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仙僅僅是抬起手,劍園之上的一座座墳墓前,那些插在土中或完整或破碎的劍器便爆發出愈加頻繁的顫鳴,並且破土而出,遠見隻覺漫天都是飛劍,比蝗蟲還要密集,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好好好……”羅刹怒極反笑,“本座就陪你一招,假如你死在這裏,我會把劍齋上下一個不剩地屠滅,教你死不瞑目!”

“我從來沒被威脅過,”飛仙神情淡淡,“威脅我的人都死了。”

“威脅?”羅刹冷笑,“不不不,你誤會了,本座從不威脅別人。”

羅刹閉上了眼睛,同時抬起手掌,濁氣翻滾如浪間衝天而起,像拔地而起的通天河,而後像銀河般傾倒下來,落到了羅刹的手掌中。

遠觀如一條紫龍撞在他的手掌上,迸出飛濺的水花,但大多被留住,在羅刹掌中形成了一隻巨大的眼睛。

看到眼睛,飛仙雙目微眯:“果然是你!”

羅刹緩緩睜眼,本來就沒什麽感情色彩的灰眸變得愈發冷漠,神情也徹底冰冷下來:“你要挑戰本座?”

“你太高估自己了!”飛仙再次駢指為劍,他腳下的飛仙劍驀然破土,化為一道熾亮的劍光,猛往羅刹衝去。

劍光的破空聲像衝鋒指令,劍園上所有懸浮的劍器鋪天蓋地、爭先恐後地跟了上去。

所有的劍器都發出了或強或弱的光,並向前延伸,沒入飛仙劍中,晃眼間,飛仙劍的劍光往後拉長延伸,逐漸刺目,就連形狀都看不出了,隻能隱約看到龐大的劍狀發光體。

劍的墳墓不知沉睡著多少劍器。那些劍器埋在劍園的土地上,年深日久,秉承其主生前不滅的劍意而誕生了劍魂。這些劍魂將飛仙當成了它們的皇,願為飛仙披荊斬棘。

然而它們很脆弱,雖然數量龐大,且具有堅韌意誌,可是它們還是很脆弱。

這一擊之後,無論勝負,整個劍園數萬年積累的劍魂必將煙消雲散。

劍魂雖不能代表劍修本身,但也是其死前遺誌凝聚而成的,換句話說,所有的劍器都是為了守護劍齋才能誕生劍魂。

劍魂一滅,從此以後就真連個烙印都不存在了。所以,羅刹才失態大罵飛仙是個瘋子。

不過,這一天遲早會來,不是羅刹,也會是別的什麽人。

……

羅刹麵無表情地看著足以毀天滅地的劍光向自己衝來,當然不是強裝冷漠,這是真的冷漠。

若是觀察細致入微,就可以發現他的眼神微微一變,像是某種訊號,手掌托著的巨眼緩緩地睜了開來。

隻見這巨眼不存在眼瞳,隻有一圈圈螺紋似的眼白,看起來比羅刹的眼睛更為冷漠無情。

轟!

劍光猛地紮在離巨眼隻有數丈遠的虛空,像有一層無形的護罩擋在巨眼的前麵,阻住了劍光的前進。

虛空的壁障幾乎沒能撐上瞬息,恐怖的餘波所過處都如剝皮一樣,虛空亂流如同決了堤的洪水四處狂湧,卻又被更為強大的餘波給碾成齏粉。

那巨眼內的紋路似乎在旋轉,神奇的一幕發生了,餘波毀滅的虛空即刻恢複,那些虛空亂流像沒出現過一樣,時光仿佛倒流,就連劍光都被無形的力量往後推動。

這是道的層麵,屬於控製法則的力量,鬥法到了這個階段,已經不講究濁氣或者靈氣,不論是什麽性質的力量,到了這個時候都是一樣的,即萬變不離其宗。

飛仙神情平淡,有些意興闌珊地開口:“看來你也沒長進多少,給我乖乖回去焦獄呆著,總有一天莫問會出來找你算總賬!”

語畢便衝向劍光。

飛仙劍,沒有飛仙還是飛仙劍麽?

飛仙歸位,那劍光霎時間給人無限膨脹之感,如有人旁觀,隻會連眼睛都睜不開來。看起來好像足以毀天滅地,實則不然。

隻聽著“哐”的一聲脆響,劍光再度往前推進,並且勢如破竹地撞破了無形護罩。

巨眼中的紋路拚了命地加速旋轉,試圖扭轉命運,但最終還是被劍光突破,崩碎出第一個缺口。

毀滅,通常隻要起個頭,就如泛濫的洪水一樣堵也堵不住。

巨眼崩碎,所有的濁氣全然被劍光噬滅成功,就連羅刹也不例外。

這也是道的層麵,可又不完全是,它已經從毀滅的範疇中脫離開來,達到了淩駕於道之上的程度,即訂立自己的法則。

不過,並不是說羅刹的境界不如飛仙,隻是二者擅長的不一樣罷了,會出現這般壓倒性的優勢,還是那些劍魂的緣故。

從出任盟主開始,飛仙做了種種的準備,準備做一件事。他無法忍受與羅刹慢慢磨嘰,為了這件事,他等不了那麽久,也不願意等,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用出了最強手段,方便他從這裏脫身。

至於以後?他才不管那麽多呢。

……

黃昏城。

僅僅隻用了小半個時辰,濁魔就全被殺了個精光。

聯盟勢氣大振,打開城門,全軍出動,反將殘餘的鬼兵殺得全軍覆滅。此戰是聯盟史上最為大快人心的一戰,也是一個震人心魄的大勝利。

一個時辰後,所有的戰鬥全部落幕,隻剩下文贏還被兩位純陽尊者拖住腳步。那文贏眼見手下全軍覆滅,萌生退意。

二位尊者暗自一合計,反而步步緊逼,將其逼出了外域,免得對方生出魚死網破的心思,不顧自身安危,硬要毀去黃昏城,那可就難看了。

……

“聯盟萬歲……軍師萬歲……盟主……”無數的人圍在總務府,圍在天機閣旁,肆意地狂呼,喊什麽的都有,場麵混亂之中,卻又喜氣洋洋。

沒人出來阻止,沒人願意阻止,因為沒人想打破這份喜慶。

“小樓,你一下子就名震天下啦。”天機閣書房內,蘇瞳站在窗門旁嘻嘻笑著說,“比我厲害多了,真是了不起。”

“這都是你和師傅的功勞。”諸葛小樓輕輕抱住她,撒嬌似的說道,“要不是瞳瞳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在我身邊安慰我,我哪有那麽容易振作起來。瞳瞳謝謝你,你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

“那有什麽啊,”蘇瞳笑著說,“要不是你有天賦,我的安慰能起什麽作用呀。”

頓了頓,又說:“你不用謝我的,我們雖然不是男子,卻也可以像男子一樣豪爽,不要那麽客氣嘛。我以後要是有困難,也不會和你客氣的哦。”

“好好好,”諸葛小樓喜笑顏開,“那到時候你要是忘了我,我可不會原諒你。”

蘇瞳拉著她的手,來到書案前讓她坐下:“不用白不用,我才不會那麽傻呢。你今天了那麽多的苦,快快歇一會兒,不是還叫了人來談事情麽?待會他們就要來啦……”

“軍師大人,李、葉、雲三位副盟主求見。”有守衛的聲音傳進來。

諸葛小樓的地位迅速得到肯定,幾位副盟主都要聯袂來見她。

蘇瞳無奈道:“說什麽就來什麽。”

諸葛小樓微微一笑:“請三位副盟主進來。”

李道純三人走進來,葉啟心第一個開口:“恭喜軍師,賀喜軍師,從今天起,天下人隻識諸葛小樓而不識鬼刹也。”

這個奉承實在讓人難以心生反感,諸葛小樓站起來:“晚輩惶恐,三位前輩快坐著說話。”

四人坐下來,雲本初道:“盟主若是在天有靈,定然無比欣慰。”

連他都說起了客套話,可見諸葛小樓的功績實在讓人側目,更說明濁魔的可怕深入人心。

“這也是晚輩所希望的。”諸葛小樓輕聲說。

“好了,”李道純輕咳一聲,“客套話本座就不說了,雖然獲得大勝,聯盟可還沒到可以放鬆下來的時候。”

諸葛小樓點螓道:“是,那麽晚輩便鬥膽下令了。”

“軍師但說無妨。”李道純點頭道。

“我軍應分三路,”諸葛小樓道,“第一路由葉副盟主帶人沿途檢視,若有發現異常,即刻清除;第二路由李副盟主負責,即刻帶上精銳前往支援盟主;第三路由雲副盟主負責,請您隻身趕往三山島,探查正反重合的情況,若有變化,即刻傳訊回來。”

“最後,黃昏城的安危就交給應台禪師,三位前輩速速出發吧。”

李道純心裏暗暗點頭,這樣安排中規中矩,已經有諸葛明清的影子。不過,他認為諸葛小樓聰明的地方不在於安排的路線,而在於人員的調度。

葉啟心做打掃的活,聽起來好像挺累,實際上是最輕鬆的。這樣的安排正適合葉啟心這樣看似謙遜溫和實則桀驁不馴的人,保證他會聽命行事。

應台禪師就不用說了,競爭盟主位失敗,他肯定非常不滿,盟主不在,根本不會聽她的。所以她索性就忽略了他,直接讓他守衛黃昏城即可。

“甚好,”李道純讚賞地說,“軍師青出於藍勝於藍,日後定然能夠獨挑大梁。”

雲本初也是一想就明白過來,心裏微微感慨,太乙聖地的氣運終究還是不會斷絕啊。

“我等這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