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會如何?”

蘇伏的麵上談不上憤怒,有著微笑:“我仍然活著,想必大王山妖王位必已守住,真是可喜可賀。”

夜神月聞言,難得露出淺淺笑意:“你修為又有突破,亦是可喜。”

夜流蘇冷道:“莫要一唱一和,我知道此次差些闖了大禍,那又怎樣,蘇伏你莫要忘記你欠了我的,我可以就當做兩清了,日後我絕不會來為難你……”

夜神月薄怒道:“我平日對你疏於管教,非因我不知如何做好一個母親,我努力讓你過得順遂心意,是因當年誤服神泉之眼懷你,幾度想要殺死於繈褓中的你,我同你一般心高氣傲,憧憬著有朝一日可以尋一個可以托付之人,你可知你毀了我的一切憧憬。”

“我養你沒有教你,可身為一個狐族,這是認錯該有的態度?”

夜流蘇冰冷冷一笑:“你終於將你心裏話說出來了罷,你大可現在就殺了我,免得我拖累你去尋那一個可以托付之人……”

夜神月眸子流露淡淡哀傷,她略苦澀地說:“是,這是我心裏話,不過我不會殺你,不管你作何想,早在很久以前我便已接受你的存在。”

蘇伏尷尬地說:“兩位若是欲談心事,我這便退下了,你們可以繼續……”語罷正想開溜。

夜流蘇卻忽然伸手攔下他,並冷冷道:“慢著,姓蘇的,你到底想對我怎樣。”

蘇伏在他的眸子裏同樣發覺了一些難過的情緒,識海得解後,他心思恢複澄澈,也更細膩一些,便淡淡笑著說:“此事可大可小,而我終因此事得益,便也不好怪你。你我若能就此和解,我心也甚為慰之。不過……”

他望了一眼夜神月,輕聲道:“我在神月大人身上看到的,是身為一個母親的溺愛,她或許虧欠你,然她終究生你養你,我家鄉有句俗話,子欲養而親不待,莫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少陪了!”

蘇伏語罷行禮,這才出門去,留下母女二妖。

夜流蘇望著夜神月略顯黯然的側麵,才發覺這麽多年以來她都不曾仔細打量過自己的母親。

歲月在她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小時總是憧憬羨慕著其他小妖,可以膩在母親懷裏撒嬌,她沒有父親,夜神月誤食了神泉之眼,那是族中聖物,便生下了她,自小她便是在眾星拱月中長大,她是狐族小公主,亦是楚渡義女,身份高貴。

“我以為你修到妖帥,心境當如古井無波。”

夜流蘇耳聽著蘇伏那些話,若要說重視倒也可笑,隻是提醒了她,夜神月確確是她母親,小的時候,她也同別的小妖一般,渴求著母愛。

夜神月對她卻極冷淡,雖她對誰都是如此模樣,卻令她自小便缺失母愛,養成了頗極端的性子,且擅詭謀算計。

“妖族不比人族,你不會不知道,修為愈高,便愈近祖脈,便愈喜廝殺。我自小與他妖不同,性子總也冷清,目前尚能維持,若不得超脫,早晚也變,那時說不定便會殺你。”

夜神月收斂了眸子裏的哀傷,恢複了清冷,然此言想必違心,她竟無法直視夜流蘇的眼睛。

“連我都能看出你在撒謊,不過也罷了,你總也不肯溫柔待我,我又怎麽知道你心裏如何看我。小時我總是自卑,玩伴雖不敢明著以此取笑我,暗裏不定如何嘲諷。”

夜流蘇踏出了門徑,頭也不回地說:“我不會怪你,但也無法原諒你,你以為我在你心裏變得重要,可其實沒有,若有,你怎不敢麵對我。”

“我回穀了,禁閉也還未結束,替我告訴蘇伏,我們兩清了。”

夜神月怔在原地,許久之後幽幽一歎,便也出門,迎麵卻碰到龍吟瑤,此女有兩重身份,還在她之上,她施禮道:“殿下若是尋蘇伏,他出門去了。”

豈料龍吟瑤淡淡道:“我正是來尋神月大人,敢問謀害我師弟者是誰,我劍齋外使在妖神宮竟遭毒害,幸好無事,否則對兩州結盟事宜怕是沒有好處。”

“指使者已在大牢等候處置……”

夜神月敏銳察覺出她平淡的表麵下蘊含的怒火,這時她身為楚渡代言者,亦不敢在此事上含糊,便說道:“另外小女雖無心,卻也犯了大錯,回穀之後我定有重懲。”

龍吟瑤秀眉一挑,道:“差些令蘇伏萬劫不複,那狐狸精所為也算無心?我不管她有甚理由,也不管她有心無心,我必須帶她回劍齋,交由我師門發落。”在蘇伏昏迷的這段時間,妖神宮方麵已遣人將事情緣由告知了她。

這火氣便有些按捺不住,麵對著妖帥,龍吟瑤半分懼意也無,當真是英氣勃然,會令許多身為男子者望而卻步。

夜神月臉色微變,她忽然想到若是劍齋打定主意追究到底,夜流蘇的罪責便大了。

然她亦非小姑娘,氣場上怎也不會示弱,便淡淡地說:“此事蘇伏自己已然說過不再追究,殿下的意願,不定與蘇伏相悖……”

“那又如何?”

龍吟瑤冷冷笑著打斷:“他是他,我是我,他不追究,不代表我會輕易放過,神月大人還是將夜流蘇交給我罷,若是爽快一些,我還會替她求一求情,若是不敢站出來擔當,待我親自向妖皇陛下要人,那時莫要怪我不客氣了。”

夜神月登時明白過來,龍吟瑤與夜流蘇不對付,打著劍齋顏麵的幌子,就是要與她難堪。

她淡然笑道:“倒也非不可,若是殿下告明我緣由,真是因劍齋顏麵不可犯麽?若果真是,我可帶著小女親上劍齋賠禮道歉,殿下意如何?”

龍吟瑤眸子微閃,沒有想到這個夜神月如此不好對付,她輕描淡寫道:“神月大人日理萬機,再者此事與大人並無關聯,由大人親上劍齋恐怕不妥,還是將夜流蘇交給我罷!”

夜神月滴水不漏的說:“這沒有不妥,我夜神月在莒州隻是無足輕重的小卒,親上劍齋才能表示誠意,小女自小被我慣壞,是以我亦要擔一份責任。”

龍吟瑤不禁有些無處下手之感,她心底暗惱,麵上卻也不動聲色,道:“素聞神月大人在莒州威名,怎麽能算無足輕重,《天狐幻月法》莫說莒州,便是在真界都是赫赫有名,神月大人親上劍齋賠禮道歉,就不懼損了妖族威名?”

“妖皇陛下怕是會不高興罷!”

這時廊道盡頭轉出一個身影來,其身著魚肚白的繡禽官服,依稀可辨是個人族,在妖神宮裏,唯一一個人族大臣便是外事官盧昭陵,他顯然沒有想到夜神月會與龍吟瑤在此處交談,卻不敢怠慢。

行近便施禮,道:“見過神月大人,見過龍殿下,下官記得劍齋外使蘇伏大人是在此處休養,不知他可在?”

夜神月清淡道:“盧大人,蘇外使出門去了,若是有事尋他,可托龍殿下轉告,我另有要事,先且失陪。”語罷徑自離去。

龍吟瑤見她眨眼便消失在廊道,心底暗恨,眉頭微蹙,不悅地瞪了一眼盧昭陵,道:“你來添什麽亂,哼,入宮伊始便敢拿謊話欺騙我等,真是好大的膽子,快說尋蘇伏何事。”

盧昭陵哪裏知道自己觸了她黴頭,苦著臉說:“啟稟殿下,乃是璿璣真人令我來探視蘇外使,若是外使醒轉,便請他往碧波湖一晤。”

龍吟瑤一聽是葉璿璣相召,她倒也心平氣和,淡淡地說:“果真如此便不同你計較,真人可有說是何事?”

盧昭陵心底微鬆,老實地應道:“未曾交代。”

“罷了,你且去,本宮自會知會師弟。”

盧昭陵如聞大赦,施了禮便匆匆離去。

龍吟瑤在原地思忖片刻,此時她對夜流蘇之事倒也沒有記掛,其實此事就如蘇伏所言可大可小,既然沒有造成惡果,劍齋想必很樂意少這一事,隻是她自己小題大做,欲要與夜流蘇為難而已。

被夜神月輕描淡寫地化解之後,她便將之忘在腦後,與氣度無關,本來與夜流蘇便算不上生死大仇。

她呆了一會不見蘇伏回轉,生怕耽誤了心裏偶像的傳召,便去尋,不多時便在一處僻靜的園林裏頭尋到正在靜修的蘇伏。

感應到有人靠近,他便睜開眸子,見是龍吟瑤,大驚道:“師姐,我躲這裏你都能尋到,莫非是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