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元五年,仲夏月十七日。

蘇伏正在三山島的同日,一道慘白的靈光落在新太淵城門口,顯露出來一個一臉冷漠的青年。

新城門口熱鬧非凡,甫見此人,心裏就都是一驚,心說此人怎麽來了。

新太淵承襲舊製,不過背後卻是北邙宗統治。十多年前大戰,北邙宗雖然元氣大傷,背後卻站了個穢淵魔主,儼然成了與東都、西都分庭抗禮的大門閥,很是吸引了一批資質極高的弟子。

因為朝夕月並未公開說明將孫仲謀逐出門派,所以孫仲謀坐鎮太淵城,使北地人都以為北邙宗這是在宣示主權,並且不容他人染指。

而青年正是朝夕月親傳弟子李長風,他到來的消息很快傳到各大小商行耳朵裏,在蕭長風入城後不久,就有數個商行聯合起來迎接,場麵甚為隆重。

為首的便是雲氏商行雲素素:“今兒什麽風把李爺給吹來了,恕我等接駕來遲。”

“我要見孫仲謀。”李長風冷冷說了一句。

雲素素等人見他似乎半點也不願等待的模樣,自然不敢怠慢,便讓眾人散去,親自帶著人來到孫府外,敲響了大門。

沒多久,門“吱呀”一聲開了,紅素從裏頭探出腦袋來,先見雲素素,甜甜一笑:“素素姐,你怎麽來……”

招呼未打完,又轉眼見到李長風,不由就是一驚:“您,您怎麽也來了……”

“奉師尊之命,有事找孫師弟,他在嗎。”麵對紅素,李長風的臉色稍稍緩和。

“在,在呢,我這便去喚他。”

朱紅的大門敞開,紅素連忙將二人讓進府中,又著侍婢看茶,便去後屋孫仲謀處。

“篤篤!”房門被敲響,蘇伏緩緩睜開眼睛,不由輕吐口氣,突破真人與突破抱虛,全然是兩回事。本體早在五年前便已破境成功,到了孫仲謀這兒,卻存在著致命缺陷。兩年前他就已經凝罡成功,但孫仲謀的陰神非常的弱小,又是白紙一片,根本無法承受玄英丹的衝擊,玄靈引也無法代替陰神,所以修為遲遲未能突破。

“紅素,什麽事。”他感應到房門外是紅素,便起身開門。

“爺,李長風來了,說要見您。”紅素臉上隱現憂色,“北邙宗早已與您撇清關係,怎麽卻找上門來了,莫非……”

蘇伏也甚感意外,寬慰一笑:“無妨,來者是客,若要為難,就不會等你來知會我。”

“是。”紅素一想也是,頓時露出了笑容,“爺,會不會是宗主想你了,招你回去見她。都快十六年了,再大的氣也該消了。”

“去見見長風師兄便知道了。”

兩人來到大堂,蘇伏向李長風略拱手,又向雲素素微微一笑,道:“師兄別來無恙,二位怎麽一起找上門來了。”

雲素素很會察言觀色,見李長風不開口,當即起身告辭道:“你們師兄弟許久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說,人家便先告辭了。”

“素素姑娘慢走,紅素送送雲家主。”蘇伏說著,選了個座,“師兄此來是?”

待兩女出去,李長風臉色才凝重起來:“師尊著我來找你回去。”

蘇伏心裏微驚,沒想到真被紅素給猜中了,不過以朝夕月的性子,就算真的後悔,也不會做出挽回的事,究竟是為了什麽讓她放棄了顏麵,要把自己找回去?

他心裏知道沒有那麽簡單,心念微轉間,笑道:“這,師尊早已說過,我與北邙宗再無半點關係,貿然回去……”

“出事了!”李長風卻是個直腸子,從來不喜歡繞彎,直言道,“你知道師尊的性子,若不是事關宗門存亡,絕不會拉下麵皮。十六年前的事,你我都心知肚明,若你心裏有怨,就衝著我來罷!”

“不敢。”十六年前是蘇伏虧欠北邙甚多,他利用各種因素取得了小淵的支持,這才讓朝夕月反水。本來為宗門存亡,做出什麽事都無可厚非,但朝夕月畢竟親手設計了自家師兄,傳揚出去的名聲終究不太好。

既然對方說話痛快,蘇伏也不再試探:“師尊既有用到我的地方,我自不會吝力,師兄且先行一步,我安囑她們幾句就來。”

李長風這才露出些微的笑容。來到門庭,紅素正回來,卻見李長風向她微微點頭,便即化光而去。

“怎麽,怎麽那麽快就走啦?”紅素滿臉疑惑,心說這位爺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我要回北邙宗一趟。”為了不讓她擔心,蘇伏笑著說,“果然被你一語中的,是師尊想我了。”

“太好了,那人家也一起去嘛。”紅素小心翼翼地撒嬌。

“你在家中替我看著舞綾,她閉關日久,我甚是擔憂,若有狀況,即刻傳訊於我。”蘇伏道。

這五年來,絮兒因無事可做,便在城中謀了個職,如今也算“事務繁忙”,無暇照看夏舞綾。

“好罷。”紅素噘了噘嘴,依依不舍道,“那您可要早點回來。”

蘇伏走後,紅素想了想,便叫了兩個侍婢,端了些吃食來到夏舞綾所在的別院。

正要上去敲門,不料那封閉了五年之久的房門居然打開了,滿臉蒼白的夏舞綾從內走出來。

紅素大喜道:“舞綾姑娘,你出關了?”

“嗯。”夏舞綾掃了一眼三女,突然一個拂袖,那兩個凡人侍婢竟哼也未哼便化為齏粉。

“舞綾姑娘?”紅素大驚,還未反應過來,一陣香風撲鼻,意識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

同日,神州永安城。

安置迦葉的民宅裏,竹兒正小心翼翼吹涼碗中的藥湯,一口一口喂給老和尚。

五年時間,在竹兒的靜心調養下,老和尚的傷勢漸漸恢複,麵色也恢複了紅潤,此時正靠坐在床頭,目露慈光,緩緩開口道:“江姑娘靈竹化身,貼近自然之道,更難得是擁有一顆至善之心。”

“迦葉大師,喚人家竹兒就好了。”竹兒露齒一笑。

“竹兒,也罷。老衲冒昧問一句,你對大道有何看法。”迦葉含笑點頭。

“看法?”竹兒放下碗,歪螓想了想,“沒什麽看法呀,大道不就是人人都可以走的路麽?”

“嗬,真好,不但至善,還是赤子之心。”迦葉愈發欣喜,沉吟片刻,道:“其實有個東西想讓竹兒看看。”

“什麽呀?”

迦葉閉目念了兩聲佛號,一道金燦燦的佛光撐開,便將這小小屋宇給屏蔽在真界以外。

“在給你看之前,老和尚我卻要向你坦誠一件事。”迦葉笑著說,“其實五年前老和尚是被妖帝打傷的,你平日與我說起最多的人,便是他了,老和尚知道他是你知交好友,便一直沒有相告。”

“原來如此。”竹兒驚訝了一會,便嘻嘻笑著說,“蘇伏不會無緣故地傷人,一定是老和尚你壞了他的好事。”

“不錯,他身為功德佛,卻屢次開殺戒,老和尚實在不忍他就此毀了這份功德。”迦葉頷首,“老和尚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便是西方聖界三大佛陀之一。”

“騙人,蘇伏哪有那麽厲害。”竹兒頓時不信道。

迦葉苦笑,便將三聖佛的旨意道來,末了又道:“你不知道,三個法劫前,這方天地即將毀滅,是璿璣道祖犧牲了自己,壓製住了量劫。我佛三聖推算出量劫將在此法劫劫末爆發,若然如此,真界必將重新步上毀滅之途。”

頓了頓,道:“故欲舉三十五佛行大德功業,便是為了消除量劫,使真界得以延續。”

“那老和尚你實在太笨啦。”竹兒數落道,“蘇伏就像頭牛,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你要用實誠的言語打動他,他才會幫你們。”

“既然消除量劫是那麽重要的一件事,你又怎麽能因為小事而惡了他呢?何況蘇伏也不是濫殺無辜。”竹兒說著,又蹙了蹙眉:“老和尚莫不是想讓人家當說客?”

“竹兒,你信了?”迦葉頗感意外。

“難道你是哄人家的?”竹兒頓時氣鼓鼓地說。

“這,倒不是。”迦葉笑了,卻又歎口氣,“老和尚承認是有些偏見。不過告訴你這些並非是讓你去說服蘇伏,是想讓你代替蘇伏,助佛門一臂之力。”

“什麽?我?”竹兒大吃一驚。

“正是。”迦葉從懷中取出一條佛珠,“你戴上它,就知我所言不假。”

竹兒下意識接過來,微微蹙著眉道:“老和尚你想讓我看什麽?”

“量劫,以及三十五佛行,這是由我佛三聖推演出來的劫末景象。若放任不管,不出數十載,真界必將步入毀滅。”迦葉道。

竹兒搖了搖螓:“我不想看。”

迦葉並不意外,便笑道:“那麽在你心裏,哪個地方稱得上最美,能不能跟老和尚描述描述。”

竹兒頓時笑了:“當然是人家出生的地方。那時候雖然隻有主人一個人,但那裏一年四季都美。春天的時候最熱鬧,人家還是一棵竹子的時候,最喜歡春天了,因為有好多好多的朋友,它們都會找人家說話……”