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島。

中湖山,丹霞洞。

流冥壇空****的,隻有孫士羽一個人。他的氣色看起來已然好很多了,看來不用幾日,他就能徹底擺脫邪氣糾纏。

但此刻,他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欣喜,反而愈發的沉重起來。

寶欲魔宮的神奇,讓他看到了治愈的希望,但他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想要完全治愈,就必須徹底相信寶欲魔宮。而相信了寶欲魔宮,他就會徹底沉淪在裏麵,縱然神智是清醒的,也已經成為寶欲魔宮的俘虜,屆時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公顏良因此受到牽連。

豐音賦予了他隨時進出寶欲魔宮的權限,可謂是有求必應。他在魔宮裏接受治療,並沉思許久,忽然揮手打斷了治療的人,淡淡道:“今日就到這裏。”

“是。”那人不敢違抗,當即退了下去。

“陛下有什麽為難麽。”血殺門門主易天星躬身道,“盡管吩咐我等去辦,主人吩咐過,我們將聽從您的一切命令。”

“我想見豐音,”孫士羽指了指地麵,“就在這裏。”

“遵命。”易天星躬身應下,便向殿中群臣揮了揮手。

群臣退去,殿中很快就剩了孫士羽一個人。

孫士羽雙眉微軒,不明白易天星搞什麽鬼。

過了片刻,殿門處投進來幾道婀娜的影子,伴隨著龍鱗方履踩在地麵的輕響,一個著美麗宮裝的女子在數個美婢的簇擁下,婷婷嫋嫋走了進來。

那女子身披紫紅色羅衫,上麵墜有無數流光彩溢的珍珠;耳墜兩枚紅翡翠滴珠耳環,閃耀著奪目光彩;如雲的發髻橫著一支玉簪,熒光玉潤,白璧無瑕;衣綴明珠,娟裙輕薄,嬌軀無一處不在散發著一種嫵媚高貴的風情,使人心神搖曳,不能自已。

走近了些,孫士羽才發現她長得極為美豔,嫩滑的肌膚白裏透紅,一顰一笑都帶著勾魂奪魄的魔力。

“臣妾拜見陛下。”她來到帝座前,盈盈跪倒在地,妙目透出絲絲秋水,含羞帶怯地望著孫士羽。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化作繞指柔情,恨不得滿足她所有要求。

孫士羽從失神中醒過來,不由深吸一口氣:“豐音大人何必做這姿態,此地不是應該由你說了算麽。”

“在這裏,您才是最尊貴的人,臣妾不過是您其中一個妃子,您想做什麽都可以哦。”豐音跪走兩步,柔膩無骨的玉手輕輕撫上了孫士羽的膝蓋。

溫潤軟滑的觸感,讓孫士羽幾乎無法把持:“豐音大人且住,在下有事想找您相商。”

“嗯——”她翹起了鼻子,拉長了鼻音,嫵媚與柔情並存,“陛下,有什麽事,能大得過人家服侍您呀。還有,不是您說要在這裏見臣妾的嘛。”

她的手向孫士羽的雙腿間摸了過去,動作輕柔舒緩,美妙的觸感實在讓人欲罷不能。

孫士羽按住她的手,沉聲說道:“我說住手!”

他情急下,語聲有些重,心裏就是咯噔一跳。

“遵命。”不想豐音乖順的住了手,順著他的大腿爬上了帝座,像隻小貓一樣蜷縮著身子,輕柔地偎入他懷中,“臣妾的人,臣妾的心,臣妾的一切都是您的,您想做什麽都可以哦,在這裏,您就是至高無上的王。”

整個焦獄界地位僅次於羅刹魔主的女人,赤龍軍統帥豐音,這樣身份的人臣服在腳下,想必沒有一個男人能抵抗這**。

孫士羽當然也不能,但心裏的沉重總算讓他懸崖勒馬,製止了想撕碎她的衝動,淡淡說道:“我們不用相互試探了,焦獄界入侵真界,不論目的是什麽,隻要放我大哥離開,我必將全力相助。”

“如果這是您的命令,臣妾自當遵從。”豐音輕柔開口。

孫士羽心裏一動:“這話當真?之前你可不是這般說詞。”

“臣妾說過,在這裏,您就是王,臣妾以及臣妾的一切,都由您處置。”豐音扭動著嬌軀,伸出小舌頭,從他的頸處輕舔,直到耳垂。

異樣的濕潤及柔軟讓孫士羽渾身繃緊,鼻間吸入的氣體,盡是豐音身上散發出來的芳香。他的神智開始有些模糊,他的手忍不住攬住了她。

五指傳回來的觸感,無比的細膩嬌弱,讓他幾乎愛不釋手,並開始在她身上遊走。

半個時辰後,風雨收歇,孫士羽容光煥發:“你確實很美,很誘人,我很喜歡,但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諾。”

他的樣子,就像在沉淪邊緣,隻剩最後一絲理智。

豐音吃吃笑了起來:“陛下隻管考慮如何找個借口留下來,又能讓您大哥心甘情願離開。”

“我有個主意,需要你配合我。”孫士羽點頭。

……

中湖山,魘月洞。

“爹,符字真經既然是丹霞門根本傳承,沒有理由我們這些核心之人不能修煉。”

“是啊大哥,我可是你親弟弟,你怎麽忍心讓我停留在長生最後一個關卡前不得寸進,還請大哥成全。”

洞門口,以宋玉書、宋清波叔侄兩個為首的丹霞門各洞長老及弟子,至少有百人跪在地上,懇切的逼迫著洞裏正在療傷的宋清揚。

雖然昨夜宋清揚在護山大陣的加持下,還是輸給了妖帝,但眾人至多驚歎妖帝之強大而已。而“符字真經”的強大,卻已深入人心。

宋清波叔侄狼狽為奸,攛掇各洞長老弟子聯合起來向宋清揚逼宮,今日說什麽也要給他們一個交代。這就是不惜翻臉了,可見一門絕學在修士心目中的地位,性命都是等閑。

洞中,宋清揚一口牙齒幾乎咬碎。這時候他根本靜不下心來療傷,有心想要將宋清波二人殺死,以震懾宵小,但恐失卻人心,屆時丹霞門雖存猶亡。

況且,若非不得已,他還是不想對自己的親骨肉及兄弟下手。這讓他愈來愈恨一手導致這局麵的蘇伏,若不是他從中攪局,自己就不會受傷,更不會麵臨此境地。

“請掌教成全!”百多人的聲音震得洞窟隱隱晃動。

“符字真經隻有掌教能修煉,這是祖師定下來的規矩。”宋清揚盡管心裏已然妥協,卻不想讓他們那麽容易就得逞。

“規矩既是人定,自然可以更改,我以為符字真經若早數百年傳給我等,早一統三山島了。”

這長老的話引起了眾人的附和。事實上現在無論是誰,隻要說的話與他們的利益相關,都會獲得擁護,畢竟對手可是宋清揚,他們的掌教。

“爹,孩兒不是遲早會接任麽,就算您不願更改規矩,不如將掌教位置暫時傳給孩兒,由孩兒改完之後,再交還給您如何。”反正已經撕破臉皮,宋玉書也不怕得罪他。

“我附議!”宋清波馬上開口。

頓時引百人齊聲附和。

“真是我的好兒子啊。”宋清揚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

“爹,無論如何您今天都要給我們一個答複。”宋玉書歎著氣道,“否則,孩兒隻能領著眾位叔伯另尋庇護了。”

“好。”宋清揚陰冷一笑,“規矩自然是可改的,不過符字真經何等重要,應該由淺入深,一步一步公之於眾。”

“既如此,先給我們入門篇如何。”眾人大喜。

宋清揚取了個小冊子,擲出洞去,引眾人哄搶,最終還是被最近的宋清波搶到手中。

“馬上去抄錄給諸位,不要急,不要急。”宋清波大喜過望,拿著小冊子走了。

……

就在另一座山峰上,公顏良望著這一幕,隻當看戲一樣,臉上都是嘲笑。

“三山島的景色如何。”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還有一個闊別二十多年的聲音。

那是屬於他結拜義弟孫士羽的聲音。公顏良又驚又喜地回過身去,就見自己的義弟攬著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走過來。

“……小羽,你痊愈了?”公顏良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發覺已有一絲紅潤,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大哥,我是問你,三山島的景色如何。”孫士羽看著明顯瘦了一圈的公顏良,又是心疼,又是心酸,臉上卻又要裝出冷漠的樣子。

“這鬼地方,看得老子的嘴都淡出鳥來了,什麽景色不景色,你身體好了就好……”公顏良心情正激動,不曾察覺異狀,這時才望向孫士羽摟著的姑娘,“這位是?”

起先他以為是宋清揚安排的侍女,這仔細看了兩眼,才發覺此女修為深不可測,連他都無法看出端倪,斷然不是侍女。

“她是音姬,丹霞門的弟子,我與她情投意合,已經決定在這裏與她共度餘生了。”

孫士羽冷漠地說:“既然大哥看膩了三山島的風景,不如回九公山去罷,我已經沒事了,不需要你留在這裏陪我。”

公顏良的笑容凝固一瞬,接著笑罵道:“小兔崽子,你有了婆娘就忘了兄弟,想趕老子走啊。”

“是,請你馬上離開三山島,我不想再看到你。”孫士羽的話如同死亡沙漠的黑沙暴一樣侵入公顏良的胸腔裏。

滿腔的冰冷澆熄了激動的心情,公顏良的身子不自覺地顫動,有一種狼狽的恐慌悄然爬上他的臉。

孫士羽心痛如絞,麵上卻仍要維持冷漠:“其實幾年前我就醒了。你知道我遭受了多大痛苦麽?我隻是不敢開口,因為你總是在我耳邊囉嗦很多話,我怕打斷你,惹你生氣,你會嫌棄我累贅而把我拋棄。”

“小……小羽,大哥怎會拋棄你。”公顏良顫聲說。

“我早就知道了三個條件的事。”孫士羽咬牙,“可是你居然放著讓我受苦,硬要等完成兩個條件後才替我治療……”

“這是丹霞門的要求……”公顏良激動地揮舞著手,試圖大聲辯解。但很快,他就止住了話頭,臉色變得非常蒼白。十年前,丹霞門原本要求是他作為客卿,實際上是打手加入丹霞門,他們就答應幫忙救治,可他拒絕了。

是為了自由嗎?

“無話可說了!”孫士羽淡淡嘲諷道,“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你可以為了救我而跑數十萬裏路,來到三山島,但你不會願意救我而失去自由。也許,你帶著我東奔西跑,也隻是怕孟驍以為你是個無情無義的小人,才故意做給他看的。”

“大哥,算了罷,綠林盜早就成為過去了。”他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諷刺,“我們好聚好散,不要讓我繼續恨你。”

“你恨我?”公顏良難以置信道。

“我當然恨你,若不是為了守護九公山,我怎會落到這下場,若你能早點趕回來,我又怎會讓煉魂幡所傷?”孫士羽激動地大聲叫道。

“是我的錯。”公顏良低下頭,“我走就是了,不會打擾你的幸福。”

他落寞地轉身,夕陽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無形間如同佝僂一樣微微蜷起,像個遲暮的英雄。

孫士羽修剪整齊的指甲深深地刺入肉中,腦海裏閃過的是他醒來的數年,公顏良照顧他的點點滴滴。

疼痛使他清醒過來,他立即將手藏到後背。

公顏良轉身之後,駐足很久,就像有著什麽始終無法割舍:“小羽……”

千言萬語最終匯成一句:“保重!”

孫士羽抬頭望著他遠去的影子,有解脫,有放鬆,有笑容,有苦澀。

“我以為你會哭。”豐音將嬌嫩的身軀貼緊了他,一隻手在他的胸膛遊走著,妙目一眨不眨盯著他。她想知道,人在這時候,感情和欲望,到底孰強孰弱。

“哭……”孫士羽神情恍惚,僅僅一個字眼就將他拉入久遠的記憶中。

……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哭死你算了。”大乞丐不耐煩地衝小乞丐孫士羽吼著。

破廟不見了,這是一個破陋的茅草屋,大乞丐靠坐在稻草堆上,罵咧咧著:“收了你們兩個小廢物,真是一點用都沒有。一個蠢得像頭驢;一個愛哭鬼,老子怎麽會攤上你們兩個廢物,真他娘的晦氣……”

“大哥……我餓……我好餓啊……”小乞丐淚眼朦朧。

“老子就不餓了?老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鎮裏來大官了,衙門那些狗不讓乞討,你讓老子找什麽給你吃?再吵就把你煮來吃了!”大乞丐凶相畢露。

小乞丐嚇得蜷縮身體,往牆角躲去,無聲哽咽著。

“真他娘的夠了!”大乞丐煩躁地站起身,“老子出去一趟……”

小乞丐哭得累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肉香味讓小乞丐悠悠醒來。睜開眼睛就見大乞丐拿著個比他臉還要大的烤鴨在他鼻子前晃著,臉上滿是得意的笑:“你看,這小子除了哭就隻有吃,一聞這味道,不醒都難啊。”

另一個小乞丐早就在一旁垂涎三尺了。

“大哥,這……這是哪裏來的?”小乞丐直咽口水。

“管哪裏來的,你們兩個分著吃……喂喂喂……別搶啊混蛋……”大乞丐看著你拖我拽、狼吞虎咽的兩個人,笑罵兩聲。

“找到了,在這裏!”這時屋外傳來一個凶神惡煞的聲音,就見小小的茅草屋嘩啦啦湧進來數個大漢,見烤鴨已被兩個小乞丐撕扯得不成樣子,頓時勃然大怒。

“小乞丐你活得不耐煩了,連給縣官大人上的菜你都敢偷?——打,給我狠狠打……”

大乞丐瞪著狼一樣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們,見他們衝了過來,連忙將隻顧著吃,全然沒意識到凶險的兩個小乞丐按倒在地。

他用他已然小有規模的身體擋住了狂風暴雨。

如雨般密集的悶響,終於把兩個小乞丐拉回現實,他們趴在地上,聽著他們邊打邊罵,這才知道烤鴨是偷來的。

“小羽,你們……吃啊,等會涼了,就不好吃了……”大乞丐的嘴角滲出了血,卻仍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兩個人,混著血淚,吃下了烤鴨。

數日後,來了一股劫匪,洗劫了全鎮,殺了縣官,把兩個小乞丐擄走。大乞丐因偷烤鴨重傷,被劫匪遺棄。

數年後,三人重聚,推翻了原匪首,改了字號,稱為“綠林盜”。

……

“從我們落草為寇那一天起,就說好了隻流血不流淚的。”孫士羽推開像八爪魚一樣掛在他身上的豐音,落寞地轉身,走向紫霞洞。

從現在開始,他將一個人獨自麵對未知的恐懼。

但他不知道,很快這就不是恐懼了。

“主人,看來寶欲魔宮對他也無效啊。”陳倉不知從何處出來,笑眯眯地說著,“您吃虧了,看他這樣子,可不會盡心為咱們效力。”

豐音神情嫵媚,美眸如絲:“這樣的男人才夠味嘛。”

“說起來我好久未曾體驗寶欲魔宮了,不知主人幾時讓我進去住個十年八年的先……”陳倉險些流出口水。

“哼,你做夢。”豐音嬌嗔地說,“還不快去幹活,要是公顏良真的活著逃離三山島,我就殺了你哦。”

“主人,你太不厚道了,”陳倉埋怨道,“就算是任勞任怨的老牛,也該給口吃的,何況是您那麽忠心耿耿的屬下,都沒有獎勵嗎?”

說著話的同時,他的手悄悄地在豐音臀部抹了一記,銷魂的手感讓他沉醉其中:“啊,這世界果然美好。”

“你的臭爪子不想要了嗎。”豐音嬌媚地白了他一眼。

陳倉敏銳察覺到了殺機,訕訕笑著退了一步:“便宜外人不如便宜屬下……好好好,我不說了,我這就出發,扮成哪門哪派的弟子比較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