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小的粗略探了一遍。”

陰山戰場,焦獄大軍的後方山壁下,九命興奮地匯報道:“敵軍大本營果然空虛,大概隻有十萬的人馬,分九個方陣,把一個蛇形山穀圍了起來。我想敵軍統帥就在那裏麵,我沒有冒險進去。”

“嗯。”蘇伏沉吟著,撚了個訣,數道玄靈引激射到眾將領身上。

眾人早已習以為常,餘神機道:“要會會那統帥麽?看看是何方神聖,竟能讓羅刹老魔看重。”

蘇伏搖頭不語,半數心神沉在心內虛空,調整著從餘神機等人身上傳回來的紛雜訊息。

現在不到戰時,他都不想用玄靈引和眾人聯係。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最早的新鮮勁頭已經過去了;一個是玄靈引帶來的負擔非常重,就算習慣了一心多用的人,也很難輕易承受。

玄靈引在進入修士的識海裏時,是不由修士做主的,即識海發生的一切都會照本宣科傳給蘇伏。

這個時候可以選擇屏蔽或者接收。屏蔽時,隻要把心神退出心內虛空,並利用識念存想修行,就可以暫時忘卻心內虛空存在;接收時,心神要時刻分成數份,用於處理分辨,等同分心多用。

在戰時自然不可能屏蔽,它就會源源不斷傳送訊息回來;而且它本身並不能分辨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沒用的、哪些應該緊急通知、哪些可以暫緩處理。戰時精神本就高度集中,無時不刻需要收取眾人傳回來的訊息,無形之中就給他造成了巨大的負擔。

他必須時刻關注,否則錯漏了某些訊息,很可能直接影響勝負。到了戰場上,為了取勝,每個人都在拚命,如果因為錯漏訊息而戰敗,他很難原諒自己。

在這一點上麵,他的態度和修行一樣認真,不允許絲毫馬虎。

而修為越高,他愈是能夠領會到,在與高手過招,甚至是生死對決時,高度集中的精神是必須的,所以輕易不能使用玄靈引。

“記住,我們的任務是奪取荒原。”

蘇伏輕吐口氣,道:“在不知敵人深淺的情況下,貿然行動隻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既然沒有必要冒險,就不要節外生枝。開始吧,按計劃行事。”

“遵命!”

……

九命得到的任務是率領兩萬精銳,吸引留守敵軍的注意,並將他們引離主戰場的範圍。

這裏所說的精銳,和步卒、騎兵、重甲、飛翼等等兵種都不相同,是從這些兵種之中抽選出來,個體實力十分強悍的妖兵,其中數千個都已經是妖王的境界,餘者也都是妖靈巔峰。

“你們都過來!”在一處山穀外圍崖壁上的碎石坑內,九命蹲在地上展開臨時繪畫的地圖,把幾個統領妖王招了過來。

“你,你,你,”九命指著地圖西北方向一個簡易標記的紅點,“各領三千到這個方位,隻要聽到喊殺聲響起、那些鬼兵被吸引開始移動時,你們就趁機偷襲,下手要快,能殺多少殺多少。不過,千萬不能戀戰,在援兵到來之前,向這裏移動。”

他又指著另外一處紅點:“記住,不要正麵硬抗,隻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就可以了,選複雜的地形逃,最後繞回主戰場,就算你們立了一個大功!”

“是!”

被選中的三個統領應命,領著手下向那處悄悄潛了過去。山穀下就是敵軍其中一個駐點,好在崖壁之上有碎石坑和一些類似海藻般的水中植物,可以掩蓋形跡。

九命在他們走後,看著地圖,目光閃爍。方才的指令當然都是蘇伏利用玄靈引下達的,他忽然覺得,巧妙利用這個方法和地形,即使殺光他們也不是不可能。

正有些心動,心裏就響起蘇伏冷冷的聲音:“寡人說過,不要節外生枝!”

“是!”九命心裏一個激靈,從“魔怔”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拭了把冷汗。

他定了定神,估摸著那三個統領已經就位,便抬了抬手:“準備!”

深吸口氣,他取出匕首,神情一變:“殺!”

喝聲餘韻未散,人影已然全無。

崖壁頂端距穀底大概有十七八丈,喝聲響起時,就有兩個鬼兵迅速反應過來,各自縱躍而起,但才到半途,就被一道紅光撕成了兩半,紫黑顏色的血液“嘩啦啦”傾灑下來。

九命落地,避開一個鬼兵的撲擊,衝入敵陣之中,隻見紅芒閃爍之間,必有鬼兵慘死倒地。

“殺!”萬餘精銳如下餃子一樣虎撲下來,殺聲震天。

麵對突如其來的異變,修羅鬼兵展現了強悍的應變能力,並沒有和普通軍隊一樣恐慌而逃,而是奮力反擊。

不過,由於缺乏指揮,麵對的又不是普通的妖兵,陣勢很快就被摧毀,死亡從穀內蔓延到穀外。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也響起了喊殺聲。烽煙四起,擾亂敵軍視線隻是第一步。

在倒下三千多鬼兵後,援軍便已經到了山穀的另外一麵,紛紛攀爬過來。

不論他們斬殺敵軍有多高效,在這點範圍內想殺光他們幾乎不可能。

“走!”九命高喝一聲,向預定好的路線逃去。

萬餘精銳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素質,一點也沒有留戀,在援軍翻過山頭之前,便紛紛放棄了殺戮,跟在九命後麵。

數萬修羅鬼兵緊追不舍,一時間,敵軍大本營被鬧得雞飛狗跳。

……

數十裏外,焦獄方核心的蛇形山穀,鬼刹站在高處眺望,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聯軍似乎很迫切取得勝利呢。”

“誰不想勝!”尹玄素冷冷道。

“有的時候,敗也是一種戰略。”鬼刹看了他一眼,“就拿你來說好了,當初你要不是被妖帝收入煉魂幡,聖主怎麽會出手救你?假如真讓你成功的話,聖主早就拿你喂了鬼兵。”

“你什麽意思?”

鬼刹道:“道理很簡單。因為你隻是一個失敗的可憐蟲,是個笑柄,在聖主心目中,留著你讓你活在痛苦中,比殺死你更有懲罰的效果。難道你以為,聖主留著你,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嗎?”

“太天真了,”他嗤笑道,“聖主手下什麽人才沒有,留著你有何用?”

尹玄素雙目眯起,森然道:“如果,我在這裏殺了你,你猜會怎麽樣?”

“你不敢!”鬼刹篤定道,“我知道你憎惡一切,你們喪門弟子活著就是為了毀滅,隻有毀滅才能讓你們獲得快感。毀滅感情,親眼看著昔日至交好友在你的操控下反目成仇;毀滅美好,把上佳的修道苗子或美麗的女人用最殘酷的方法淩虐至死,這不都是你們的拿手好戲嗎?”

“可是這樣的你,也有害怕的東西。”

“我害怕什麽?”尹玄素死死盯著他。

“寶欲魔宮,”鬼刹微微一笑,“被滿足的欲望,深深令人著迷。可是啊,過度滿足欲望,就會成為一種負擔,成為就連死都不怕的人,最害怕的東西。”

尹玄素臉色瞬間鐵青,腦海裏不由自主地閃過一個個非人片段,那是他的噩夢,是他永生永世都不願想起的噩夢。

他額上青筋畢露,本能的抗拒之下,腦袋像要漲裂一樣疼痛著。

疼痛使他發出低沉的咆哮,如一隻舊傷發作的野獸。

“別擔心,”鬼刹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並不是沒人能理解你,我理解你。”

尹玄素拍開他的手,猙獰著臉,咆哮著:“你懂什麽?”

鬼刹看著自己的手:“你知道麽?正因為理解,所以就像你憎惡著我一樣,我也憎惡著你。”

“那一天,”他淡淡道,“大哥離開三山島的那一天,你私自放我離開,是為了要讓我親眼看見陳倉殺我大哥的一幕,好破壞豐音的算計,讓我憎恨焦獄,從而拒絕為他們效力,那樣一來我就隻有死路一條。可是你沒有想到,太乙聖地的人會出現在那裏,他們殺了大哥,為陳倉頂了罪責,使我徹底倒向焦獄。”

“我知道你每個動作背後隱藏的目的。”他看向尹玄素,“你憎惡聖主帶給你的痛苦;憎惡他的高高在上;憎惡他奴役你;憎惡能對你發號施令的我;憎惡一切曾經傷害過你的人;憎惡整個世界……”

“你既然什麽都知道,”尹玄素狂怒道,“為什麽還要答應?你是怕死嗎?啊?啊!你是怕死了吧,你這個貪生怕死的東西,你忘記你慘死的大哥公顏良了,你根本就沒想過要為他報仇……”

啪!

鬼刹突然反手一抽,粗暴地打斷了尹玄素的話語。

“你……”尹玄素簡直要爆炸了,他可是隻要被人盯著看稍久點,就會暴起殺人的惡魔,居然有人敢抽他的耳光。

“我殺了你!”他歇斯底裏地狂叫,但身體突然不能動了。

一旁鬼將武丁的手突然伸長,如蛇一樣將他纏繞,冰涼的觸感,如一桶冰水從頭澆下。

“我忘了告訴你,”鬼刹笑著說,“作為豐音手下最強的鬼將,武丁的實力,接近大宗師。我可是大元帥,想殺我,也要問他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