑,他生性豁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至少我知道蘇兄待我們是真心的。”

“噗嗤!”

聞著這笑聲,眾人才醒悟,葉清秋仍在呢,見他居然忍不住笑出聲來,眾人便都齊笑。

“我等又不是蘇兄女人,說什麽真不真心,你這棒槌……”

……

蘇伏避開了幾波巡邏的金闕衛,順遂地來到邵府門外。卻見守衛大門的修士不見蹤跡。

他突感一陣不同尋常,靈覺驀然張開至極限,心神不禁微微一緊,這邵府不知何時籠罩了禁製一般的神陣,他的靈覺竟無法透入。

“邵府今夜有事,謝絕訪客,請道友速速離開!”便在此時,耳邊突兀地響起一個冷漠中帶著一絲灼熱的聲音來。

如此的相互矛盾,卻在這聲音中完美的體現了。

蘇伏微微抬首,便見虛空不知何時懸浮一個青年修士,隻見他身著橘紅長袍,束著高冠,麵目英俊,隻是其眸透著冷血無情,身周隱隱顯出一絲非同尋常的火光。

蘇伏眉頭微蹙,心念微動,試探道:“敢問閣下可是火雲洞的道友?”

那青年眸子微凝,這才上下掃視了蘇伏一眼,森寒道:“算你有點見識,不過,你再不離開此處,就休怪我動手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