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二朵,各表一枝。

話表李三奎於蘇伏前耍弄小心思,蘇伏略施小計,便將其心神震懾,老老實實將自己所知一一道來。

“好教大人知道,小的落入此間便隱隱發覺不對,神智昏沉之際,曾落入一個莫名所在,那裏比之皇帝陛下寢宮尚要壯闊威風,小的無法描繪。雖未見過大人所描述之女,然小的發覺我等新晉之魂皆有機會於其中任職。”

經數個時辰摸索,蘇伏發覺竹篙尚有奇效,可借此觀看苦海之人記憶,雖大多混亂,可蘇伏卻隱隱發覺其中確然有幾個有著如此記憶,仿似水晶宮一般的存在,隻是大多為片段,模糊不清。

“既如此,你又因何落回苦海?”

聞言,李三奎訕訕笑道:“小的犯了一些小錯誤……”

蘇伏懶得管他所犯何錯,隻淡淡問著:“可知如何回去?”

“小的不知……”李三奎終究隻是凡人,能將其上片段記下些許已算異類,是以蘇伏徑自盤膝沉吟。

“若果李三奎所言無假,那麽方瑜亦有可能於那水晶宮中‘任職’,若她亦為驅逐,那麽於苦海怕是尋不著她了,一路行來,魂體皆無相同特征者,足以表明此地乃真正苦海,並非如迷宮般所在。而以小舟速度,十來個時辰,千裏怕不在話下,行千裏仍不見邊際,而自己時間亦無多……”

“若果不能於歸墟剩餘時限內將方瑜尋回,怕日後即便尋著她,本體亦會困於歸墟內。”

“六十載!”蘇伏心頭苦笑,他哪還有六十載,即便未中憎惡神通,他所餘壽元亦無多了。

小舟不斷前行中,蘇伏按下思緒,複淡淡道:“將那處所在與我說說。”

李三奎細細回憶,須臾才應道:“稟大人,小的不知那處所在是否夢境,因小的於其上竟化作了蝦兵,雖未見過真龍王,然聞一些同袍言語間,似是確有龍王於其內,小的不知是真是假……”

蘇伏麵色冷峻,說道:“無論真假,我勢在必行,與我睜大你眼睛盯著,絕不可錯過……”

李三奎心頭凜然,小意應道:“是!大人!”

……

此後十餘日過去,沿途遇過無數魂體,卻未有如李三奎般新近之魂。蘇伏將他們記憶一一讀取,卻僅得些許混亂片段,不過心頭對那水晶宮印象卻愈發清晰明朗。

因無有方向,是以蘇伏一直朝前驅動,至今十餘日,天空卻仍是一副暗沉模樣,彼岸更是不見蹤跡,因周遭不曾變過模樣,使他心頭微有焦躁。時日已無多,卻仍於苦海打轉,即便道心堅定如他,亦有絲絲急迫感。

這一日,蘇伏將小舟隨意泊於一處,正盤膝靜修恢複,卻於此時,十餘日不曾有過異變的海麵驟然翻湧,但見平海生浪潮,嚇得李三奎驚聲尖叫,小舟隨波顛簸來去,蘇伏仍自穩坐,睜開雙眸時,卻於其內閃過一抹喜色。

海麵翻騰持續僅幾息功夫,水麵不知何時湧現黑壓壓一片肅殺軍隊。

但見那一排排蝦兵,披盔戴甲,手持長戟,雖無聲凝立,卻井然有序,宛然標杆。

但見那一列列蟹將,右手持著鬼頭大環刀,刀口寒鋒森冷駭人,左臂乃巨鼇,仿似巨剪,啟合間“鏗鏗”作響。

但見那一隊隊夜叉,皆作人形,瞳孔幽綠,長發如水蛇,下身為黑色盔甲覆蓋,纖細手臂皆持有雙短劍,靜若處子,動如雷霆,風卷雲**間,已掀起滔天巨浪。

而為首一個卻是龜身人首,頭戴烏紗,撚著頷下長須,雙眸泛著淡淡精光,正細細打量蘇伏。

“在下蘇伏,來自域外,莽撞闖入貴域,尚請原諒則個!”

蘇伏按捺欣喜,緩緩起身,長身揖禮,說道:“敢問尊駕可是龜相大人?”

“正是老朽,外域人來此,有何貴幹?”那龜相先是細細打量蘇伏,隻覺蘇伏氣度不俗,語態從容,且有禮有節,頗得他好感,然其轉眸瞥見李三奎時,麵色卻冷然,喝道:“外域人怎敢擾亂我東海龍宮規矩?”

“來啊!將逃兵李三奎與我拿下,本相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不不……饒命啊丞相,三奎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嗷嗷待哺,丞相饒命啊!”李三奎嚇得“噗通”跪下,磕頭如搗蒜,哀切求饒著。

龜相麵色冷沉,無有絲毫容情之意,李三奎見那蝦兵蟹將節節逼近,幾駭得魂飛魄散,其複轉去抱著蘇伏腿根,嚎哭著:“大……大人……您說過會保護我的……求您救救我,救我啊大人……小的想起來了,小的不願當兵,便以逃兵罪名受了驅逐,小的家中尚有老母要侍奉,尚有小兒要哺育,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小……”

蘇伏將他所言一字不落記下,他總覺其內必有玄機。而那蝦兵蟹將逼近小舟,小舟便有黑光閃動,蘇伏心下頓了然,所謂蝦兵蟹將亦不過魂體變幻,恐與“蛟龍王”有著莫大關聯。

“龜相少待,可否聽在下一言。”蝦兵蟹將受阻,那龜相仿似怒氣勃發,蘇伏仍溫和有禮,說道:“聖人雲,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李三奎不願當兵亦是為盡孝道,龜相何不成人之美呢?”

“好賊子,果膽大包天,竟插手我龍宮之事。蝦、蟹、夜叉三部聽令,與本相將此人同逃兵李三奎一同拿下,即刻執行。”

那龜相不知為何異常憤怒,指著蘇伏喝令。

蘇伏心頭一動,暗忖:“若真是龍宮之人,怎會以部相稱,蝦、蟹、夜叉皆乃水中大族,雖依附龍族,卻非閑文話本中所載,龍宮之馬前卒。此三族於水族中有著莫大聲望,龍吟瑤可是正牌龍宮公主,她所言絕不會有假,如此說來……”

“且慢!”蘇伏取出羅生王所贈劍器,遙遙指著龜相,淡淡說道:“龜相怎可將三大水族當做馬前卒驅使,要知即便龍王大人,亦對三大水族禮讓三分。且在下尚有疑慮,龜相是否真正龜相,或言……”

蘇伏朗星雙目驟然爆**芒,話鋒陡轉,聲色俱厲喝道:“或言你本為人族,卻做著丞相美夢,隻願萬世沉淪不願醒覺,是也不是?”

但見那龜相麵色陡然慘白,顫巍巍指著蘇伏怒斥:“豎子!豎子!安敢如此欺辱本相……”

蝦、蟹、夜叉三部感受著龜相憤怒,鋪天蓋地壓向小舟,護持之黑光隻持續了一個刹那便告碎裂,一個夜叉動若疾風,短劍已至蘇伏咽喉三寸外。

蘇伏雙眸微冷,長劍斬落,便將其切開兩半,其魂體便逐漸消散,一絲痕跡未留。蘇伏心驚此劍威力,身形似狼撲羊群,一陣暗沉劍光閃動,蝦兵蟹將夜叉竟無有一合之敵,蘇伏勢如破竹地將水族大軍切開一道口子。

“不過是凡俗軍人水準!”蘇伏常於心內虛空與趙雲交流軍陣之事,是以對凡俗軍隊頗有見地,此時一經交手便知,所謂蝦兵蟹將夜叉皆為凡俗之人所化。

蘇伏為手中劍器取了個名,“戮魂”二字再合適不過。而但凡為戮魂劍所斬,皆化作了虛無,顯真正死去了,蘇伏不知此因果又該如何算法,卻愈發肯定心頭猜測了。

既肯定了心頭猜測,他自不願浪費時間,身形於大軍中連連閃動,倏忽而至那龜相身後,未及他反應,抓了他頸脖,便提回了小舟,他雙眸泛著冷芒,靈氣倏然自腳底傳入小舟,黑光頓大亮,將水族大軍擋於外頭,徒然呼喝怒吼。

李三奎仍跪伏,此時見蘇伏大逞威風,姿態更低,心道此人果不可惡之,其手中長劍所發氣息便已令他顫栗,遑論反抗。

“你這龜相好不曉事,你道魂體為我所斬可幸存乎?”蘇伏將戮魂擱於龜相頸脖,冷冷笑道:“龜相二字更是可笑,若果我猜測無錯,你生前不過一地方鄉紳,至死亦做著宰相美夢,真是可恥、可憐、可恨。”

李三奎嘿嘿笑了笑,望著瑟瑟發抖的龜相,心下頗舒爽,心道:“此人老與我為難,著實可恨,或可尋個由頭,借大人之手除之。”

思慮轉動,他頗玩味說道:“敢問大人,此人如何可恥、可憐、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