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在紛雜的雨聲裏,響起了一道略顯突兀的聲音,這是一瓶裝著聚元丹的瓶子,隻是它已經空了,被隨意扔於積水裏。

這是蘇伏服下的第三瓶聚元丹,他站在“賭坊”的門口,喘著粗氣,臉色煞白。在他的身後是幾乎已經成為暗色的積水,與緩緩向著城外流淌的浮屍,粗略估計,約莫有著近百具。其中陰神修為約莫隻有十來個,餘者皆為通神以下,他們有一個共同點,身上都或多或少帶有一些殺氣與死氣。

而這也是他入道以來,除開遊曆青州時剿滅山賊那一戰外,親手殺的人數最多的一次,也許是殺得多了,就連沸騰的血液都逐漸冰冷。

當然,換做以往,星力還可動用時,隻需一道《星劍》便能將他們屠殺殆盡,而他卻不會有太大的消耗。

賭坊與城中諸多酒樓酒肆相較,略顯寒酸。門庭與屋簷皆是普通的木材所製,其大門緊閉,左右各有一個門神之像。

“吱呀!”

便在此時,大門發出老舊聲音,便洞開,卻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行將出來,他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露齒那種,揖禮說著:“先生,又見麵了。”

蘇伏的手上僅餘了一柄斷了的劍柄,他的氣息勻了些,便笑道:“你是這裏的人?”

“是的先生,師兄說,貴客未至,您不能再往前走了。”少年笑眯眯地應著。

蘇伏點了點頭,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先生,我叫淩遠寒。”少年說。

蘇伏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淩雨聲聲寒,空遠意難斷,意境不錯,我會記著你的。”

少年的笑意略微一變,默默咀嚼了一遍:“淩雨聲聲寒,空遠意難斷。”

默念罷,他的笑容仿似更燦爛了一些,便自懷中取了一柄短劍,緩緩出鞘,冰冷鋒刃映著他的笑臉:“先生喚作蘇浮塵,我也會記住先生的。”

下一息,斷了半截劍刃的殘劍便與少年的短劍擊在一處,旋即是沉悶的巨響,一股肉眼可見的波紋轟然散開,震得整個“賭坊”顫鳴作響。

蘇伏眸子微閃,忽而棄劍側身,那殘劍居然爆裂開來,少年的短劍便向著他咽喉劃過來,恰為他避開。

短劍走空,蘇伏法體微微運力,左手作了掌刀便向少年手肘劈去,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左掌宛如斬在了花崗岩之上,居然隱隱發麻。

淩遠寒握劍的手沒有絲毫顫抖,這時突然吐出了一聲悶喝,短劍毫無預兆地充斥亮芒,本就鋒利的短劍,愈發的鋒利了,而在亮芒閃動時,他的手幾乎是同時往回抽,其鋒正對著蘇伏的頸脖。

蘇伏隻覺頭皮發麻,短劍上蘊著難以想象的鋒利,電光火石之間,他當機立斷,掌刀突兀的變爪,擒住淩遠寒的臂處向上一挑,短劍順著他的頭皮劃過,幾縷發絲無聲無息地斷裂。

短劍勢頭不止,無聲無息地刺入廊柱,直沒柄處。

淩遠寒笑容不變,身上突兀地湧出了與方才那抹暗沉一般顏色的氣息,那是一種帶著深沉惡意的死絕氣息,宛如有著莫可名狀之物的咆哮。

短劍在瞬息間便又被他抽回,旋即便以一種不要命的姿態撲向蘇伏,展開了他狂風暴雨的攻勢。

蘇伏一時竟節節後退,失去了唯一的殘劍,他不得不以血肉之軀來與其短劍相搏,若非法體強硬,近身搏鬥經驗極其豐富,恐怕難是淩遠寒的一合之敵。

淩遠寒的動作淩厲而致命,可他麵上仍然掛著純真燦爛的笑容,盡管身上蘊著一抹暗沉,卻仍然給人一種樂觀向上的開朗之感,這是一個理所應當活在曦耀之下,活力十足的少年,可如今卻變作了一個亡命徒。

蘇伏的鬥笠此次再難保住,在淩遠寒狂暴的攻勢下,化作了碎片,便連灰色的長袍都多出了許多劃痕,而劃痕上隱現血跡,這是未及閃躲而留下的。

倘若隻是劃傷,以其法體強度,自愈隻需半刻,然傷口上卻留下了一抹暗沉,它緩緩侵蝕著蘇伏,使得傷口非但不能愈合,還緩緩向內滲透,蔓延著一種恐怖的死氣。

“蘇先生,它喚作《死盡術》,乃是活殺堂人人皆修的法決,它有一個無可比擬的好處,那便是可無視靈根好壞,修煉速度一日千裏。可修了它,壽元首先減至二十載,我今歲虛年十五,即是說我隻剩五載的壽元。”

這是淩遠寒的聲音,他的笑容是那樣的有感染力,他的攻勢是那樣的淩厲,可他說出來的話語,卻無來由令人感到一陣悲傷。

蘇伏的身形被逼退至巷牆,他抵靠著牆,短劍距他頸脖僅僅半尺之遙。

他的表情談不上慌亂或是懼怕,即便聽了這一段剖白,他的表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淡淡地說著:“力量的本質向來是你付出多少,才有可能得到多少,或許也隻是一場空,能夠入道,你還奢求什麽?”

“而況,想必此法之利不單單隻有修煉速度而已罷?”

不知為何,淩遠寒持著短劍卻不動,明明隻要向前半尺便能取蘇伏的性命,他向來堅定的殺心首次出現了一絲猶疑。

“蘇先生是個透徹人,遠寒遠遠不如。此法確如先生所言,另有謀命手段,那便是殺的人愈多,活得愈久。”

這個少年,用著天真無邪的語氣,卻說著堆徹著屍山血海的話語,令人不寒而栗。

蘇伏微微一笑,說道:“既如此,你為何還不動手取我性命?”

淩遠寒誠懇地說:“之所以不動手,乃因不知先生後招,我還想活得久一些……”

蘇伏微微搖頭,道:“殺路之道必須由堅定的意誌貫徹,無論是好的壞的,善的惡的,存在即合理。可一旦內心出現動搖,便是殺路之道出現破綻的時候,這個時候的你……”

言及此,他的手忽然緩緩探向短劍,絲毫不懼短劍鋒刃,泰然自若地繼言:“這個時候的你,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